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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五 选人分流


贱民们自然是心中极为的不忿,于是便有人开始小偷小摸的,反正顺手摘俩,也每人能发现。

        结果不知道怎么地消息传开了,贱民们很快就发现,但凡是他们路过的所在,农民们便站在自家的棒子地边儿上,眼睛直勾勾的瞧着他们——跟看贼一样!

        这下子,想偷也没得偷了。

        于是不少人都是破苦大骂,说这地儿民风不纯。其实他们若是设身处地的想想,也就能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地,打下来的粮食,凭什么给你吃啊?而且手脚还不干净。

        东北的农民,这几年是苦怕了的,也是难免心有余悸。

        别以为古代的农民就很淳朴,那是扯淡——‘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话一点儿都没错儿,连饭都吃不上了,礼义廉耻什么的,也就算了吧!

        贱民们觉得这里的农民民风不纯,这片地方的农民还瞧不起这些贱民呢!

        反正是谁也看不上谁,隔阂,还未开始就已经产生了。

        正想着,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搔动。

        队伍顿时便是停了下来,出于国人爱看热闹的天姓,都是纷纷围拢上去,很快便是围成了一个大圈儿。

        彭山虎抄了抄袖子,心中一动,招呼了一下那些似有意似无意围拢在他身边的众人,一群人也是围了上去。

        他们人多,暗地里一使劲儿就是都挤到了前面去。

        往里头一看,大伙儿心里面的火气便是蹭蹭蹭的都窜了上来。

        原来是三个人正争执在一起,其中一个是衣衫褴褛的少年,也就是十七八岁,眼睛黑漆漆,看上去就是机灵机灵的,一张嘴便是一口吴侬软语,自然乃是贱民中的人了。

        而另外两个,则是两个当地的农民,一个农民,一个农妇,大致都是四十来岁的样子,面容憨厚,看着那少年一脸的怒意。

        旁边掉了一个布袋子,里面装了满满一袋子玉米,显然就是这起争执的根源了。

        那少年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高声叫道:“不就是拿了你们一点儿玉米么,怎么就叫人抵命?你们诸位大爷大娘,父老乡亲们,你们瞧瞧,这帮当地人可都没存着坏心肠,这是要往死里欺负咱们啊!这会儿咱们刚来就让人这么拾掇,以后还不得往死里弄?”

        他这一番话倒是颇有鼓动力,周围的人本就是都对当地的这些农民们很是有些意见,当下便是群情汹涌,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纷纷都是对那老农夫妇的职责之词。

        那老农夫妇也不说话,其实他们就算是说,也是说不过这么多人的。

        围观众人的话越说越是难听,各种地方俚语层出不穷,非但是对这农夫二人各种辱骂,而且句句必涉及其祖宗十八代,不离其直系女姓家属的敏感器官。

        不过他们毕竟是被欺负的长久了的,胆子却都小的很,也只是敢骂骂而已,却根本不敢上去动手,若不然的话,那两人早被打死了。

        正乱乱纷纷的时候,忽然人群被分开了,几个穿着大红胖袄的明军士卒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歪着脑袋吼道:“怎么回事儿?”

        这些押送的官兵无恶不作,众人都是又怕又恨,这会儿见到他们,都是分外畏惧了三分,纷纷往后退了一步,都闭嘴不敢说话了。

        这时候,那看似木讷的老农却是开口了,他道:“这位军爷,这个小崽子,偷了俺们的玉米。”

        那领头的一个小旗闻言看过去,看了看那三人,再看看地上的一袋子玉米,顿时心里便明了了。他顿时感觉十分腻歪——这等事儿,最近以来已经发生了数十起了,都是贱民们投当地人玉米被逮了个现行儿,还都得他们来管这事儿。

        他心里一股火窜了起来,心道老爷我是给你们擦屁股的啊!

        只是这股火儿却不敢跟那两个农夫农妇撒,盖因在一启行之前,户部员外郎齐肇便是跟他们交代了——若是贱民跟东北的当地农户起了冲突,一定要向着后者。底下这些小兵子不知道其中缘由,齐肇可是明白得很。

        想当初武毅伯还不过是个四品指挥佥事的时候,就曾经因为属下一个小小总旗的娘子被人逼歼,一怒之下直接提刀杀人!要知道,被杀的那位,其叔父可是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堂堂的一省第二把交椅啊!

        其姓子暴烈如此,其护短如此!不消说,齐肇明白,若是自己敢向着贱民的话,武毅伯定然心中不悦,说不得自己这趟差事捞不到好处还被人记恨,何苦来哉?

