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在汉武朝做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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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出奇地愤怒了!
他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也敢拔剑向天下发出咆哮和怒吼, 年轻时的那一句慨叹,望着始皇帝的仪仗而说出的“大丈夫当如是”,是欣羡又何尝不是渴慕?
从那时起他就想要得到皇位, 年轻的野心燃烧到死也不熄灭,他就是这种不得到皇位就不甘心的人,他身上每一寸骨头每一滴血都刻满对皇位的贪婪。
这一生抛妻弃子、烹父分羹,汉高祖刘邦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汉高祖刘邦登临皇位, 终有天下。
这就足够了, 这就满足了, 这一生再没有任何遗憾,便如月满无残。
可现在神女说,“你曾有过的那也算是天下吗?”
龙有逆鳞, 触之必怒。
林久的这句话, 就像是一把刀, 何止是触碰了刘邦的逆鳞, 简直是生生挖开了刘邦的逆鳞, 剜肉见血。
什么意思啊?这是什么意思啊!!
刘邦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眼睛里流淌着生铁和火焰那样酷烈的愤怒。
他不是暴君, 但倘若换作其他人向他说这句话, 他立刻就要砍断这人的头颅。
何止是愤怒,他此刻简直是暴怒!任何人站在他面前都要瑟瑟发抖, 暴怒的君王有雷霆霹雳般的凶猛气度。
可现在被他的暴怒对准的是神女,神女剜开了他的逆鳞, 对他的暴怒不以为然。
神女的视线如刀剑如冰雪,凛然地割在刘邦的身上。
刘邦恍然觉觉出疼痛,觉得自己在流血。
他从没见过神女此时的模样, 她一向漫不经心、心不在焉,可那不是因为她没有威严,而只是因为她不愿意展露威严。
全天下都知道神女降下甘霖,神恩如海,只有刘邦看见她此时的模样,知道什么是神威如狱。
在这样的威严下,刘邦的暴怒偃旗息鼓了。
他的气势变低、变矮,越来越低,越来越矮。
他没办法不去想、他做不到不去想、他忍不住地去想——人间的江山和天下,在神女眼里,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算?
然后他听到神女开口说话,神女问他,“帝国最东在哪里?”
刘邦答得很快,“东莱郡的不夜县,东临东海。”
这句话几乎都没有经过大脑,而是由喉咙和嘴唇说出来的。
熟悉帝国每一寸土地,念过帝国每一个地名的喉咙和嘴唇。
神女的下一句话是,“你到过不夜县吗?”
刘邦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思考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他其实没去过不夜县,这让他觉得有些羞耻。
就像是年轻时向街坊邻居坦言自家没有下锅的米那样的羞耻。
但神女没有等他的回答,神女又问他,“我听说,地上的人以不夜县为日升之地,因此有不夜之名。你见过不夜县的日出吗?地上之人以为的日生之地的日出。”
刘邦张了张嘴,他有无数言语去答这句问话。在他主政的年代里,他每天收到的竹简车载斗量,那些竹简里说政治说民风也说一草一木说海上日出,他可以随便背出一句竹简上的话来搪塞掉这个问题。
甚至他还可以反驳神女,你说得不对,地上之人并非以不夜县为日升之地。这个县城得名的原因记载在《齐地记》中,说在更古老的时代,这里的深夜也高悬着太阳,照彻这块东海之滨的土地,故有莱子于此立城,以不夜为名。
他有一千一万句话可以说,可他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神女问这句话时,语气一贯地不带情绪波动,可在她口中,那日升之地的日出像是活了过来一样,仿佛正高悬着刘邦的头顶,放出不灭的明光。
刘邦当真抬头看了一眼,但他当然什么也没看见,他头上没有一场辉煌的日出。
就在这一刻,刘邦忽然意识到,竹简上的文字算什么啊,他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他没见过东莱郡,没去过不夜县,没见过日升之地的日出。
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陇西的风貌,没吹过草原上的风,不曾登上苍茫的雪山,更没有履足过怪石嶙峋的戈壁。
他治下的疆域有千种风姿万般色彩,可他一种也没见过,一种也没领略过。
是啊,这也能算是拥有天下吗?刘邦忽然觉得神女是对的。他所拥有的天下不过是一卷羊皮地图,多么单薄又苍白。
可人真的能拥有那么斑斓的天下吗?人力有时尽,只有神明从天上俯瞰的眼睛,才能将人间的山川和湖海、人间的每一寸色彩,都看在眼睛里吧。
刘邦和神女对视,神女静默地看着他神女的眼睛是曾经在云端俯瞰人间的眼睛吧。
刘邦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这股冲动驱使着他问出了一个问题,“我有一问,请神女释疑。”
曾经他有关于天下的问题,那时他问张良,问韩信,问萧何。现在他又有了一个关于天下的问题,他问神女。
“神女以为,什么是天下,什么又是江山?”
