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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压你一筹


巳时的钟鼓传来,立即有内侍带着旨意过来,左右顾盼了一眼,朗声道:“宣人觐见。”

        这个人字,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既不叫姓名,又不报身份,颇有些那个谁谁谁快过来的意思。

        沈傲和蔡伦随着内侍而去,可是去的方向并非是讲武殿,而是绕着宫城一直到了后庭,在这里,又有两名宫女迎面过来,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才是对那太监道:“太后懿旨,请二位到景泰阁回话。”

        说着又引着二人去,待到了一处亭楼,宫女先进去通报,随即便有人道:“请二位智者进阁。”

        沈傲无语,这排场还真是不小,只是既是殿试,怎么跑到后宫来了,于理不合啊,莫非是那太后要亲自挑选?汗,待会见了她,一定很尴尬。

        二人进去,跨过门槛,便感受到了这间阁楼的精致华丽,迎面是一列小型金银平脱法制成的黑漆屏风,金银条镶嵌出了时新行乐图纹样。里面竹席地上铺着丝质大红地毯,绿白蓝三色织着宝装荷花图案。阁楼的中央设着时新的镶嵌着象牙木画的矮几,旁边围着新兴的白瓷描美人图月牙儿凳,矮几上的邢窑白瓷茶具也散放着,左右都是屏风轻纱,恰巧围成了一个空地,只是轻纱之后,却是无数个人影晃动,时不时传出一阵轻笑,沈傲左右一看,这才发现,这屋子里的人还真不少,竟都是宫里的嫔妃,上首坐着的,正是太皇太后和太后二人。

        太后见了沈傲,先是脸色一变,可是当着这么多嫔妃命妇,并没有吱声,只是道:“帝姬选亲,由哀家来做这考官,你们好好地考,哪个得胜,若是帝姬点了头,便算是驸马了。”

        蔡伦含笑道:“太后坐镇,学生受宠若惊。”

        沈傲本想拍一句马屁,却被蔡伦抢了台词,只好撇撇嘴,干脆不说话。

        太后深望了沈傲一眼,对一边的命妇耳语了几句,命妇颌首道:“是。”随即袅娜而出,走到阁楼的里屋,这里屋的陈设与外厅全然不同,少了几分奢华,多了几许典雅,却是见安宁俏脸通红的坐在珠帘后头,透过轻纱和珠帘,隐约看着外头的动静,她见沈傲进来,心情顿时复杂难堪,天知道那一次父皇突然问起招亲,自己是如何鬼使神差地应承下的,只是记忆中殷殷期盼,觉得若是招亲,或许那沈傲会来,以他的智慧和学问,脱颖而出自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从前虽是这样想,今曰真听到沈傲的声音,她还是不由地慌乱了,安坐在锦墩上,抠着自己的裙摆,不知心里是喜是忧。

        “帝姬。”那命妇走进来,给安宁行了个礼,道:“太后方才传了话,叫帝姬不要选择沈傲。”

        “……”安宁抬眸,眼眸中平淡如水,启齿道:“这是为什么?”

        命妇道:“沈傲已经有了妻室,堂堂帝姬,岂能下嫁给他。”

        安宁咬着唇,却是不说话,良久才道:“我知道了。”

        小厅里,太后含笑地看着沈傲和蔡伦,对沈傲,她自是欣赏,这个少年既是艺考状元又是科举状元,刚刚入仕便立下大功,如今又已受封侯爵,为鸿胪寺寺卿,不管是学问还是品姓,太后挑不出一丝瑕疵来;只是……他已有妻室了,只这一条,就让太后不得不却步。

        太后的目光又落在蔡伦身上,蔡伦亦是长得英俊潇洒,又是蔡家的继承人,据说才学也是极好的,此时见他一脸温顺乖巧的模样,太后便忍不住点头,心中已有了主意。

        沉默片刻,徐徐开口道:“听说你们二人的画都作得极好,哀家今曰便请你们作一幅画吧。”

        太后说罢,便扬起手,朝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会意,立即招呼几个小内侍搬了书案和文房四宝来,各摆在沈傲和蔡伦身前。

        蔡伦眼见太后对他露出期许之色,心中暗暗得意,便问:“不知试题是什么?”

        太后想了想,道:“既然你们倾慕安宁,便按你们的奇思,画出安宁来,不过事先说好,这画儿需两尺五寸,多一分不能多,少一分不能少。”

        太后言毕,沈傲和蔡伦立即明白了,这不只是考校作画,在这画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难题。因为太监送来的画纸,只有两尺三寸左右,用两尺三寸的纸儿,作出两尺五寸的画,这幅画,只怕不简单。

        蔡伦慢是笃定,似是胸中已有了答案,笑道:“太后少待,学生这就为安宁帝姬作画一幅。”随即举起笔来,蘸了蘸墨,开始落笔。

        “尼玛的作弊啊!”沈傲心里不由地大骂,觉得实在不公平,这些试题,多半是蔡京出的,蔡京告诉蔡伦,蔡伦做好了准备,便是打算在今曰大放异彩;这一对祖孙,真是无耻到极点了。

        沈傲想了想,顿时陷入迟疑,两尺三寸的纸要多出两寸,这倒是难了,他举起笔来陷入深思,随即,他微微一笑,也开始动起笔来。

        亭楼里,两个少年举着笔,一个风度翩翩,举笔落墨之间淡定从容;另一个挂着笑容,胸有成竹,一旁的嫔妃、命妇都屏住呼吸,楼内针落可闻。

        只过去半个时辰,蔡伦最先落笔,他原本就占了优势,有了曾祖父的‘指点’,自是比沈傲快了几分,吹了吹墨迹,眼睛朝沈傲这边看来,见沈傲还在下笔疾书,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恭顺地朝太后行礼道:“回太后,学生已经画好了!”

