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跑路

李青颜对卖建筑模型材料的地方很熟悉，逛了一个下午，终于在天黑前把材料配齐了。

        脑子里清楚呈现出搭好后的景象效果，李青颜心情雀跃，连手上抱着的大箱子都不觉得重了。

        回到房间后，她把装材料的大箱子，直接放在地上，叉着腰站在旁边喘气。

        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真是太沉了。

        她拿出钥匙，蹲下来把箱子上的胶带封条划开，刚想把里面的材料拿出来清点一下，就听到敲门声。

        已经没有力气再挪动脚步去开门，李青颜虚弱地喊了句，“请进。”

        程之阳推开门的刹那，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的目光从李青颜的身上移到了那个箱子，本来就很大，最上面的顶部呈打开状，显得箱子更高。

        “你在干嘛？”

        “喘气。”

        程之阳：“”

        他又问：“箱子里面是什么？”

        这句话像提醒了李青颜，她迅速把最上面两侧竖起的纸板按下，然后两只手臂护在上面，一副必须保密的模样。

        在李青颜心里，过生日送礼物，一定要有惊喜的感觉，那样幸福感才会加倍。虽然程之阳平时不爱多说话，但是他会不会提前告诉奶奶，她不确定。

        她不想让他知道，包括姐姐的十字绣，这是她们为了表达对奶奶照顾的感激所准备的心意，与他无关。

        “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他又问了一遍，似乎隐隐有些紧张。

        “金银财宝。”李青颜的手臂没有放松的意思，警惕地看着他。

        程之阳：“”

        他把目光从箱子转移到李青颜脸上，默了会儿，猜测道：“你是准备跑路？”

        “跑路？！”李青颜不知道这人思维怎么会拐到这上面。

        她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几步绕到箱子前面：“我像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么？”

        灯光下，李青颜的表情怨念。

        要不是还惦念着保护箱子，她非得再往前走几步，怼着他的脸问。

        “像。”程之阳认真地点点头。

        李青颜：“？”

        简直了！

        她一副急于澄清自己清白的模样：“你放心好了，我李青颜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说着，还江湖气极重地拍了拍胸脯，“只要我答应了，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是么？”程之阳表情淡漠，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直直看向她，“那你以后会一直对我负责？”

        李青颜：“”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虽然好像是接自己的话头说的，可表达的意思，又似乎完全变了。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对方的眼神却一直炯炯地放在她身上。

        她想回答“不可能。”

        可这跟告诉他自己马上要跑路了有什么区别。

        想着因此而来的腥风血雨，李青颜含糊道：“嗯，差不多吧。”

        程之阳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似乎还有些隐隐的高兴。

        他又重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一起下楼吃饭么？王嫂饭菜做好了。”

        “啊？”

        还在混沌中的李青颜没想到对方的思路转变得这么快。

        喊我吃饭？这么好心？

        她心里实在狐疑。

        以前怎么也没见喊我一起吃饭。

        程之阳看她整个人愣在原地，又问了句：“你吃不吃？”

        李青颜脱口而出心中的疑虑：“你怕我跑路，开始从现在监视我啊？”

        程之阳很无语的样子，不耐的眼神朝她上下扫了扫，直接转身出门，“只是菜烧得多了点，你爱吃不吃。”

        “吃，怎么会不吃呢？我马上就下来。”

        李青颜被他这么一说，还真觉得饿了，回身就把箱子推到自己的写字桌下面，又用胶带把口封好，才关门下楼。

        一顿无声的饭吃得很快，李青颜担心自己那一箱材料，赶在程之阳上楼前回到房间，把门又锁了起来。

        程之阳看到她匆匆上楼的身影，知道她记挂那个大纸箱。

        他放下喝汤的碗。

        其实他早就吃完了，为了让李青颜能安心地多吃点，他一直在慢慢喝着汤。

        他知道只要自己站起来，她就会立即回房间护着那个纸箱。

        他丝毫没有打算探究的意思，那是她的秘密，他只会帮她守护。

        望着李青颜剩下的碗筷，程之阳心里有些欣慰。

        刚刚她胃口不错，吃了好些饭菜，还喝了碗鸡汤。

        不枉他喊王嫂特意准备的食材。

        她最近太辛苦了。

        为了准备博物院的设计比赛稿，房间里的灯几乎都是亮到半夜，吃饭也饥一顿饱一顿。

        昨天晚上，猜测她的体重时，是真的觉得她消瘦了。

        他想给她把营养补上来。

        其实这样的工作状态对自己来说是常态，自己更不会去想有没有瘦，但是对李青颜不一样。

        他感受到自己心底的在意，那一份真真切切的心疼。

        -

        吃饱喝足，李青颜洗漱完就睡觉了。

        前面准备比赛稿太累了，这一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才醒。

        下午就要坐飞机去新加坡了。

        这件事说了这么久，李青颜一直觉得很遥远，现在终于有了实感，心里竟然有些忐忑，有种要上战场的感觉。

        李青颜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她中午还要去和姐姐、顾欢她们吃个告别餐呢，于是坐下来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