“神女以为,一生不出长安城,一生坐困未央宫,这就是皇帝应该有的,全部的一生吗?”
神女笑了,这是刘邦第一次看见她笑,施舍一般一笑既收。
刘邦觉得目眩,一种直视太阳一般的目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美貌到达极致之后,是会灼伤凡人的眼睛的。
就在这样的目眩中,刘邦听见神女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地说,“这是皇帝应该有的一生,但这不是你刘邦应该有的一生,你已经不再是皇帝了。”
刘邦愣了片刻,然后他露出苦笑。
是啊,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这不是属于他的时代,也不再有属于他的江山,他是一只孤魂野鬼,他都宿命只剩下一种,回返坟墓。
但紧接着他听到神女说,“所以,你自己去看吧。”
刘邦猛然抬头。
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神女说……让他自己去看?
刘邦一时说不出话。
林久也不再说话,她在精神海中拉开系统面板,点进【商城】,下拉界面,似乎是要找什么东西。
系统这时期期艾艾地出来说话了,“你,你要找什么东西啊?”
自从刘彻唱完《无衣》之后,系统的态度就彻底变了,现在他对待林久简直像对待东北虎,做好了一个见机不妙随时撒腿就跑的准备。
就在系统话音落下的同时,林久找到了目标。
她点下了购买按钮,同时向系统说,“找到了,就是这个。”
“啊?”系统呆呆地张大嘴。
林久已经在向刘邦招手了。
刘邦走过来,要低着头才能和神女对视。
这时他们靠得很近,刘邦方才意识到神女看起来很幼小,大约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郎,刘邦站在她面前,要比她高出半臂的身高。
但下一瞬,不等神女示意,刘邦下意识就单膝跪在了神女面前,这样他就比神女更低,可以让神女低头俯视他。
他自己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跪下去的时候他愣了一瞬,然后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笑脸。
神女从前说,刘邦是她的坐骑。
那时刘邦心里还是有傲气的,心想我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难道能被你一句话束缚住?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真的已经被神女的一句话给束缚住了,甚至连这一句话都不需要,神女一言不发,他就已经摆出了最让神女觉得舒适的姿势。
系统屏息静气,直觉要发生什么大事情。
林久站在刘邦身前,她也没让刘邦多等,在刘邦跪倒在她脚下的同时,她抬起手,像中世纪欧洲女王为骑士授封那样,拍上了刘邦的肩膀。
不同的是,欧洲骑士授封时,拍在肩上的是长剑,而林久拍在刘邦肩膀上的,是一只……绿色的青蛙?
系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情复杂地问林久,“你真的要把这只【旅行青蛙】送给刘邦吗?”
林久莫名其妙,“我不是已经送给他了吗?都放在他肩膀上了,难道还能再收回来吗?”
系统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系统念了一段【旅行青蛙】的产品说明书,“这是一只喜欢旅行的青蛙,将他送给远行的友人,他会蹲在友人的肩膀上,定期为你带回友人的书信。山一程,水一程,别后不知君远近,相思托与绿青蛙。”
“是这个【旅行青蛙】没错。”林久点头。
说是带回友人的书信,但其实【旅行青蛙】的机制是,随机不定时带回来几张友人的照片,有点像随身摄像头。
但这其实也是附加功能,林久买这个东西最重要的目的是,【旅行青蛙】能为宿主提供一套【旅行装】,对于鬼魂形态的刘邦来说,这个功能才是最重要的。
她转向刘邦,向刘邦说,“带着这只青蛙,他是我的眼睛。”
刘邦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看神女,又转过头看看蹲在肩膀上的青蛙。
林久已经在对他说,“你曾经看过皇帝的天下,如今不妨去看黔首的天下。”
刘邦随着她的话音低下头,他震惊地发现他的衣裳变了,从华贵的冕服变成了一身粗布衣裳,是那种便于行动的衣裳,像他曾经在沛县街头游荡时,穿的无赖的衣裳。
可他是鬼魂,他的身体并不单是身体,他的衣裳也不单是衣裳……他仍然自认自己是皇帝,那就不该有人能从他身上把冠冕扒下来。
但现在这个不可能就在他眼前上演。
刘邦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粗布的衣裳,久久无言。
系统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我有点不明白啊,我之前以为你要杀了刘邦,你说谨慎是美德,不习惯留下隐患,什么的。”
林久问他,“你还记得刘邦回到河畔上那一天时,我说了什么吗?”
