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去世

老杜是在中秋节的前一天去世的，就在当天的夜里沉沉睡下，第二天一早就再也没有醒来。他死状安详，没受到什么痛苦。眼睛闭得紧紧的，似乎放心至极。

        后事由万事知全权主理，我行儿子礼戴孝守灵。三天后遗体送到殡仪馆火化，骨灰葬在万事知选的一处风水极佳的陵园。

        葬礼过后我和万事知把丧事的账目拢了拢。

        “那个陵园看着就高端，墓位也不错，价格应该也不便宜吧？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我疲惫不堪地向万事知说道。

        万事知却神情哀伤地摆了摆手，“算了。我和他做了半辈子兄弟，生前没少受他的照顾。管说从他手里借出来的，也有不老少了。这个墓位就算是我还给他的，你就不用跟我算得这么清楚了。”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从大吉嘴里知道万事知当时把老杜隔壁的墓位也一并买了下来，那是要留给他自己的。等百年之后，由大吉将他安葬在那里。依照万事知的话来说，等到了下面也有个喝酒的伴儿。

        我对万事知的印象大为改观。

        从前总觉得他是在占老杜的便宜，现在看来却是我小人之心，根本没有读懂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

        我抬起头，认真地打量了万事知几眼，这才发现自打老杜去世，万事知的头发居然一夜之间白了大半，人显得憔悴异常。

        说来也怪，老杜去世后我只梦到过他一次。在梦里他总算和自己心心念念的老婆孩子们见了面，一起携手回了在天津的老家，临走时他还不忘回头冲我笑了笑，像是在安慰我，让我放心。

        从那之后，我便名正言顺继承了大道茶馆，成了一名个体小老板。没了老杜，茶馆里缺了说书人顿时冷清不少，后来我开始请一些艺人来茶馆演出，有会天津快板的，懂苏州评弹的……人气渐渐又找了回来，营业额甚至大大超越了过去。

        店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老赖一个人忙活，他依旧住在大堂的角落里，我让他搬到老杜生前住过的房间，他也总是不肯。后来我干脆不劝，就依着他的性子来。

        老杜去世的第三年，万事知的眼睛瞎了。他说这是窥破天机太多得到的报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陪他喝了一顿酒，两个人都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万事知连呼过瘾，还说这是老杜死后他喝得最爽的一次。

        好在他身边还有大吉照顾，也能让我放心不少。

        大吉这时早从一个小小婴儿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年，不但聪明伶俐，对万事知也格外孝顺，常常是万事知还没开口，他就知道要说什么，提前就把事情做了。我这个外人见了也忍不住感慨，万事知这家伙还真就是个有福的命。

        万事知眼睛瞎了之后，没办法再去雍和宫、潭拓寺卜卦坑钱，彻底从这个行业退了出来。闲暇时他没地方可去，每天就来茶馆混时间，顺便帮我算个账什么的。你别看他眼瞎，但耳朵灵敏，手上的功夫也硬，想要骗他简直比登天还难，从来没算过一笔账少收一分钱。

        不过仗着自己人脉过硬，他倒是没少给我惹麻烦，经常介绍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给我认识。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偌大的北京城，根据地区卜卦风水习惯不同，居然还分散着不少帮派。管我知道的就有东北帮、广东帮、湘西帮、苗贵帮等等……

        东北帮主以跳大神为主，能请神送神，答疑解惑，驱邪。广东帮则以问米、供养灵婴为主，积攒善缘，得成好报。湘西帮以养尸为主，其中大多都是隐秘，连万事知也所知不详。苗贵帮则多为下蛊，蛊又分为很多种，有害人的螭蛊、金蚕蛊、三尸蛊，也有达到某些目的情蛊、离心蛊一类。

        这些人经常会带着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来茶馆找我，弄得我无比头大，私下里找万事知商量，“老万，我现在茶馆老板干的好好的，你能不能消停几天别给我没事儿找事儿，我可不想当神棍。”

        万事知却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傻小子，我这是在帮你呀。”

        “帮我？”我彻底无语，“有你这么帮的吗？”

        万事知紧闭着眼睛侧耳倾听，“方寸，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是谁？你就不想找回失去的那段回忆？”

        我整个人为之一愣。他句话仿佛一把剑，直接刺入了我的内心最深处。

        万事知继续道，“你当初是怎么来的茶馆，你身上所附的恶鬼又是从何而来，你难道就没有过一丝丝的好奇？”

        我当然好奇，可我能做些什么呢？

        万事知顺势道，“方寸，你身上的能力与生俱来，这是你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要知道很多时候都是事情来找你，而不是你去找事情。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主动出击，博一个出其不意呢？你就不想知道身上为什么会带着这样的能力？你究竟是谁，你来自哪里？”

        万事知的一番话触动了我，也让我有所改变。虽然后来我仍旧对他介绍来的狐朋狗友不厌其烦，但却没那么抵触了，不过也因此被卷入了一宗宗离奇的恐怖事件中去。

        这一天北京城下着瓢泼大雨，茶馆里没客人，老赖坐在角落里出神，万事知则坐在靠近大门的位置上，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听着雨声。

        我看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愁眉不展地叹息道，“这雨可能要下到晚上，今天不可能来客人了，要不咱们也早点儿关门吧。”

        大吉凑过来讨好地笑道，“方寸哥，晚上吃啥？”

        我照着他的脑门敲了个暴栗，“你满脑子就知道吃，你干爹之前让你背的易经都背下来了？”在收养大吉这件事儿上，万事知和老杜出奇的一致，大吉能明白事的时候他就直言相告两人的关系，没有一丝隐瞒，因此大吉一直称呼万事知为干爹。

        大吉闻声苦着小脸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点儿声，别给我干爹听到了。易经可难背了，很多地方又绕口又难理解，我背的可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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