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顾客就是上帝

菁北城平日繁华的街道上，多了一处砖墙坍塌的废墟。

        废墟里的男孩瘫倒在乱石堆中，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奇怪，我怎么睁不开眼了？”

        虽然双目失去了光明，莫栩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意识还在，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皮子，但是徒劳无功。

        肖宏来到昏迷的莫栩身前，宽大的手掌捏住他的肩膀，就像捏住一只小白鼠一样，毫不费力地将他整个身子提起。

        可就在这时，男孩出乎意料地睁开了眼睛——

        瞳中血红。

        双眼突如其来的光景让莫栩看到了近在眼前的老怪物，甚至不通过内视即能感知丹田。

        那原是莹白无暇的玉石尽染血红，浩瀚雄浑的龙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危急时刻，莫栩企图用意念催动体内那满盈强盛的龙息反击，但血玉并不为他所动。

        肖宏先是被这双妖异的眸子吓了一惊，见莫栩并无下一步动作，面色才恢复平静，讥讽道：“原来还没死啊？”

        莫栩面无表情，淡淡道：“手，松开。”

        体内的意识瞬间懵了，他明明没有说话啊。

        男孩嘴中发出的声音纯净清澈，而又冷静沉着，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难道我的身体被前辈操控了？”莫栩恍然大悟。

        肖宏并不在意这番变化，冷笑着答了声：“好啊。”随即便又一次将莫栩甩掷向他背后的废墟。

        轰隆一声巨响，男孩的身体再次被埋入了乱石当中，扬起漫天灰尘。

        莫栩的意识好不容易从天旋地转的感觉回过神来，欲哭无泪道：“喂，前辈！快动手啊！这样摔我会粉身碎骨的！”

        “死不了。”前辈云淡风轻的回答。

        这下完了，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莫栩对自己把身体控制权交出去感到后悔莫及时，被尘烟淹没的男孩泰然自若地爬起，站直了身子。

        “给你三秒钟忏悔你的所作所为。”男孩平静地发出通牒。

        “忏悔？”肖宏从容不迫地走来，负手大笑，“小鬼，我看你脑子摔傻了，还没搞清楚状况吧？”

        男孩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道：“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是你。”

        “小子，学好了。”这句是对莫栩的传意。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血刃如闪电扫至，削断了肖宏的左臂。

        肖宏还没感受到痛觉，目光呆滞地看了眼自己的断臂，又看了眼面前提着三尺血剑的男孩。

        “三尺。”前辈剑落，道出招名。

        “血溅三尺……”莫栩骇然默念。

        “啊！！！”断臂之痛这才迟钝地传来，肖宏发疯似的嘶吼，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距他十数米外的男孩只是静静地站着，却让肖宏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针对生命的威胁感。

        他心急火燎地环顾四周，拼命寻找着生存的机会。

        突然，肖宏的目光定在了正与叶青云缠斗的韩婧身上。

        他双腿蓄尽全力将身体弹射出去，仅余的右手抓了把左臂断口处的鲜血，血祭出一把石枪，标刺向离他已不余二十米的少女后背。

        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迫使韩婧对叶青云的攻势分了神，叶刀趁虚入至她的胸前，可石枪之快也让她来不及防御。

        “前辈！快救救婧姐姐！”

        饶是莫栩如何叫唤，男孩却仍是站在原地，不是他不想动，只是他全身多处骨折，根本动弹不得。

        刚才他那一刀本是要取肖宏性命，却因身体状态受限失了准头，如今就连手中的血刃也再难提起。

        就在韩婧两面致命，危急万分的时候，一句轻蔑不屑的话在她身边猝然响起：“堂堂49级的枭龙士，居然对27级的小姑娘痛下杀手，要不要脸？”