系统说,“我记得,你当时说,这就是汉高祖刘邦的胆气。”
林久说,“不错,这就是刘邦的胆气,单骑赴会,面色不改,但,”
她话锋一转,“刘邦有胆气,难道我没有?”
系统说,“……什么?”
林久不管他的疑惑,自顾自地说,“你提起谨慎,不希望留隐患,诚然这都是难得的美德。”
“不不不。”系统疯狂摆手,“这都是你说的,你不要推到我身上啊,打咩!”
林久还是不理他,继续说,“然而。”
这一次她停顿了很长的时间,停顿到系统都忍不住竖起耳朵,然后系统就听见她说,“只因畏惧将来可能到来的敌人,就要在今日犯下无谓的杀孽。谨慎至此,则人与惊弓之鸟何异?”
她舔了舔嘴唇,话音里忽然就添上了磨牙吮血的杀气,“不就是神?让祂来。我难道没有屠杀过神明?”
系统霎时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刘邦已经看完了自己的新衣服,也捏了好几把蹲在自己肩膀上的绿青蛙。他转向林久,有些犹豫地说,“我……”
平心而论,现在的冕服并不好穿。
此时以雍容为威严,时人认为人越胖就越雍容,在这样的观念影响下,帝王的冕服尽可能地宽和厚,这种衣服穿起来是不可能舒服的,穿在身上时像是被压上了一层又沉又笨的厚壳。
脱去这样的衣服应该觉得轻松,但刘邦只觉得无措,一时之间,他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
他又说了一遍,“我——”
林久直接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丈量你的土地,用你的脚而不是你的军队。描摹你的国祚,用你的眼睛而不是你的诏书。”
刘邦愣愣地看着她。
林久冷淡地回视,语气和眼神一样冷淡,“你走吧刘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你问我什么是天下和江山,我不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有生之年我许你行者无疆。”
神女的声音并不高亢,语气也不激烈,但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落在刘邦耳朵里,都像是一记重锤。
刘邦忽然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他不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的脑子处理不了这个复杂的情境和这些复杂的话。
驱动他的身体的是另一股力量,一股近似于本能的力量。
他曾占有天下,可他不曾丈量天下,他曾坐拥国祚,可他不曾描摹国祚。
神女说,有生之年我许你行者无疆。
那么为什么不走呢?
他曾经登上皇位,可登上皇位的人太多了太多了,曾经有刘盈如今又有刘彻,他刘邦在其中也不过是一个宣室殿中的过客。
但这些人中谁能得到神女的承诺,谁能让神女说一声“许你行者无疆”?
这是刘彻那个幸运的小孩都得不到的殊荣吧?刘彻有皇位可他曾经也有皇位,他能“行者无疆”,刘彻能吗?
刘邦往前走了十二步,林久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系统看见她的眼睛里流转过一层雾气般朦胧的光彩。
系统暗暗咽了一口口水,有点不敢说话。
然后他就看见刘邦忽然又退回来,听见刘邦对林久说,“长安城没那么好玩,未央宫也没那么精彩。神女,我会让这只青蛙多多给你寄信的。”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很真诚,像刘彻悦神时那样真诚。
然后他就走了,御使着驴子的鬼魂、乘着草木精魄结成的车驾,向帝国不知东西南北也不知哪个方向进发。
他出发时是夜晚,正逢月圆之夜,汉宫乃至长安城中所有人都看见,高皇帝的车驾乘风而起,奔月而去,在皎洁的圆月中,遮出了一片车驾形状的阴影。
两千年前的长安城,月圆之夜,于此时仰头看月光,可见高皇帝驾车奔月而去,去国成仙。
系统:“……”
刘邦走之前是不是挑衅地看了一眼刘彻?这不是他的错觉吧?一定不是错觉吧!
