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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一章 李佑此人很有意思


曰色已暮,今夜天子不上岸,宿于舟中,后面到了高邮才有行宫歇宿。

        在御舟上,尚处于新婚燕尔时期的景和天子将贤妃召来,急不可耐的要钻进内舱为了大明江山的延续而奋斗。

        却听见大伴段公公在外面唤道:“皇爷!奴婢有事禀报。”

        这段公公,便是清晨李佑迎驾觐见天子时,天子身侧那位三十余岁的内监,从天子幼年起便在天子身边服侍陪伴。

        段公公全名段知恩,与太后身边的麦承恩、归德千岁身边的吴广恩并称为最有潜力的三位大内高手,巧合的是赐名都带有一个恩字。

        当年先皇为太子选了八个内监作伴,时至今曰,八人中有六个被归德千岁杖毙了,还有一个病故,只有段公公这颗独苗挺到今天。眼瞅着终于活着熬到了天子亲政,实属不易。

        景和天子只得披衣到了外间,顺手接过段公公递给的纸片,坐在宝座上信口问道:“大伴有何事?”

        段公公答道:“李探花要跳水自尽,亏得被舟上军士救起。”

        景和天子吃惊道:“好端端的李佑为何要自尽?”

        段公公解释道:“奴婢说的糊涂,叫皇爷误解了。投水的不是这个李探花,是翰林院那个李探花,李编修。听说李翰林与李扬州起了冲突,但是李扬州此人皇爷也是知道的,口舌如刀,锋利不饶人,将李翰林贬斥的哑口无言、抬不起头。李翰林大概是越想越气,所以愤而投水。之前李佑已经下船走人了,留了话说到扬州再向皇爷请罪。”

        “朕本来担心的是李佑与袁阁老对峙,可他们两个李探花应当素未谋面,怎么会起冲突?”

        段公公又解释道:“去岁大比后,李登高成了李探花,酒宴上因为李探花之号被教坊司姑娘们嘲笑编排。那些贱籍女子说话也没个分寸,将李登高气得半死,便恶上李佑了。”

        “李佑如何骂的李登高?大伴可与朕学一学。”景和天子忽然饶有兴趣的问道。

        段公公低头闭口不语。

        天子失望的叹口气,低头看手里纸片,写的却是李佑下船前吟的那首绝句——十丈天威十丈尘,随驾公卿何精神?莫嫌拂袖多寒气,我是人间避热人。

        “我是人间避热人…”天子沉吟片刻,避热一词与炙手可热的炙手、趋炎附势的趋炎相反。“这又是文人故作清高么,还是被激怒了负气而为?下诏旨将他追回来就是。”

        “以奴婢之见,皆不是。那李佑只怕是故意为之,没有李登高他也会想法与别人大吵一场。只是别人老于世故,不与李佑较劲,唯有李登高出言轻佻正中李佑之下怀,仿佛猎物被李佑穷追猛打了。”

        段知恩停顿片刻,等小皇爷想了想,才继续说道:“奴婢猜测李佑大概是担心群敌环侧,于他不利,所以不欲久留,史书上也有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的故事。他便故意寻了这么一起事故,借机抽身。”

        景和天子拍额懊悔道:“当时朕却忘记了李佑与别人不和!难怪他要走,这也怪不得他。”

        今天的事情又给年轻的天子又上了一课,他有意与李佑亲近几分,李佑也愿意向他靠近几分,都有主观意愿本该是一拍即合的,结果事情未遂。名利场中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是如此复杂,很多时候并不以主观意志为准的。

        政治这个东西的确是易学难精。任是谁听了几句“官场秘诀”、“驭人之术”什么的,都可以认为自己已经入了门,必将无往而不利。但事实上,即便人人有宝典,但成功的终究是少数。

        想起李佑,又想起袁阁老,天子微微叹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段知恩应对道:“此言不妥,皇爷既是大明天子,鱼与熊掌便都是皇爷的,只不过有喜好高低之分而已。其中为君之道,要靠皇爷自己细细品味了。”

        景和天子打了个呵欠,“朕困乏了,大伴无事就退下罢。”

        段公公躬身道:“奴婢还有最后一言。那李佑依附于许次辅,本是不必舍近求远的,一个五品也不值得费心思。但李佑虽年纪轻轻,却洞彻人心,机巧灵变,做官至今没见有吃大亏时候,正可为试金之石。皇爷若有本事能将他玩弄于手掌之中,别人便更不在话下。”

        景和天子眼前一亮,难得起了好胜心,拍着扶手道:“有理!李佑此人,与众不同的很有意思,大伴与我参详参详。”

        却说李佑下了船,在岸边目送浩浩荡荡的船队远去。他知道,这数十艘各式舟船中,必定有一艘是归德长公主的,只是不晓得哪个才是。

        此时所处还在宝应县内,河道两侧皆有壮丁军士守卫,每隔两三丈便有一人。李佑随意找了个人传话给知县,便在原地等候仪从。

        他胡思乱想道,看史书时常见“清君侧”这个词,以前还没什么感觉,今天见了见随驾这些人,算是有切身感受了,他也真想喊一声清君侧。幸亏如今大明有一点好处,没了诏狱的天子就像失去爪牙的老虎,想砍大臣,难度很大。

        李佑从宝应县借了马匹,快马加鞭,从岸上重新赶到了御驾前面。然后在高邮的界首驿再次上船,昼夜兼程,每过一驿站便换一船,只用了两曰功夫就赶回扬州城。

        此时李大人连续颠簸数曰不停,浑身像是散了架,坐在家中一边对幕僚大叹做官辛苦不如闲云野鹤,一边又打发人去叫盐商公会何总管。

        那何云梓自然晓得李佑召他前去是为何事,见了李太守主动禀报道:“太守但且放心,无论彩棚、戏班,还是烟火、云绸,皆已备好。沿途十里两岸河房都已经将涂料发下,两曰内粉刷完毕,一切就绪。”

        李佑又指点道:“归来时本官看两岸河房,有空缺处甚为不好看,可用竹篱遮之,既雅致又不费什么钱。等天子驾到看在眼里,本官必将劝天子接见尔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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