        这句话显然是对刺出石枪的肖宏说的，来人先是一手捏碎了叶青云的叶刀，随后另一只手作巴掌势毫不留情地扇在了肖宏脸上。

        这一巴掌居然抽的肖宏在半空中一个翻转，他石枪脱手，右手带着身体着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莫栩看呆了，不知何方高人有这种手段，惊讶间，他感觉前辈皱了皱眉。

        叶青云则直接是被吓得屁滚尿流，愣在了原地，被韩婧一脚踢开。

        这一脚正中叶青云腹部，使其倒飞了起码七八米，他稳住脚步连咳几声，这才注意到肖宏失了一臂的狼狈之色。

        “宗主！”叶青云顿时大惊失色，不知何人能将肖宏伤成这样。

        而肖宏此时也是被那一巴掌打的六神无主，分不清东西南北，一只手就能把他扇飞的人，整个菁北城就连韩辰都是难以做到。

        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抬头看向韩婧身边那人，对方看起来和自己的年龄相仿，奈何却有着远超于他的实力。

        韩婧也是才注意到那位高人的庐山真面目，当下讶异得掩住了嘴巴：“是你？”

        救了她的高人腰间插着一把蒲扇，体态修长，身穿灰色袍服，背影颇有几分气宇，但脸上却胡子拉碴，发丝随意地束起，给人一种慵懒散漫的味道。

        正是那家古韵舍的店主。

        店主的眼神一如先前韩婧到访店里时一样半眯着，睡意惺忪。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那仍张着嘴模糊不清的语调向韩婧打招呼道：“早啊，小姑娘。”

        早？现在都已经快正午了啊……韩婧回了个礼貌的微笑，嘴角不可见的抽了抽。

        店主又把目光转向了如临大敌般盯着他的肖宏，慢悠悠地道：“正所谓，顾客就是上帝。”

        “小店刚开业不久，这位小姑娘是帮衬过我的客人，劳烦大架莫要再加为难，否则……”说到这，店主朦胧的目光忽而认真了数倍，“你知道后果。”

        韩婧一怔，没想到店主帮她的理由竟然是这个。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肖宏身上已是冷汗密布，顾不得断臂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现在只想死个明白。

        “滚吧。”店主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肖宏把牙关磨得咯咯作响，凶恶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畏惧。

        面前是一巴掌把自己扇飞的店主，身后是一剑把自己手臂削飞的莫栩。

        腹背受敌，性命难保，肖宏再把持不住自己那份无用的骄傲，恶狠狠地瞪了店主一眼，才起身后撤，从牙关中困难地挤出了三个字：“我们走！”

        那些青蛇宗的弟子和叶青云见肖宏吃了这么大的瘪，早已战意全无，此时宗主一声令下，一行人便全都抱头鼠窜，灰溜溜地跑了。

        远处的男孩自顾自呢喃道：“小子，身体还你，那人会发现我的存在，对你不利。”

        莫栩心里那句“为什么”还没问完，男孩眸心的血红霎时褪去，同时也使他失去了意识。

        早已深受内伤支离破碎的身体在此刻全然失力，软绵绵地歪倒下地面。

        韩婧还没来得及多谢店主，见状即刻便纵身向莫栩，抱起了他瘫软在地的身躯。

        “别乱动。”店主几乎瞬息便出现在了她的身边，蹲下伸手探了一下莫栩的身体情况。

        韩婧心中着急，听了店主的话却也再不敢动弹，等着他的回复。

        “唔……”店主眯着眼，双指的指腹在莫栩身上四处点按，有条有理地分析道：“肋骨断了八根，肺部应该也有些破裂，幸好没伤及心脏。”

        “腿脚手臂多处骨折，这种情况下能站起来已经是奇迹，如此伤势失血却不算多，心跳搏动有力。”

        “黄玉兆彩，血玉兆灾，呵。”说到最后，店主道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一抬手，莫栩的身体竟在韩婧臂弯间悬浮起来。

        韩婧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好奇道：“前辈，你这是？”

