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魏宁轩那话是何意，已再明显不过。直至回到听竹苑，陈子夜面上的骇然也未完全消褪。

        早早候在院子里的小萤和念春见了人，心怀期待迎上来，不料却瞧见她一副不着神的模样，相视了眼，皆下意识以为王爷又挑起了荷包的毛病，顿时笑意尽敛。

        微垂眼帘，二人也挂上了愁容。

        念春心思更为细腻，知晓王妃此时比自己心里更不好受，于是很快扫去阴郁，笑着打起精神。

        “王妃想吃的冰粥已备好了，可要奴婢现在去端上来？”

        不作多想，陈子夜便颔首。

        “好，端来吧。”

        说话间已走到了小院中央的檀木桌前坐下，她一抬眼，见念春正往外头去，便又将人叫住，轻抿唇，淡淡补上一句：“今夜王爷会在这里歇下，你们若觉得有何需要准备的，就尽管忙去吧。”

        话音落，小院内沉寂须臾。

        下一瞬，小萤飞奔着扑到桌子前，念春也碎步子火急火燎地折回。两个小丫头一齐围上，将她堵得密密实实，连赤红的霞光也半分洒不进来。

        念春略带了丝恍惚，“王妃适才是说，王爷今夜要在这里住下？”

        “嗯。”

        小萤听了瞪大两只杏眸，眼底的惊讶几乎要满溢出。

        好半晌后，蓦地喃喃感慨：“原来今日王爷没有给王妃的荷包挑刺啊。”

        隔得近，陈子夜听得清楚，不由失笑。

        “怎么？原来王爷在你们心里就是那种会无端挑刺的人啊？”

        小萤立马使劲摇了几下头，惶恐得捂住嘴。待发觉王妃只是在打趣自己，才稍稍松口气，与身旁的念春相视一笑。

        “王妃且先坐着歇歇，奴婢现在就去将屋子重新打扫一遍！”

        “那奴婢就先端来冰粥，再去给小萤帮忙。”

        说罢，二人着急地撒腿散开。

        陈子夜见喊不住，索性也懒得费那工夫，任她们折腾去，自己则单手懒懒地撑起下巴，安静坐在院中，望着眼前来回穿梭忙碌的身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乍闻魏宁轩有圆房的意思时，她确实很吃惊，但如今缓过神，再想反倒不觉得有什么了。

        说到底，不过就是圆房。

        她虽只是替嫁，但终归也算是嫁了，自一开始便没期盼着能免去这事，新婚之夜魏宁轩主动避开实乃是意外收获。

        况且前世她身为魏宁轩的妃子，床第之欢从来不少，乃至她连那人的癖好都能忆起，如今又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想得明白，她这一坐，便坐到了夜幕落下。

        食完冰粥，尚未来得及散食，甫一踏进屋内，就被扑面来的馨香熏得打了好几个喷嚏。陈子夜揉着鼻子靠近香炉，看上两眼，然后皱起眉去推开了窗。

        恰值小萤此时从浴房走出。

        “王妃，可以沐浴了。”

        “好。”

        往常她沐浴起来便已是繁琐，不料今日竟还胜一筹，高脚凳上，贴着小红签子的瓶瓶罐罐是素日的两倍不止，看得她直犯眼花，暗暗感叹起富贵人家的精致来。

        半个时辰的沐浴，再半个时辰的抹香擦粉，陈子夜换上一袭月白贴绣花薄纱寝衣坐到妆镜前，彼时意识已有些昏昏沉沉。透过略模糊的镜面，愣愣看着小萤替她擦干头发，又拿起檀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柔顺。

        小丫头的高兴劲儿尚未缓过去，时不时还得来回感慨几句，不是什么守得云开见月明，就是王爷终于知道了她的好。陈子夜安静听着，偶而捂嘴蹦出一个哈欠，清丽眼角顿时也挂上了两瓣泪花。