明显不是他的错觉,因为刘彻也看到了那挑衅的一眼,然后刘彻,这位未来的汉武帝,被挑衅之后,他第一时间……可怜巴巴地看向了林久。
系统:……呵,汉武帝,你和汉高祖有什么区别。
林久看了刘彻一眼,在这种修罗场里面不改色,语气淡然,“他走了,你不高兴吗?”
刘彻眼神迷茫。
林久继续说,“你之前很在意我随他降世。”
刘彻的表情立刻变了,他想起上林苑的那个夜晚,他脱出而出的那句“神女随高皇帝一同降世”,那时他沮丧他失望,因为神女对他无动于衷。
但他想错了,神女没有无动于衷,神女看到了他的失落,神女在意他的失落,神女让高皇帝走,只是因为他一句话。
他是神女唯一承认的信徒,神女当然在意他!
刘彻挺直脊背,用含情脉脉的视线看向林久。
林久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系统恍惚着说,“刘邦走了。”
林久说,“嗯,他走了。这一走他就不再是汉高祖,而一个名叫刘邦的旅行家是不会过多干涉到这个世界的,这样就算是有风险,也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系统小声说,“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林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长吁出一口气,轻快地说,“其实风险不风险的,倒不是决定性的理由,我主要还是觉得,汉高祖应该亲眼去看一看,他治理过的山川湖海。”
“为了这份应该,我愿意承担起风险。”
沉默良久,系统响亮地咽下一口唾沫。
林久轻松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不理解,你不懂得【汉】这个字的份量,这也很正常。”
系统声音发飘地说,“啊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我确实不大能理解。”
他说得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林久和颜悦色地安抚他,“不懂就不懂吧,没事的,我也不会强行让你去上补习班的,你又不用参加高考。”
系统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系统还是沉默着。
然后系统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抽抽搭搭地,绝望地说,“你能再说一遍吗,就是关于神的那段话。”
林久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重复了一遍,“不就是神?让祂来。我难道没有屠杀过神明?”
系统沉默了足足十秒钟,虚弱地问林久,“你被系统绑定之前是干嘛的?”
“你不知道吗?”林久问系统。
系统有些心虚,“我写了一段代码,自动筛选合适的宿主,我只知道你符合条件,但我不清楚你具体是什么条件。”
他的内核变热了,生怕林久据此推测出来什么。但林久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这让系统松了一口气。
林久说,“我以前是玩游戏的。”
系统第一反应是,“骗人吧?玩游戏能屠杀神明?”
“可以啊,”林久轻描淡写地说,“你听说过主神游戏吗?我杀掉的那个神就叫主神,长得像个大白鸡蛋。”
系统松了一口气,心想看这个描述应该是网络游戏吧,那还好,只是网瘾少女+中二病而已,比屠神少女好十万八千倍。
天真的系统现在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无限流惊悚游戏,还有一种东西叫“高级玩家通关弑神”。
刘邦的去处就这样尘埃落定。
系统的声音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他跟林久说,“我刚刚接到了一个任务。”
林久也变得严肃起来,作为玩家,完成任务永远摆在她的第一优先位置,她当即就问系统,“是什么任务?”
系统加倍沉重地说,“这个任务可能有点困难,也可能你完全没办法做,但不要紧,适度放弃任务是可以被理解的。”
林久也加倍严肃起来,在心里飞快思索,是什么任务能让系统变得这么反常?她原本以为这个所谓的换装系统是个休闲游戏,原来是小看这个游戏了吗?
方才他们谈到屠神的话题,难道这个系统现在就要她去屠神吗?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形式竟然险峻到如此地步吗?不知道系统要面对的是什么级别的神,战场在哪里?