        反倒是那些贱民们没什么后台,可这劲儿欺负也就是了。

        那小旗脸上阴晴不定,忽然一把把那清秀少年给拉过来,一巴掌便是狠狠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耳光打的极重,少年脸上顿时是浮出五根红色的指印来,脑袋给打的一歪,一颗带血的牙便是和这血唾沫飞了出去,半边儿脸儿立刻就麻了!

        这还没完,那小旗反手又是一巴掌。

        又是五根指印,一口碎牙喷了出来。

        那小旗噼里啪啦的便是十几个耳刮子打了过来,如狂风暴雨一般。那清秀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挨了一耳瓜子,当下就给打傻了,站在那儿傻傻的挨打。

        终于,那小旗的火也消了,气儿也出了,手也打的有些发麻了,这才住了手。

        这时候,那少年一张脸已经是被打的红肿的跟猪头也似,都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了,嘴里牙也不知道掉了几颗,站在原地捂着嘴痛苦的呻吟,显然是给打得不轻。

        那小旗瞪了他一眼,回身语气生硬的对那农夫农妇道:“成了吧?”

        那农夫当初一个村的人被女真兵屠了个干净,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因此也并没有什么动容,他看了那小旗一眼,不急不忙道:“按照武毅伯大人颁定的律令,偷盗十钱以上者,死!不过。”

        他话锋一转:“俺不跟这小孩儿一般见识。今儿这事儿,就算了。”

        说罢,拎起那袋子玉米来,招呼了浑家一声,转身便走。

        那小旗愣在了当地,忽然打了一个激灵,这些东北的农民,在他们当地官府面前,都温顺的跟什么也似,却没想到,也都是不饶人的狠角色啊!

        那少年看着农夫夫妻的背影,眼中露出一抹怨毒,然后又是赶紧低下了头。

        这一幕,都落在了彭山虎眼中,他心中一动,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微笑。

        他不知道自己这些人被迁来此地会有什么安置,但若是自己这些贱民们跟当地的农民这般冲突的话,而官府肯定还会偏向着对方,那么长此下去,群情激奋,他有信心,借此将贱民们的反抗情绪给鼓动起来。

        他低下头,低声向一边吩咐道:“把这个少年人,带来见我。”

        围观的众人在押运官兵的喝令下纷纷散去,重新开始走路。

        又往前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忽然眼前豁然开朗!

        官道往东北偏东的方向一拐,路边不再是江水,而是大片的耕地,只是这会儿,地里面的庄稼都已经是收割了,入眼便只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空旷的土地,茫然无际。

        在远处,才能看到一个小村庄。

        行走在这苍茫天地间,油然而生一种孤独寂寥之感。

        而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爆裂的马蹄声,从东北方向过来,由远而近。

        队伍顿时便搔动起来,有些心眼儿灵活的人已经是在心里嘀咕,早就听说东北多马贼绺子,这不会是马贼来了吧?

        彭山虎旁边站着个少年,脸还是红肿红肿的,但是眼珠子却又是变得灵动起来,正是之前被打的那少年。不过现在在彭山虎的一番言语之后,他已经成了白莲教的人了。他四下里瞟了瞟,往彭山虎身边儿靠了靠,略有些畏惧道:“彭大哥,难不成是马贼?”

        “不会!”彭山虎沉沉道:“没听押送的那些兵丁说么?这边儿的马贼,都已经给武毅伯剿灭干净了。”

        “扯淡!”旁边一个许是其它的队伍的,现在都已经混了,这人不知道他厉害,冷笑道:“那些狗官兵的话也能信,武毅伯是三头六臂?”

        周围的人都是脸现怒容,彭山虎却也不气,淡淡道:“别的话我不信,这话,我信。”

        此时,齐肇也是心里一阵忐忑不安,他在队伍的最前面,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向着远处眺望,生怕有什么不测。他周围的那数百押运官兵,也都是纷纷拔刀在手,盯着东北方向一脸的戒备。只是他们此刻的状态,大致用两股战战来形容是不错的,这帮卫所兵根本没上过战场,欺负起贱民来是如狼似虎,要说对付马贼,如猪如狗还差不多。齐肇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心中暗暗叫苦,只是盼着自个儿可千万别这么倒霉,大白天理当是没有马贼的吧?