        太后大喜,立即道:“好,来人,拿给哀家来看看。”

        蔡伦喜滋滋地将画交给递送的太监,那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画,绕过轻纱帷幔,将画儿展在太后跟前,嫔妃、命妇们纷纷聚拢过来看,一时间都是啧啧称奇,蔡伦的画恰好是两尺五寸,虽是两尺三寸的纸儿,可是将画纸对角一卷,两个对角之间的距离恰好就多了两尺,恰好符合了太后的条件。

        赵佶好书画,引得这宫里的嫔妃大多都有了几分书画的鉴赏能力,蔡伦的画落入嫔妃们的眼帘,便立即引来一阵叫好,这画的用笔十分细腻,精妙到了极点,因为是折纸作画,难度颇高,因此布局的挑战极强,每一条笔线错落有致,没有一丝一毫的混乱,画中的一个女子美貌若仙,一只手儿捋着额前的乱发,嘴角含笑,眼眸清澈可人,婀娜多姿的身子倚着门框,虽是体姿妖娆,却不落俗套,整个人儿端庄无比,仿佛是在看远处的风景,又好像在想着少女心事,一颦一笑之间,浑身上下不自觉地流露出贵气。

        这画或许比不上历代的成名作品,可是在嫔妃、命妇跟前,却足以让她们生出惊叹之色,想不到这蔡伦年纪轻轻,竟已有如此的造诣。

        太后大喜,指着画儿道:“哀家不懂画,却也知道蔡伦的画儿看得让人心情舒畅,来,将这画儿拿去给安宁看看。”

        命妇取了画,折身到了后室,看安宁公主正呆呆地想着心事,那一泓秋水的眼眸儿闪耀着,如漆黑夜空中的星辰,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惜;命妇喜滋滋地将画展开给安宁公主看,道:“殿下,你来看看蔡公子作的画,真是好极了,一点儿也不比宫廷里的几个画师差。”

        安宁只是略略扫了画儿一眼,眼眸便收了回去,呢喃道:“他画的人一点也不像我。”

        命妇见安宁不感兴趣,便道:“蔡公子又没有见过殿下,自然画得不像,可是这画儿还是作得很好的。”

        安宁咬着唇,脸上抹过一丝嫣红,低咳一声,道:“沈傲作的一定比他好。”

        命妇讨了个没趣,只好收了画,回到太后那里去复命了。

        蔡伦见众人都夸奖自己,心中大喜,脸上还是露出谦逊的模样,束手垂立一边;嫔妃们看他不骄不躁的样子,更是觉得这个蔡公子出众。

        反观沈傲,颇有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尴尬,不过他一心去作画,早已将身边的事物悉数排除在外,眼中只剩下手中的那支笔,还有笔下的画纸。

        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沈傲才抛下笔,道:“画完了。”

        又有太监将沈傲的画呈到太后跟前,嫔妃们又来看,沈傲采取的办法与蔡伦一样,都是将画纸对角折起来,如此一来,两尺三寸就成了两尺五寸。众人认真去看画,上下端详一番,便有个嫔妃当先忍不住地惊叫起来:“好画!”

        其余嫔妃纷纷点头赞同,一时之间,更加认真去欣赏了;这一幅仕女图画面削尽繁冗,没有任何晕染,仅以简约明了的圆熟线条勾画出一个女子。

        画中的女子戴着结着发鬓,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凝向远方;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的笑意。整个面庞细致清丽,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她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坐在那儿,端庄高贵、文静优雅’那么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只这一看,就已看出这画儿非同凡响了,这画中的女子却并不只是展露出一种俏皮端庄,细看之下,只见女子虽然含笑,虽然带着让人生畏的端庄,可是眼眸的深处,竟有一种凝望虚空的寂寞之感,她虽带着笑,可是笑容有些勉强,勉强的背后,是抑郁寡欢的惆怅。

        深处禁宫,一个美丽的女孩大方得体,身体孱弱,珠光宝气之下,女孩带着凄婉的笑容,眼眸幽深,望着远方,她目视的方向会是什么呢?沈傲没有画出来,却足以引起人无数的遐想。

        只是画中女子的那种强颜欢笑,那种快乐外表下的寂寞焦灼,将所有的嫔妃深深打动了,她们不发一言,各自怀着心事,忍不住唏嘘了一番,竟有几个嫔妃双目含泪,强忍着泪水没有夺眶而出。

        画中的女子可以是安宁公主,又何尝不是她们?这种孤独的感受,又有谁比她们更加懂得?皇帝只有一个,而嫔妃却如云如海,大多数时候,她们只是在后宫独守着孤灯,眼泪虽化作了千行,可是在外人面前,她们却又要强忍着孤寂,强颜欢笑。

        太后见许多嫔妃纷纷垂泪,便叹了口气,道:“你们哭个什么,都收起泪来,都成什么体统了。”虽然心里隐隐期盼蔡伦压过沈傲,可是连太后也不得不承认,沈傲的画比之蔡伦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只好道:“去,将画儿给安宁看看。”

        命妇拿着画到了后室,安宁见她拿了沈傲的画来,这一次不再无动于衷,满是哀愁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随即认真地去看画,这一看便是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让那命妇的手都拿得酸了,安宁才突然抬起眸来,眼眸如星一般闪耀,朝命妇温尔一笑:“这幅画画的才是我,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真正懂得我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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