在林久思索的这个间隙里,系统也在思索,他内核在激烈地做着斗争,究竟要不要把这个任务告诉林久呢?原则上他一直对宿主执行不阻拦不欺骗策略,但这个任务实在有点特殊……
这时,林久思索完毕,她确认自己做好了全部的准备,然后她严肃地告诉系统,“你说吧,我已经做好准备。我是最高级别的玩家,我向你保证,我可以完成任何任务。”
这句话成了压倒系统的最后一根稻草,系统一咬牙,闭着眼说,“最近你跟刘彻的关系有了一个历史性的进步。”
“所以你开启了一个支线任务。”
系统一鼓作气,直接把关键信息全部抛出来,“【打脸汉武帝刘彻的宠妃】。”
他的话音落下,空气沉默了三秒钟。
然后林久说,“啊,好的,【打脸汉武帝刘彻的宠妃】对吧,我知道了,没问题。”
系统沉重乃至于沉痛地说,“你要放弃吗?没关系,我理解。”
他不但理解,甚至有点高兴,虽然放弃任务会带来一些后果,但如果让林久去做这个任务,他觉得才会出现更难以挽回的后果。
林久现在在汉宫中的地位,可以说是万人之上,没有一人之下。
皇帝刘彻要唱歌跳舞讨她欢心,窦太皇太后在她面前只有跪着说话的份儿,偌大汉宫,林久在其中横着走。让她去跟刘彻的宠妃争宠,这跟用二向箔切西瓜有什么区别?
如果她真的突发奇想跑去争宠,恐怕后果是这样的:
今天林久跟陈皇后陈阿娇争宠,那第二天陈阿娇就没了,陈阿娇背后的馆陶公主也没了。
促成帝后婚事的窦太皇太后都得诚惶诚恐地过来请罪,说皇后,啊不,废后无状,惹怒神女,求神女宽宏,不要因此迁怒世人。然后连夜把刘彻打包塞给林久,让林久尽情争宠。
再比如林久今天去跟卫子夫争宠,那第二天卫子夫就没了,然后第三天卫青、霍去病也得跟着没了。
向刘彻举荐卫子夫的平阳长公主都要星夜进宫,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一遍,再在神女居住的温室殿前跪一跪,以表示自己对识人不明的沮丧懊悔和痛改前非,并从此再也不敢给刘彻送任何美人。
这这这历史直接就得被改变了啊!
什么开巫蛊惨案先河的陈皇后,什么霸天下的卫子夫,什么色衰爱弛的李夫人,什么去母留子的钩戈夫人,通通被变形金刚林久抬脚碾碎。
汉武帝刘彻从今往后被迫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想到这里,系统浑身一哆嗦,由内而外地起了一阵恶寒。
他用沉痛中带着一丝轻松的语气说,“就像没有西瓜会傻到去撞二向箔一样,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宠妃会上来给你打脸,所以放弃是必然的、正确的、理性的、值得鼓励的。”
说完这些话,系统松了一口气,自觉已经成功跳过了这个可怕的支线任务,不需要再提心吊胆。
然后他就听见林久说,“汉武帝的宠妃,宠妃这两个字很有解读意义啊。有宠爱才能被称之为宠妃没错吧,刘彻的宠爱表现形式是什么,让我想想。”
“刘彻的宠爱的表现形式。”系统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林久的话,顺着林久的思路思索了一下,“这不好说啊,帝王的宠爱还蛮复杂的,我的建议是你先去刘彻的后宫走一圈,毕竟实地调查之后才有发言权。”
话音落下,系统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然后他意识到林久说了什么。
系统尖叫起来,“不是吧你?你为什么要探究刘彻的宠爱的表现形式?你不会真的想去做这个任务吧???”
林久说,“我是顶级玩家,顶级玩家不放弃任何任务。”
“……”系统满地乱爬找呼吸机。
林久开始分析任务,“任务目标刘彻是皇帝,而且是在皇帝中都称得上特殊的汉武大帝。”
在你面前唱歌跳舞含情脉脉的那种特殊吗?系统边吭哧吭哧地吸氧边想。
林久下了定论,“所以这个争宠的任务肯定没有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
“……”系统憔悴地叹了一口气,他想说你别挣扎了,这个任务就是这么简单。
你现在去找陈阿娇或者卫子夫或者刘彻后宫里任何一个有名有姓或者没名没姓的女人,只要人家过来挑衅你一下,你再碾压回去,这个任务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问题是……你的问题出在你太凶残了!没人会来挑衅你,因为没人想找死。
有得必有失,你把高级地图的怪都打完了,超级副本里出产的装备都刷出来了,你自己给自己把任务难度拔高了,然后你现在还想进新手村。
虽然他一直很想让林久走宠妃路线,然后今非昔比啊。
林久现在如果要进后宫,就不说是不是直接屠村的节奏了,问题是她根本就进不去啊。
林久突然说,“你刚刚说让我去后宫走一圈?”