        “王爷。”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念春的说话声。

        紧接着是有人推门而入。

        小萤放下木梳，垂首冲缓步走近的魏宁轩福了福身，随后退至门前。担忧地望了眼里屋方向，这才走出，将门带上。

        没了小丫头的叽叽喳喳，屋内骤然变得沉寂许多，连二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对上来人的视线，陈子夜不多想便起身迎上，轻声问：“王爷可要先沐浴？”

        “……好。”

        魏宁轩应声，正要往浴房走，不料姑娘却先一步到跟前，毛茸茸的脑袋微低下，默不作声替他解起了腰带。

        才拔起的脚后跟又不动声色压下，他垂眸端详起怀前人。

        不同于屋子里的浓香，少女身上的香气清幽好闻，就像是凉风袭面时难得卷来的那丝淡香，非但不惹人生厌，反而让他意犹未尽。

        视线又缓缓挪至少女脖颈间。

        刚沐浴完不久，少女的肌肤白皙剔透，还沾有微微酡红尚未褪尽，看起来娇嫩无比，即便是府里那池开得正盛的夏荷也犹有不及。

        不自觉地，喉结干涩地滚动了一下，魏宁轩竟看得有些入迷。

        直至一缕散发不甚垂落下，恰好遮挡住了那片白嫩，他才怅然醒过神，视线掺着丝慌乱，在屋内游走一圈后，才再落到她那头墨发上。

        魏宁轩鬼使神差地抬手拢起一把，轻搓了下，又再看着柔软的发丝悉数从指缝间滑落，他忍不住好奇，“王妃的头发……短了些。”

        “嗯？”

        费好大劲才解开他的玉扣，陈子夜一抬头，便听见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登时愣了下。

        须臾才反应过来，她含糊应话：“嗯，剪了。”

        不想魏宁轩却继续追问：“为何剪了？”

        为何剪了……大抵是担心托尼老师失业？她暗暗在心里打趣，可面上却不敢如此肆意，轻抿起唇，小脸委屈地道出早早编好的理由。

        “此前不愿和亲，便给剪了。”

        这是成亲那日她临时在花轿里胡诌的。

        虽与九公主容貌相似，暂能糊弄一二，可她这堪堪及肩的头发却实在难以让人忽视，尤其是在当下，故而才编了这理由。

        她想魏宁轩应难以怀疑，毕竟天底下会有哪个女子愿意和亲，碰上性子烈的，一气之下剪去头发也不算奇怪。

        果不然魏宁轩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轻哼一声，似笑非笑道：“就这般不愿嫁给本王？”

        抽去腰带，又绕到他身后将外衣褪去，陈子夜声音依旧是软软的，“王爷误会了，不是不愿嫁给您，是自古以来，和亲公主下场多凄凉，妾身只是担心自己也会如此。”

        “倒也不全是如王妃说的那般。”魏宁轩微眯起双眸，面色冷了许多，“皇后娘娘不就过得甚好？”

        “王爷说笑了，姑母是姑母，妾身是妾身。姑母能做到的，妾身未必能做到。况且，妾身只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如今这样就已很好了。”

        说着她将衣裳搭在木架子上，又打算去解他的里衣，不料却被魏宁轩一把抓住了手。

        不解地抬眸，与那人如炬的目光对上。

        “真是这么想的？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陈子夜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真的。”

        当然，若魏宁轩能再冷淡些，甚至是把她的存在也给忘去，让她能轻轻松松离开这里，那就更好不过了。

        不知她心中所想，魏宁轩只是盯着那双丝毫不惧不动摇的杏眸，暗暗打消了心中疑虑。

        他松开手，淡淡一笑。

        “王妃放心，有本王在的一日，你便不会有那般下场。”

        “那王爷若不在了呢？”

        陈子夜几乎是毫不思索地跟在后头接上一句，说出口，才发觉这话有歧义。

        魏宁轩微一挑眉，神色有些复杂。

        “本王不在了？”

        他轻笑，俯身凑近，“别忘了，本王可只有你这一个王妃。”

        说罢直起身，边解里衣的扣子，边往浴房走，温润的嗓音轻飘飘落在陈子夜的耳畔。

        “本王若不在了，到时就还得辛苦王妃殉个葬了。”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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