        弄完以后，她想起之前给笑笑买的好多小衣服、玩具，还有食品料理机、湿巾什么的，之前画稿都没时间送过去，今天干脆找了个行李箱一起拖过去，然后到时候再用这个把十字绣拖回来。

        完美。

        李青颜哼着小曲，将行李箱搬下楼。

        刚到一楼，看见程之阳坐在沙发上在打电话。

        他听到声响，转头望过来，看到李青颜穿得一身休闲，还推着个行李箱。

        白色的刺绣衫，逐渐变宽的喇叭袖，胸前还有个亮色花朵的别针，下身搭配一条蓝色紧身牛仔裤，整个人都充满着青春靓丽的气息。

        头发长长了，在脑后挽了个球球，还用了个跟牛仔裤颜色相近的蓝色发带，再加上手上拖着的黄色旅行箱，妥妥的出去度假的造型。

        电话正好在这个时候讲完挂断，程之阳看着李青颜，提醒道：“飞机是下午四点半的。”

        李青颜一愣：“我知道啊。”

        程之阳低头看了眼表，“现在才十点半。”

        李青颜：“”

        知道他误会自己是要去机场了，她解释：“我马上出去下，到我姐家，和她们吃个饭。”

        “吃饭要带旅行箱？”程之阳淡淡道，一副并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给我外甥女带点衣服、玩具什么的。”说着，李青颜就径直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余光里看到程之阳站起身，往她这个方向走。李青颜心一紧，眼睛始终向前，加快了脚步。

        快走到门口，行李箱一下子被人拉住。

        李青颜回头，看程之阳已经走到她身后，右手拽着行李杆。

        两人都没说话，无声地对视着。

        客厅里阳光很好，好到有些刺眼，金色的浮尘在空中漂浮。

        等了好半天，李青颜按捺不住，开口：“怎么，你想要里面的东西？”

        程之阳：“？”

        “那些玩具可以送你，但是衣服你穿不了，小宝宝的裙子。”

        程之阳：“”

        他盯着李青颜的眼睛，许久。

        突然自嘲地笑了下，然后沉沉道：“你说，如果我让你在眼皮底下跑了，是不是说明我太笨了？”

        “那也不至于笨，眼神不太好吧。”

        “”

        “不过，你看我哪点想跑路的？”李青颜边说边往自己身上打量，目光落在行李箱上，声音一下子顿住了。

        好像是有点像。

        “那个，”她咳咳嗓子，“我就去我姐家吃个饭，两点之前肯定回来。”

        程之阳没说话，还是在看她。

        李青颜为了让自己不显得心虚，直直对上他的眼神。

        他的眼睛真的好好看。

        太阳光照下，瞳仁像水洗过的黑曜石，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眼角内勾，双眼皮褶皱呈扇形向眼尾荡开，翘起的眼尾魅惑勾人。

        李青颜甚至有一种冲动，想伸手把他的眼尾往下抹一抹。

        “好，去吧。”

        耳边传来的声音磁沉温柔。

        李青颜看见程之阳突然松开行李杆，退让到一边。

        脸上一怔，心里一片感动。

        你这么相信我，我也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下午两点前，我一定回来。

        她继续拉着行李箱要往前走，才迈了一步，又听到后面男人的声音响起。

        “我和你一块去。”

        李青颜：“？”

        脚步一顿，她回头，对上男人波澜不惊的眼睛。

        还没来得及消退的感动顿时在心里碎得稀巴烂。

        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这不是在监视我是什么？

        嘴巴动了又动，李青颜到底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就好像说了以后，自己真的心里有鬼，真的准备跑路了。

        -

        李青颜到姐姐家门口的时候，姐姐和顾欢在房间里正聊着天。

        两人一起走过来开门。

        看到李青颜还拖了个行李箱，顾欢一愣，然后像平时一样开起玩笑，“你怎么还带这个来了？干嘛，终于决定从程家跑路，和我们相依为命啦？”

        话刚说完，顾欢就看到李青颜一脸苦相，眉毛直往后挑。

        她觉得奇怪，还没开口问，就看到李青颜身后又跟上来一个人影。

        好像是程之阳？？！！

        想到刚刚的玩笑，似乎有些不妥，可现在想收也收不回来了。顾欢抿了抿唇，一时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李青婉也愣在原地，似乎也没想到程之阳会来。

        门口狭小的空间，四个人无声地站着。

        李青婉先缓过神，“快进来吧。”

        “对，对。”顾欢像终于醒过来，帮李青颜把行李箱抬过门槛。

        因为后面有高楼挡着，客厅里不是很穿风。

        有些沉闷的天气里，顾欢觉得气氛更僵硬了。

        一定是自己刚刚说李青颜要跑路的玩笑，惹程之阳不高兴了。

        怀揣着一颗对李青颜内疚的心，顾欢决定一定要找补回来。

        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李青颜：“这箱子好沉，你抬到七楼累不累？”

        李青颜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她无所谓地指了下程之阳，“你问他吧，是他抬上来的。”