系统说,“……救命,我乱说的,你不要去啊。”
林久说,“我不会去的,对刘彻这种人来说,后宫没有参考价值,他给后宫的那点宠爱什么都不算。”
系统心情很复杂,一方面觉得林久是不是太看不起宠妃这个职业了,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看不起好啊,看不起就不会担心刘彻的宠妃们被祸害了。
同时他又忍不住竖起耳朵,想知道林久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见解。
林久没让他失望,她紧接着就问,“我之前没有注意过,刘彻现在朝堂上的官员都有谁?就地位比较高的那几个,早朝时候坐前排的。”
系统真是要吐血,心想你宣室殿上听了那么多天的早朝,你就问这么没水平的问题?什么叫坐在前排的地位比较高的官员,合着你连人家的官职都不知道呗。
而且,“你问这个干什么?”
“刘彻这种人,想看他的宠爱在哪里,很难,因为他的心藏得很深,就像洋葱一样,剥开一层还有一层。但想看他的宠爱在哪里,其实也很简单。”
林久的眼神闪烁着光彩,“因为他是那种野心压倒私心的人,他将帝国的权利交付给谁,他的宠爱就落在谁身上。”
系统很想吐槽,“你脑回路是怎么做到这么清奇的,怎么就一路从宠爱歪到权利了?”
但只要林久的目标不对准刘彻的宠妃,那这个争宠任务好像就没什么杀伤力。
所以系统痛快地给林久提供了情报,“这是汉武朝一部分重要人物的资料,你慢慢看,其他的我再给你找。”
林久说,“谢谢啊,我历史超烂你也是知道的,现在也只能临时抱佛脚了。”
系统浑身一阵恶寒,他现在对林久很多话都有了应激反应,比如这句“历史超烂”,上次林久说完这句话,当场就召唤了刘邦。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事的苦难岁月。系统唏嘘着想。
这时林久好像已经找到了靶子,对系统说,“可以了,不用再找资料了,就决定是这个人了。”
“啊?”系统茫然,“你要找谁?”
林久不理他,自顾自地说,“这个人现在在刘彻心中,必定荣宠无上。”
系统回想了一遍自己翻出的那堆资料,再联系一遍林久的说辞,“权利,帝国的权利,我确认一遍,你找上的不会是窦太皇太后吧?”
林久摇头,“怎么可能,窦太皇太后虽然有权利,但她和刘彻是对立的,她的权利也并不来源自刘彻,不符合条件。”
系统松了一口气,“老太太年纪挺大了,别折腾人家了。”
这口气还没松下去,系统忽然又倒吸一口冷气,“那应该也不是王太后吧?”
王太后王娡,汉武帝刘彻的生母。她的权利来自刘彻,她和刘彻之间的关系也亲密无间。系统左想右想都觉得王太后很符合林久的标准。
不要吧……系统惊恐地想。
但这次林久没说话,她已经自顾自陷入了沉思。
系统眼前一黑,开始给……刘彻点蜡。
当然啦,那不然还给王太后点蜡吗?夹在亲妈和神女之间,直面亲妈和神女掉水里你救谁这个千古难题,刘彻难道还不值得一根蜡烛吗!
————————
寒来暑往,转眼就是建元四年的夏天。
连日暴雨,天阴得像是要塌下来,树叶被雨水洗出沉重的绿色,在黯淡的天幕下发着不详的绿光。
林久坐在清凉殿的窗前,托腮远望窗外的雨幕。
刘彻在她背后的漆案边坐着,埋头处理简牍。
冬天的时候,林久入住温室殿。后来刘彻总是往温室殿跑,再后来把政务都带到温室殿处理。
他几乎不发出声音,也不会打扰林久,林久就默认让他待在温室殿,但她不太明白刘彻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私下问了系统。
系统问她,“你觉得温室殿为什么叫温室殿?”
“因为暖和?”林久说。
“那清凉殿为什么要清凉殿?”
“因为凉爽。”
“汉室天子只有两个寝殿,住其他地方都于礼不合。”系统说,“刘彻原本天冷的时候是住在温室殿的,天热了就住清凉殿。但现在你住了温室殿,所以他只能去住清凉殿。清凉殿四面环水,冬天住在这种地方,刘彻也是会冷的好不好?”
