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海城

简朴结实的榆木马车内，是两排对面的椅子，莫栩和欧阳临相对而坐。

        椅子下的人听见莫栩的叩击与呼唤，先是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个脑袋，四处张望的样子就像摇摆的拨浪鼓，待得一番察看确认后，那脑瓜子的主人方才蹑手蹑脚地钻出了椅子底，目光恰与正对面的欧阳临撞上。

        欧阳临看着那双灰蓝色的眸子愣了神，那是一个衣着邋遢的女孩，体格与欧阳临差不多娇小，一身打满补丁的衣服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质本柔顺的秀发凌乱的像个鸟窝，唯有一张圆脸带着几分俏皮，柳眉下的杏眼更添几分灵动，如此可爱的相貌与她的装扮显得完全是格格不入。

        女孩手里紧紧攥着两个肉包子，一个还吃了一半，见欧阳临盯着她看，紧张的把手中的包子收到了背后。

        “看什么看？没见过大美女啊？”心虚的女孩仍强装有理道。

        欧阳临这才缓过神，摇了摇脑袋摆手道：“不不不，我只是……只是……”

        在一旁窥见女孩鬼鬼祟祟的举动，又见欧阳临一副失了魂的样子，莫栩哑然失笑，接过话道：“没事，包子钱我们帮你付了。”

        女孩躲在椅子底下那时早就把事情的经过看得清清楚楚，她见莫栩主动搭话，便不再那么紧张，道：“看在你们帮我付了钱的份上，分一个给你们。”

        沾了不少尘土的玲珑小手握着那一个还没啃过的包子，递给莫栩。

        莫栩笑着摆摆手道：“不用了，你肚子饿就留着吃吧。”

        女孩却努起了脸，倔强道：“不行！吃了这个包子，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船怕不是偷包子的贼船吧？莫栩读懂了她的心思，苦笑想道。

        没办法，莫栩只好接过那个包子，掰开一半分给欧阳临。

        女孩满意的点点头，才道：“我叫宁筱燕，筱竹的筱，燕子的燕，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说完也不客气，宁筱燕一屁股坐在了莫栩旁的位置上。

        “筱燕……挺好听的名字。”欧阳临沉吟片刻，才回过神，拍拍莫栩道：“我叫欧阳临，他叫莫栩，是我的小跟班。”

        宁筱燕噗嗤一笑，指着莫栩道：“小跟班？他比你高这么多，居然是你的小跟班？”

        莫栩只是尬笑两声，没有否认。

        宁筱燕又接着问：“你们这路上是要去哪啊？”

        莫栩道：“去天海城，我是去轩辕学院入学。”

        “什么？”欧阳临一脸吃惊的样子，宁筱燕则是在椅子上一蹦，高兴道：“真巧！我也是去那里入学！你呢？书呆子？”

        宁筱燕的目光看向欧阳临，不知道有没有记住他的名字，叫了这么个绰号。

        欧阳临没有表示抗拒，又或是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过一会才咕囔道：“我也是去轩辕学院。”

        莫栩也是没有料到欧阳临的目的地和自己相同，一路上他们两人只说是去天海城，都没有向对方透露过去那里做什么。

        比起欧阳临，宁筱燕则更让莫栩吃惊，听韩老说，轩辕学院是全国一等一的学府，自己去轩辕学院入学是得到了赵天师的信，欧阳临城府深不足为奇，但宁筱燕看起来邋邋遢遢的，竟然也能够得到入学认可。

        想毕，莫栩问道：“那筱燕，你为什么要偷那家客栈的包子呀？”

        当事人正啃着剩下那半个包子，鼓囊的腮帮子一下就红了，解释道：“我……我本来是有一点盘缠的，可是路上太多好吃的，不小心把钱吃光了，去到那家客栈闻到香味肚子就饿了，可是没有钱，虽然爹爹教过我再没有钱也不能坑蒙拐骗偷，可我还是没忍住……”