        顾欢：“”

        她顺着李青颜手的方向，望了眼程之阳，心想真是尬到家了。

        正想说什么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就见表情一直颇为平静的程之阳缓缓答道：“还好，不累。”

        语气还很认真。

        顾欢：“”

        “是么，我觉得看起来挺重的。”顾欢笑得有些勉强，但还没忘记自己开这个话题的目的，“刚刚我是随口开的玩笑，这箱子里面的东西不是颜颜的，是我喊她帮我买的书，所以重。”

        李青颜：“？”

        她知道顾欢是想帮她在程之阳面前解释，可眼下却似乎越来越不对。

        她彻底放弃挣扎。

        果然，程之阳回头看她：“不是孩子的玩具和衣服么？怎么又变成书了？”

        顾欢听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还是不要再讲话了。

        李青颜却一副感觉良好的样子，朝程之阳挑了挑眉：“想不到吧，这行李箱看起来不是太大，还挺能装的？”

        “你要是喜欢，我把购买链接发你？”

        程之阳：“”

        李青婉听着他们来来回回的对话，总觉得有些怪异。

        “来，上桌吃饭吧。”她招呼道。

        -

        姐姐今天的菜准备得很丰富，李青颜和顾欢连连点赞。

        也许是餐桌上多了个男人的存在，餐桌上的氛围始终有些拘谨。

        “欸，笑笑呢？”李青颜问。

        “哦，周峻带她去小区里同事家做客去了，”姐姐说，“那家也有个小宝宝。”

        “哦。”李青颜没有再问，夹了个糖醋大虾放在碗里。低头剥的时候，虾头上的坚硬虾刺一下子戳到食指指尖。

        “嘶。”李青颜低呼一声。

        餐桌上的人一起望过来。

        “怎么了？”姐姐赶忙问。

        “没事没事。不小心戳到虾刺了。“李青颜摆了摆手。

        她低头看到食指尖逐渐有血点冒出来，心里一紧，没吭声。

        一张柔软的抽纸压在指尖。

        李青颜抬头望过去，程之阳用右手托起自己的食指，正垂眸极其认真地观察她的伤口。

        他手上的着力点在自己的指尖上，星星点点的几点接触，像火烧一般灼热。

        自己的手背时不时会和他的掌心擦到，那上面带着些男人特有的粗粝，干燥而温暖。

        李青颜本能地想把手缩回去，男人的手却用力和坚决。

        “别动。”他的嗓音轻而柔，“一会儿就好。”

        李青颜收不回手，想到对面还坐着两个人，颇为尴尬地扫了眼。

        果然，姐姐和顾欢都是一脸惊愕地望过来，似乎已经看了很久，身子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程之阳松开手，“应该好了，不要再碰到油。”

        “哦。”李青颜对着盘子里的糖醋大虾轻轻叹了口气。

        姐姐把你们烧得太好吃了，可今生注定咱们无缘了。

        李青颜低头划了两口饭，突然看见碗里多了个大虾仁。

        那虾仁剥得极其平整光滑，不像自己，经常把虾肉剥得坑坑洼洼。

        李青颜转头看向给虾的方向，程之阳又剥好一个放进她的碗里。

        像是看出她想开口拒绝，程之阳似是不经意道：“快吃吧，姐姐烧的，不要浪费了。”

        李青颜：“”

        对面两人一脸懵得看完全程，终于确定自己无意间吃了好大一份狗粮，动作统一得低下头，拿起筷子，沉默吃饭。

        这份沉默又持续了很久，直到程之阳的电话一直在响。

        他和饭桌上的人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手，才到阳台接电话。

        过了好几分钟，见他始终没回来，对面两人终于放下筷子，抬起头。

        顾欢：“你老公对你不错啊？虾子一只一只给你剥，自己后来几乎都没动饭菜。”

        “哦，他可能吃饱了吧。”李青颜想尽量把这件事弄得平淡些。

        “你别说，他剥虾子的时候好优雅，那个手指灵活的，像蝴蝶翻飞。”顾欢翻了李青颜一眼，“你怎么不激动，这手可是签百亿合同的。”

        “怎么？这手剥出来的虾子不还是那盘子里的虾子？”

        顾欢：“”

        说得似乎好像也没错。

        “今天他来你也不跟姐姐提前说一声。我好再准备些菜。”姐姐柔声说，带着浅浅的责备。

        那我不是也不知道嘛。

        李青颜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都已经这么多啦，够了。”

        姐姐似乎还是觉得奇怪，“他怎么会突然过来？”

        怕我跑路了呗。

        李青颜正想说什么糊弄过去，旁边的顾欢一脸笑盈盈：“这还不好理解，黏人呗。”

        李青颜：“”

        她赶紧回头朝阳台门望了一眼，“小心给人听见。”

        李青婉和顾欢似乎也觉得背后议论不太好，便自觉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

        气氛一如既往的轻松愉快。

        渐渐的，又像是回到以前三人欢乐聚餐的旧时光，完全忘了阳台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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