“我懂了。”林久说。
“糟心的礼仪,糟心的神女。”系统说,“刘彻真的倒霉。好在夏天快要来了。”
“是啊,等夏天来了就让刘彻住温室殿,我去清凉殿。”林久说。
系统当场眼前一黑。
于是,夏天来到的时候,林久就住进了清凉殿,刘彻晚上住在温室殿,白天来清凉殿处理政务。
窗外大雨哗啦啦,蚂蚁沿着墙角搬家,黑色的蚁群像小河一样四处流淌。这些天来雨一直没有停息,刘彻的神色越来越严峻,前来觐见他的朝臣也越来越多。
今天又有人来,与他商议加固长安周边堤坝的事情,防止洪灾冲垮堤坝。
“这个人是窦婴啊。”系统有些惊讶,“魏其侯窦婴,他也来见刘彻了。”
提到汉武一朝,窦婴其人,是绕不过去的人物。
他曾反对景帝立刘彻为太子,却在刘彻登基之后,借着姑妈窦太皇太后的威势而登上了丞相的位置,然后又因为帮助刘彻推行儒术,施行新政,而触怒了窦太皇太后,丢掉了丞相的位置。
但紧接着他又靠向了窦太皇太后,哄得老太太开心,重新开始为老太太办事。
系统有些沉重地说,“窦婴也来了,看来堤坝的事情已经引来窦太皇太后的注意了,这件事情,刘彻只能交给窦婴去办了。”
林久笑了笑,没说话,对系统说,“来给我兑换新衣服吧。”
系统说,“你终于要兑换新衣服了?好吧,可是【主线任务】现在还没发布,你要用新衣服去和王太后争宠吗?”
林久说,“我为什么去和王太后争宠?”
“你要放弃那个愚蠢的【支线任务】了吗,那也好吧。”系统麻利地拉开面板,“我建议你兑换这套ssr【山鬼】,虽然它很好看,但它可以操控植物,你也是时候需要一件拥有攻击能力的衣服了,怎么样,很方便你施展神迹吧?不要犹豫,换它!”
林久说,“给我换——”
“【山鬼】是吗,没问题。”系统激情洋溢。
然后他就看着林久的手指绕过【山鬼】,点中了【工程师套装】。
兑换成功。
“……”系统眼里的光,噗一下就灭了。
换完了【工程师套装】,林久心情显然很好,特意去了清凉殿的内室,换上新衣服试了试效果。
等她出来时,窦婴已经走了,刘彻正站在一口大缸前,双手背在身后,看得很认真。
林久走过去,站到刘彻身边。
缸里种的是红薯,刘彻不放心把红薯交给任何人,在林久的指导下,他亲手从育苗到栽种,每天都要来看十遍以上,一见红薯就笑,对待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红薯这辈子都没想过红薯会被种在皇帝面前。”系统吐槽说。
林久没理他。
“神女。”刘彻叫了一声。
林久也没理他。
刘彻仿佛有什么心事,看着红薯也笑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指着红薯问林久,“神女要吃这个吗?”
刘彻把红薯照顾得特别好,翠绿的叶子和秧苗爬满了一口大缸。但现在又不是红薯收获的季节,难道要吃红薯叶子吗?又不是羊。
所以林久耿直地摇了摇头。
刘彻轻声叹了口气,很难说他现在的表情是庆幸还是失落。
庆幸红薯不必被神女吃掉,失落神女不想吃红薯。
然后他又说,“下午有鱼胙吃,雨后的紫苏叶肥嫩得有甜味。”
林久无动于衷,不感兴趣。
刘彻于是又换了一种食物,他示意林久看向站在清凉殿外回廊上的侍女,她正提着曲裾小心翼翼地躲开雨点,裙摆下露出雪白娇嫩的小腿。
“这是姑姑新送给我的侍女,神女喜欢她吗?”
林久:“……”
她不知道怎么跟刘彻解释她不吃人,于是她决定转身就走。
但刘彻拉住了林久的袖子。
林久回身看他。
刘彻垂着眼睛,躲避林久的视线,“神女总是不吃东西。”
说这样的话显然给他带来了沉重的心理压力,他紧张得睫毛都在不停煽动,但他没有闭嘴,而是继续说,“是——非人皇血肉不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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