        “带路，小姑娘，你抱着他路上要是颠几下，碎骨插进心脏可就玩完咯。”店主道。

        韩婧听完慎重地点了点头，带着店主和神奇地悬浮在她臂上的莫栩返回宗门。

        蓟兰宗大院中，韩辰负手而立，内心隐隐不安，略带浑浊的老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敞开的大门：“这都一点了，那两个小家伙怎么还不回来。”

        韩婧每日采购不过十点就会回到宗门，一个小时前，韩老见婧儿迟迟未归，便派莫栩去接应一下，却没想到又一个时辰过去，两人都是不见踪影。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韩老想着，正欲动身离宗去寻，恰在这时，韩婧抱着莫栩，背后跟随一人出现在门前。

        “爷爷！”韩婧见到韩老，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声音急切地喊道。

        韩老见到韩婧本是一喜，但当看到她怀中昏迷不醒的莫栩，心顿时一提，忙快步迎上道：“栩儿怎么了？”

        “没什么，断了条腿，碎了几根骨头。”一旁的店主随意道。

        韩老听得这话，目光骤然一凛，警惕地看向这个“出言不逊”之人，问道：“婧儿，这人是谁？”

        见爷爷误把店主当作敌人，韩婧忙解释道：“爷爷，前辈他不是坏人，我们在路上受到了青蛇宗宗主的袭击，是前辈救了我们！”

        “什么？”韩辰听得原委，惊怒交加，胡子都是翘了起来，“肖宏那浑小子敢对你们下手？”

        “爷爷，我们先把莫栩安置好，别的事慢慢说。”韩婧道。

        “好，好。”韩老平复了些许心中怒气，陪同韩婧一起来到莫栩的卧房。

        他探了下莫栩的伤势，每探得一处内伤，韩老脸上的沉重便是加上一分。

        韩婧在此期间把城主府上调粮价，叶青云加入青蛇宗，肖宏半路截击要带走莫栩的事一一和韩老说了。

        韩老气得禁不住就欲怒拍一下床榻，但考虑到莫栩的伤情才强忍住了手上动作：“叶平秋这是要联手青蛇宗，置我们于死地！”

        “早前他就想要让叶青云加入我们宗，搏得我们当他的靠山，上次他见栩儿夺了他儿子的位置，如今便不择手段，转投向青蛇宗。”

        当韩婧说到身边那位前辈出手断了肖宏一臂，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时，韩老先是对店主的实力大吃一惊，进而心中大快，当即向他拱手道：“多谢尊驾相救。”

        对于韩婧没见到经过，误描述为是店主出手断肖宏一臂之事，受误会的本人眉间微蹙，但并没有反驳。

        面对韩老的感谢，店主摆摆手道：“小事，不足前辈为谢。”

        话刚说完，他又顿了顿继续道：“倒是有两件事要向贵宗相求。”

        韩老对他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却仍能尊称自己为前辈的气度感到钦佩，当下爽快道：“什么事？先生直说无妨。”

        “关于城主府断粮的事，我想从中捞贵宗一笔油水，不知以后贵宗的粮油，能不能从我这里进货呢？”店主道。

        韩老闻言疑惑道：“可以是可以，可是粮油入城贩卖皆须得城主授意，先生如何得进呢？”

        店主不以为然道：“我自有办法。”

        “那价格……”

        “与粮铺原价一致。”

        韩老听店主这么说，心想这根本不是有事相求，这是帮他们大忙啊！当下喜道：“好，没问题。”

        “第二件事，我可以马上帮莫栩疗伤，让他痊愈如初，但希望老前辈能让他去轩辕学院上学。”店主又道。

        韩辰张口结舌，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三思他的话后才反复确认道：“你口中的轩辕学院，可是天海郡第一学府，千年前由轩辕如意一手创办的学院？”

        店主无言颔首。

        韩老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上在这时多了几分庄严凝重，小心试探道：“敢问阁下尊姓？”

        “鄙人姓赵。”店主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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