        莫栩看她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之后去学院的路上需要用钱的地方我帮你付，算是借给你的。”

        宁筱燕听了，激动的跳起来亲了一下他的脸，欣喜道：“谢谢木鱼！”

        又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绰号，莫栩无奈一笑，把沾着包子油和灰尘的脸不可见地擦了擦。

        马车的速度比徒步快了不少，两个时辰后，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客官们，到天海城了。”车夫道。

        三人从车窗探出脑袋向外眺望，马车的前方，是一座恢弘的城楼，青瓦灰墙比菁北城高大近一半，城前的护城河足宽二三十丈，角楼箭楼分立两侧边角，远远望去像是石巨人一般。

        城门里里外外十数名士兵持戈矛严正以待，为首的两名正审阅着过往行人马车的通关文书。

        随着马车越接近城门，莫栩就越是能够感受到这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好在是坐车进城，守卫只是查阅了一下车夫的文书，看了眼车内的三人，便放马车进了城。

        “呼。”宁筱燕长舒一口气，道，“吓坏我了，这些人好严肃，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莫栩表示深有同感。

        马车走的是城墙北门，马夫看他们样子应该是第一次进城，于是为他们介绍。

        天海城方圆百里，城北是天海城的坊区，齐整林立的三层楼房都是居民们的住宅，较为安静；临海的城南则是市区，平日里繁荣热闹，富贾客商就在南边的码头进行海内外贸易。

        而莫栩他们的目的地轩辕学院，就位于城东坊市交界之处。

        话不多时，马车便将他们送到了位于城南的车马铺。

        三人下车看了眼天色，日落西山，估计已不是办理入学手续的时候，于是决定先在客栈下榻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兴奋的宁筱燕进了城便东看看西瞧瞧，但总被摊主当作叫花子打发走，莫栩和欧阳临见状，便只好无奈地陪她到服装店让她挑了套衣服。

        比起方才的摊主，服装店的老板娘态度却是和蔼，带她到衣帽间一番梳洗打扮，小半个时辰后，老板娘先一步走出了衣帽间，宁筱燕却忐忑得迈不开步子。

        老板娘微笑着牵上她的手，示意她不用紧张，这才将她领出门。

        宁筱燕梳洗过后，原本脏巴巴的身子变得白皙，肌肤吹弹可破，一头原本乱糟糟的长发被编成了一条可爱的麻花辫子。

        她换上了橘黄色的半袖短襦，腰间缀一圈橙色小裙，往下是橘黄色露出白净小腿的开膝灯笼裤，穿一双橘色绣花鞋，右脚腕上还添了个小小的黄色脚环。

        莫栩愣了神，欧阳临则是直接看得呆了，移不开目光。

        “怎……怎么样？不好看吗？”宁筱燕羞怯地低下了头。

        “没有没有，很好看，非常适合你。”欧阳临连忙摆摆手，夸道。

        听到这句夸奖，少女这才扬起脑袋粲然一笑，开心道：“那就好。”

        之后三人一路向城东走去，在离学院不远处找了家看起来中规中矩的客栈用了顿饭，准备住下。

        “老板，来两间客房。”莫栩道。

        老板瞅了一眼两个男孩和带着的漂亮姑娘，就被宁筱燕的样子吸引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应答，宁筱燕便抢道：“为什么要两间？多浪费钱。”

        “呃……”莫栩和欧阳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在他们心里显而易见的问题似乎触及了女孩的知识盲区。

        还不等他们解释，小姑娘已经抢先一步跟老板说了：“老板，要一间就行。”

        老板愣了一下，看向两个男孩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怪异，莫栩只好尴尬地笑笑，说道：“那就一间吧。”

        莫栩刚准备付钱，客栈门口忽然多了几声喧嚷：“顾老儿！这周的保护费还交不交？”