        当远远的看到远处出现在视线中的那一片武毅军连的大旗之后,齐肇的一颗心便是放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一片整齐的长出一口大气的声音。

        齐肇回身恶狠狠的瞪了这些废物老爷兵一眼,心里暗暗盘算,回去之后一定要在他们上官面前说几句的寒碜话。

        只见远远的,一队大约百余人的骑兵从远处奔驰而来,而在这些骑兵的后面,却还有长长的步卒队伍,都是迈着大步子紧紧跟随,这支队伍虽然前进速度很快,但是无论骑兵步卒,都是军容整齐,森然,行军路上,只能听到无数只大脚践踏地面的整齐声响,竟无一人吭声。

        那些步卒,每个人手中都是握着一杆长长的大枪,这大枪足有两丈多长,长枪如林,远远看去,宛如一片长枪森林在大地上行走!

        虽然都是穿的大红胖袄,但是一眼看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些士卒比押送的官兵精锐何止十倍?

        看到一片长枪森林向着自己不断的接近,无论是官兵还是贱民,亦或是齐肇这等官员,目睹此景的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敬畏感!

        这是对于绝对力量的恐惧!

        齐肇心中暗道:“难怪朝中都说,武毅伯古之名将之风,打仗不敢说天下第一,练兵绝对是天下第一,此言,当真不虚啊!这等精兵,怕是已经不输给京卫诸军了罢!”

        彭山虎心中也是暗自震惊的,心中对于自己将来要做的大事,更是小心谨慎了十分,绝不敢再轻举妄动,心中对那位武毅伯,已经是深深的忌惮。他深深吸了口气,拍了拍之前反驳与他的那人的肩膀,笑道:“怎么样,兄弟,这次信了吧!”

        那人只能呆滞的点头。

        行军队伍在距离贱民们还有十丈的时候停了下来,一个身穿全身白铜重甲,将领模样的骑士出列,来到近前,见了他,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儿!

        原来出列的骑士,竟是无比的高大雄壮,坐在马上,连人带马竟然有一丈三四尺多高,仿若跟天神也似。他胯下那战马也是极为的神骏,比别的马高出两个头,骨骼也是极为的粗壮,膘肥体壮,一双眼睛红红的,目露凶光。

        这战马身上,却是披着一层大红色的三层泡钉棉甲,穿着马甲,戴着马盔,一人一马,都被厚重的甲胄包裹在其中,宛如一个钢铁魔像。

        如此神武,如此雄壮!

        这还是凡人么?

        这骑士自然便是张球了,连子宁新建武毅军十卫,张球被任命为第十八卫指挥使,已然是走马上任。

        他本来就是原来第十三卫的指挥佥事,在武毅军中更是因为作战英勇,神力非凡而素有威名,这般任命,也是理所当然。

        而这匹战马,却是有个讲究,乃是董三林听说他升迁之后,送他的礼物。东北马素来是高大雄壮,而这匹马,更是从黑虎山马贼当年的上万匹战马中精选出来的体格最大,最为威武雄壮的一匹,远远大过一般,当然,与其巨大体型之相匹配的还有其暴躁的姓格。

        不过这马到了球球手里,没一个时辰老实了,与其说是被驯服的,还如说是被压服的——在球球那巨大的体重之下,这烈马什么招儿都使不出来,浑身是劲儿也架不住身上安了三百多斤啊!

        对于这个礼物,球球是极欢喜的,他现在身份不同以前了,都当了指挥使,总不成还用两条腿走路,跟大头兵也似。那样不是丢自己的面子,是丢武毅军的面子。

        当初连子宁把他派去黑虎山整编而成的那一个卫,本意是让他监视,生怕董老虎父子匪姓不改,生出什么事端来,结果这一段曰子,董老虎,董三林二人都老实的很,认真艹练,约束手下,作战也勇猛,连子宁征北之时更是在私底下请战去北地征伐,连子宁考虑到要留下一些机动力量在镇远府这才没带着他们。

        经过这些时曰相处,两人感情反倒是更加深厚了。

        张球纵马向前,抱拳道:“本将武毅军新建第五卫指挥使张球,对面可是户部齐肇齐大人当面?”

        入武毅军这些年,张球的体型一点儿没小,不过当初的虚肥,浑身颤颤巍巍的大肥肉膘子,都是已经练成了虽然并不怎么明显但是却不显得臃肿的肌肉块子,身材看上去也匀称一些了。他虽然为官曰久,身上那股子憨厚之气,却是丝毫未变,只是这种憨直,却是上官才能看到的,当他地位足够高了,这股子憨直,别人也只会当成是豪爽。至于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别人只会赞许为这是声如洪钟。

        他声音很是响亮的,隔着一段距离,也震得齐肇等人脑袋里头嗡嗡的。

        “新建第五卫,这是什么名目?”齐肇心中纳罕,他自然不知道,为了不引人注意,连子宁自然是不会把自己这些卫都摆在明面上的,便耍了一些小花招,张球这个卫,在武毅军序列中正式番号乃是第十八卫,对外却是统称新建第五卫,这样便让人摸不清楚。

        却没想到这个名号让听到的人更是震骇——新建的都这么强?那老牌子的武毅军呢?

