第28章 黎家赴京

两位嬷嬷由虎卫护送着回到谭府，谭宝莉亲自带人接了。将两人安置好后，嘱咐她们先好好休息压压惊，别的第二日再说，才回到隔壁黎宅内。

        恰好在门口遇上刚把朱氏接回来的黎封。

        谭宝莉挑眉，看来在府衙里让陈太守改了主意的便是他了，只是他怎的就回来了？

        她注意到黎封身上的官服已不是原本的青色彪形的官服换成了绯色虎豹的官服，看来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黎封又擢升了几级。

        朱氏见了她，目光都变得凶狠起来，恨不得扑上前去给她些教训，但又忌惮她之前使过的功夫，只得隐忍下来。

        黎封望过来的眼神也带着不善，但他终究没说什么，扶着朱氏回到宅子里去。

        巧兰有些担忧道：“姑娘，姑爷好似生气了……”

        谭宝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带着巧兰径直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正房里，朱氏忧心忡忡道：“真不能把你姨母给弄出来吗？”

        “能将您放出来已是不易，”黎封从田七手里接过茶汤，递到朱氏手里，“姨母那事是她自己糊涂，母亲莫要牵扯其中了。”

        “可，可那毕竟是你姨母，是我的亲姐啊……”

        若无意外，大朱氏此次将会被判流两千里刑。且流刑是重大刑罚，大泽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亲属中有遭遇重大刑罚者，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入仕为官。

        这无异于直接将大朱氏三代后人的前途都钉死了。

        待消息传回蜀州，大朱氏的婆家定会为了不连累后人，毫不犹豫将她休弃。届时即便她有命熬至刑罚结束回归原籍，一介弃妇之身在此世间也再无立足之地。

        朱氏看黎封面若寒霜，知道此事让儿子为难，终究是没再继续求情。

        不过她一想到此事皆因谭宝莉而生，一股怒气便涌了上来，咬着牙恶狠狠道：“都怪那贱蹄子，若不是她，不会起如此多事端！”

        在朱氏看来，一切灾厄皆是自谭宝莉而起，若她不将那两名嬷嬷送来，大朱氏不会将两人发卖了去。又或是她不在堂上出现扯出那两位嬷嬷经历，陈太守也不会捉来王牙子，给大朱氏定了罪。

        “我往云州赴任前已同阿娘讲得很清楚，不要同那谭宝莉起争执，阿娘怎么不听？”黎封不悦道，“她给您婢子您就用，即便不喜，寻个由头打发到别处便是，何必做出这样的事来。”

        “还不是那两个老货将我同你姨母的事情偷听了去……”朱氏嘀咕着说道。

        不过她抬头看黎封一眼，发现黎封亦盯着她，心知说漏了嘴，只好将黎梅身世这段坦白给黎封听。

        “我也是鬼迷了心窍猪油蒙了心，想着若你妹妹能托生在那样的人家，从小备受呵护的长大，也算我这亲娘为她做的一桩好事了。”

        朱氏绞着手替自己开脱，可黎封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您根本就是存着待妹妹大了，再以此事要挟那户人家将人换回来，还拿人家些钱财的心思吧？”

        被揭穿心思的朱氏涨红了脸，急急道：“我替她家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拿点好处怎么了！”

        黎封是真没想过自己阿娘竟蠢笨成这样，抬手揉了揉眉心：“阿娘可曾想过，您将黎梅养成这样，送到人家家里，人家肯不肯认？哪个大户人家会认一个流落在外身份不详，还面黄肌瘦性格怯懦的姑娘？”

        “她自己不吃饭、她自己性格本身就怯懦，与我何干！且怎么会身份不详，当初我就防着此事，偷偷留了她的一只赤金长命锁，那锁上刻了她们府里的名号，错不了。”