        话音正落，一个满脸胡茬的彪形大汉带着三个体格略小的男人横冲直撞闯进了店里。

        “是李大嘴来了！”客栈内的客人们一阵慌乱叫嚷，顾不得还没吃完的饭菜，手忙脚乱地逃出了店外。

        那大汉一手扒开在前面瑟瑟发抖的小二，又一手扬翻面前桌子上的饭菜，气势汹汹地朝柜台走来。

        莫栩本想拉着欧阳临和宁筱燕避避风头，可身旁的宁筱燕死死地握着拳头，水灵的眼睛死死盯着大汉和被他扬翻的饭菜，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李大嘴和手下提着铁棒水管来到柜台前，那被叫做顾老儿的老板早就蜷缩到了柜台后边，声音颤抖地道：“李……李大哥，这周……这周生意不太好……实在是凑……凑不出钱了……”

        “这么说来，你是想不交？”李大嘴一铁棒敲在宁筱燕耳边的柜台上，木制的柜台被砸得塌下了一个大坑。

        李大嘴低下头，这才留意到柜台前比他矮了小半个身子的莫栩和宁筱燕。

        欧阳临早已缩到了莫栩背后，莫栩虽然准备好一战，却不知来者实力的情况下也不免有些紧张。

        见宁筱燕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李大嘴饶有兴致地打量她道：“噢？这个小美人长得不错，有没有兴趣跟叔叔我待一晚？”

        说着，他便要伸手去勾宁筱燕的下巴，不料被她一手拍开，怒喝道：“饭，捡起来！”

        李大嘴与那随从的三人相看一眼，哈哈大笑：“小姑娘还挺有个性，那既然你不愿意跟叔叔走，那我就只好动粗了！”

        “休想！”此时莫栩也是有了反应，龙息一动，血鳞刃便已在手。

        然而不等他提剑，宁筱燕扬起脚便是一踢，正中李大嘴的下巴，踢得他一个后仰摔倒在地。

        面对面不足半米的距离起脚发力，这丫头的柔韧性好得离谱。

        那三个手下手忙脚乱地扶老大起身，李大嘴捂着生疼的下巴，脸上充满了怒意：“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动手！”

        那三人闻言，俱是摆好了架势，莫栩灵识一看，奔腾的龙焰在他们体内徐徐流转。

        “龙焰炼体？看来不超过十五级。”莫栩见状，手中的剑刃随手挥出。

        手下们挥动手中的水管，一根迎上血刃，另外两根分别向莫栩的脑袋和肋间劈去。

        莫栩继续挥剑，轻易削断了迎上来的那根水管，随即一个欺身恰巧躲过另外两根。

        剑势不停，直削中面前一人的胸膛。

        刃不见血，只见那人被打飞出十几米外——莫栩用的是刃背。

        另两人还没反应，莫栩空手与脚齐出，分别将他们打退。

        那俩手下见势不妙，便把目标转向宁筱燕，两根铁管又以同样的攻势夹击。

        孰料宁筱燕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三尺翠竹棒，一跃起身，半空劈了个叉，两根铁管便在其下扫空。

        竹棒在二人两处落点，强韧的劲道直接将那两名手下也打成两个断线风筝，倒飞出二十来米。

        宁筱燕飘然落地，这时背后忽现一道庞大黑影，手抡碗口粗的铁棒便要砸下。

        她侧目警觉，只闻见背后魅影般来人隔绝了她与铁棒，呢喃一句：“分云覆手。”

        偷袭的李大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壮臂就被两只细手拿住，只一拧，肌肉虬实的膀子关节骤反。

        “啊！”李大嘴红了眼仰头狂吼，手中的铁棒因拿不住而落在地面。

        拧转了他关节的欧阳临再度探手轻轻一推，他便倒退了三五米，一屁股坐在地上。

        “何人寻衅闹事？”

        门外突然传来道朗声严肃的质问，一众披挂轻甲的官兵涌进客栈，包围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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