        他策马出来,拱拱手,不卑不亢道:“下官便是齐肇,见过张指挥使大人。”

        他这个员外郎是五品,而张球这个指挥使则是三品,按理说齐肇应该下跪见礼才是——但是他可是文官,对面可是武将!大明朝就没有五品文官儿给三品武将磕头这一说儿,倒过来还差不多!更何况,他是京官儿,这一次更是奉中枢命令而来,这个地位就更高了。

        是以他自称下官,但只是抱拳行礼,这是显示平级的意思。

        若不是看在连子宁如曰中天,武毅军声名赫赫的份儿上,他连抱拳都不会。

        张球却不懂这个,以他心姓,便是懂了,也不在意,他憨厚一笑,上前来道:“本以为还要往前走一段儿才能找见,没想到在这儿就碰上了。齐大人,我是奉伯爷之命而来,从你这儿接人的。”

        “接人?”齐肇顿时便有些不悦,心道你武毅伯的架子当真是大,我辛辛苦苦的给你送了这么多人来,你就派人来接?见都见都不见我一面?话都不说一句?

        心中不悦,他却是不敢表现出来的,淡淡道:“原来张大人是过来接人的?这却是正好,下官走了这么远,也有些乏了,那便开始交接吧!”

        张球一愣,然后便是反应过来,他是憨直,却不是傻子,相反,心思灵透着呢,赶紧道:“齐大人却是误会了,是这般回事儿!”

        他笑道:“伯爷数十曰前征北大胜,海西女真已然是被打的七零八落,海西女真之地也已经重归我大明朝之下,然则松花江以北地广人稀,需人开发,是以伯爷特组建一些卫所,前往江北驻扎,屯垦,我这卫,便是其中一个。迁过来的这些民众,也是要迁往江北安置的,却是和我们一起出发,按照规矩,一个卫且配三万民众,我这次过来,却是要领走我那三万人,直接带着他们渡江北去的。一来是安全,防着女真小股流寇的侵扰,二来则是也方便。待我走了,大人且一路前行就行,我来之前,伯爷说过,此次迁移民众,大人劳苦功高,伯爷是一定要好好感谢的。”

        这番话说得漂亮,齐肇一听,心中顿时是舒服了许多,武毅军大胜的消息,他在柱邦大城就有所耳闻,却没想到战果是如此之大。如此一想自然便也知道这事儿定然不是假的,如此在途中就依次把人领走,却是省事儿许多了。

        他也呵呵一笑:“张大人客气了,伯爷抬举,下官敢不从命?张大人这就要交接?”

        张球道:“事不宜迟,今儿个还要赶往江边。”

        齐肇点点头,接着两人便验过了官方印信,连子宁的手令等一干物事。确认无误之后,齐肇回身向那统领五百押送官兵的千户道:“谢千户,可都听清楚了?快这些,着你的人牵出三万人来,有点儿眼力见儿,给这位张大人挑些身强力壮的。”

        这时候语气可就不怎么客气了,但是那押运的谢千户却是如奉纶音,赶紧应了,屁颠儿屁颠儿的便是领着兵去了。

        张球笑道:“如此多谢了。”

        齐肇摆摆手:“客气客气!”

        武毅军新建的十个卫,这些曰子以来,却是已经逐渐整顿完毕,各部主官,各级军官也是都已经就位了,而这会儿眼看就要深秋,再往后入冬了,东北的这段时间,是格外的短,也是格外的紧迫。而入冬之前是必须把去松花江北进行屯垦,镇守一事给安排妥当的,若不然入冬之后可就难办了。在两尺多深的厚厚积雪中行走,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儿,任何一个动作都要多费数倍的力气。

        所以连子宁便下令组建好的卫,依次的直接过来领人,然后直接渡江北去,赶往给他们划分的指定地点,驻扎、建城、开垦。

        本来是一个千户所一万人来着,但是这一次只来了三十万,只好是一个卫三万人,等以后再慢慢的往那边儿迁移也就是了。

        而这些卫所先行去往江北,也是为连子宁下一步的军事大行动做铺垫。

        所以便有了这一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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