        朱氏这么说着，翻箱倒柜去找那只长命锁来给黎封看。黎封眯着眼瞧清上头，依稀可见“昭阳”二字，他摩挲着那锁上的名字，努力回忆这两个字是谁人的封号。

        “昭阳……昭阳，昭阳长公主？！”黎封猛然想起，瑞帝多子嗣，其中最宠的不是各位王爷或今上，而是他的长女，及笄那年便以昭阳二字为封号，赐了公主府的长公主殿下。

        传闻长公主殿下不愿参与朝中局势，驸马也是选了个没什么名号的小文官入赘。看似不谙朝政，实为明哲保身，在先朝九龙夺嫡的险象中守着她长公主的荣华安然至今。

        黎封记得这位昭阳长公主膝下确实有一女，封为长乐郡主，被娇宠得十分跋扈。

        如若朱氏所言属实，那么黎家的女儿应该是那位长乐郡主，而现下黎家后院里的黎梅，才是真正的郡主。

        “长公主？！”朱氏一听这名头便被吓了一大跳，她当初以为那妇人不过就是哪位官老爷家的媳妇罢了，从未想过竟是实打实的皇家公主。

        随即她便露出个贪婪的笑来：“那我梅儿在公主家里，岂不是享尽荣华富贵？”

        可黎封却朝她泼了句冷水：“您就不怕公主殿下气恼此事，直接把您给拿下吗？她的亲生女儿无故被一村野妇人偷换了去，在欺骗中替您养了十多年的假女儿，您是哪里来的信心笃定长公主殿下不会一刀砍了您的脑袋？”

        “我，我可是替她也养了十多年的亲女儿！”朱氏结巴着道，但黎封扫过来的眼神让她即刻收了声。

        “此事暂且不可声张。”黎封沉思片刻道，“那日您与姨母谈论了多少，又被那两名嬷嬷偷听去了多少，阿娘且先与我说说，我们再来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

        母子二人在屋内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而正房后窗下面，蹲在墙角处的黎梅瞪大了眼，死死捂着嘴，小心翼翼地跑了出去。

        。

        直至翌日清晨，谭宝莉都很是诧异黎封居然没来找她。

        不过既是黎封今日在家里，她还是得做做样子，去同朱氏问个安，顺便问问黎封此行返回西州所为何事。

        只是她刚出了房门，就见得黎封背着手站在院中，似在等她。

        谭宝莉上前两步，福了一礼道：“夫主。”

        黎封仍穿着昨日那身官服，且他的两名小厮正从正房内将箱笼往外搬运。听得她打招呼，黎封转身向她看去。

        不过月余未见，谭宝莉的身量好似又高了些，显得她越发娉婷秀雅。而云州那头，巧心有孕已近五个月了，身子臃肿不少，往日清丽的容颜也变得寡淡无味，让黎封提不起兴趣。

        故而他甫一见到谭宝莉，竟是看呆了片刻，忘了要原本要同她说什么话来。

        谭宝莉看他目光不知为何滞住了，疑惑道：“您在看什么？”

        黎封赶忙回过神来，咳嗽一声以掩盖自己的失误，正色道：“我因协助云州刺史贪墨贡丝案有功，已被圣人封了孤勇候，又擢升从三品御前侍卫，年前要到盛京赴职。此番回西州，是要将家中女眷一同接去盛京。”

        谭宝莉点了点头，又惊觉什么，问道：“我也要去？”

        他假笑道：“夫人既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为何不去？”

        虽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但谭宝莉确实拿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来。此事只要谭振华知晓，即便黎封同意她可以留在西州，谭振华也会催她早日赴京，否则便是暴露了她与黎封的契约之事。

        谭宝莉无奈，只好问了句：“那我可否晚些去？现下临近年关，且让我与阿耶阿娘好好道别，过了这个年再去盛京与你们汇合吧。”

        她语气中恳求的意味颇重，多少有些安抚了黎封心中的不满。

        “可以，只是最长不能拖过上巳节，届时我会派人来接你。”说罢便撩袍而去，没给谭宝莉留下什么讨价还价的机会。

        一旁的巧蕙巧兰皆是满脸担忧：“姑娘，您真的要去吗？”

        “眼下情形，如若我坚持不去，必会叫阿耶看出其中端倪。三年契约现已过了半年，届时无非就是在京城再熬些日子罢了，无碍的。”她想了想，低声吩咐巧蕙道，“你且去将黎梅找来，就说我看她即将赴京，想找她说说话。”

        巧蕙点头应了，朝后罩房走去。

        “姑娘，那我们不回谭府看两位嬷嬷了吗？”巧兰扶着谭宝莉又回到房中，“方才门房来报过，说是两位嬷嬷在王牙子那处遭了大罪，昨晚便开始高烧不断。”

        谭宝莉听完柳眉紧皱：“昨晚接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虽不太精神，但身子骨看着还是好的。可是受了惊吓导致的？”

        “是了，府里良医说是惊吓过度，又着了凉。不过两人都是一样的症状，奴婢感觉有些奇怪……”

        “待我嘱咐黎梅些话，再过去看看两位嬷嬷。”

        不多时，巧蕙便带着黎梅走了进来。

        不过是隔日没见，黎梅竟比那晚来找谭宝莉时更加憔悴了，不仅眼皮肿胀着，还两眼无神，整个人都陷在沉默里，许久都未吭声。

        谭宝莉也不急，让巧蕙倒了热茶来，等她自己缓一缓。

        过了一会儿，黎梅才抬眼向谭宝莉望去，眼泪不住往下落。

        “嫂子，我，我本该是千娇万宠的郡主啊！”黎梅小声呜咽着，两行清泪止都止不住，但她心知隔墙有耳，不敢放声哭喊出来。

        谭宝莉与巧蕙巧兰听了她说的话皆是一惊，都不用谭宝莉使眼色，巧蕙巧兰便自觉推出来房内，还将门窗都关好，守在门外。

        “莫怕，你都知道了什么，说给嫂子听。”谭宝莉上前将人搂在怀里，轻轻拍着黎梅的背安抚道。

        黎梅哽咽着将昨日躲在窗下听到的话悉数告知谭宝莉，并从怀中掏出一个赤金长命锁交到谭宝莉手中：“这是我方才趁着朱氏收拾箱笼时偷拿的，我不知该放在何处，只能交予嫂子保管。”

        谭宝莉看着那长命锁，紧紧握住黎梅的手保证道：“我一定替你保管妥当，助你寻回家人！”

        外头传来朱氏的嚷嚷声，谭宝莉赶忙替黎梅将泪痕抹掉并叮嘱道：“年后我就去盛京寻你，此行你定要保护好自己，莫让朱氏与黎封发现长命锁是你拿的，也莫要让他们发现你已经知晓此秘。”

        说着，她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与一枚小荷包塞在黎梅手里：“这个包裹里有几件衣裳与一些头面首饰，待会出去，就说是我看你可怜硬塞给你的。荷包里有五百两的银票及一些碎银子，你藏妥帖了，必要时用得上。”

        黎梅点点头，知道待会该怎么做。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松了谭宝莉的手跑出门外。

        院子里朱氏正指挥着几个下人搬运箱笼，见黎梅低着头从谭宝莉的屋子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个包裹，眉头一皱，当即便上去掐了黎梅一下：

        “你这吃里扒外的妮子，不好好在后头收拾行囊，跑这处来做什么！”

        “婆母勿恼，是我听闻婆母与妹妹要同夫主一齐前往盛京了，特叫妹妹来给了她一些衣裳与首饰，免得到了盛京，妹妹身为孤勇候亲妹，还被人笑话。”谭宝莉跟着从屋内出来解释道：“当然婆母的份也是有的，我已安排人去收拾了，一会儿便送到马车上去。”

        朱氏冷哼一声：“算你还有些良心。”但又想起昨日之事，磨着牙威胁道，“昨日的事情我不会轻饶了你，你且等着吧！”

        谭宝莉笑了笑，向朱氏福了个礼：“是，莉娘等着。”

        倒是将朱氏气得倒仰。

        不过谭宝莉也不理她，兀自带着巧蕙与巧兰回谭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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