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叶芷看着他喘气，看着他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己。

        一时之间难以置信。

        她犹豫了一下，从小盆里拿出绞成一团的洗脸毛巾给他：“擦擦汗吧。”

        宁景行接过毛巾，胡乱在脸上擦了两下：“别拖延时间，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罢休的。”

        细密的脚步声从身侧的房间传来，叶芷赶紧小跑像自己房间走去，宁景行三步并做两步回到健身房。

        梁嫂似乎是半夜起来上卫生间，看见健身房的灯光，进来唠叨了两句：“少爷，这都十一点了，您还练呢？”

        “嗯，睡不着。”宁景行看着叶芷的房间门轻轻关上，烦躁地砸在了沙包上。

        梁嫂给他端了杯水进来，又给他拿了条干燥的毛巾，嘱咐他运动完一定要好好冲个热水澡，才又回房休息去了。

        等了好一会儿，确认梁嫂的房间没有动静之后，宁景行敲响了叶芷的房门。

        他好像怕吵到梁嫂，声音很轻，却清缓又有节奏。

        叶芷知道今晚是必须谈出个什么结果了，她把门打开，把他放了进来。

        她的房间很逼仄，她把书桌前椅子拖了过来，让他坐下，自己坐在了床边：“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说吧。”

        “我该说的刚才都说完了。”宁景行跨坐在叶芷的白色靠背椅上，单手手肘搭在椅背上，“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叶芷沉吟片刻：“我不是你的月亮，你我生而不同，我不想你为我屈尊纡贵，我也不想为了你攀登高峰，现在这样不好吗？”

        宁景行的情绪仿佛暗涌的潮汐，被压抑在风平浪静之下，叶芷听得心中微颤。

        “我从16岁认识你，18岁跟你告白，22岁你莫名其妙拉黑我，躲着我，他们说这是女人欲擒故纵的手段，他们还说你不可能离开我，你再也找不到像我这么优秀的男人了。你躲了我两年，离开我之后，你就找个这样的妈宝男？”

        叶芷用不易察觉的温柔客服腔调问：“他们说，都是他们说，那么，你自己怎么说的。”

        “我他妈怎么知道？”宁景行低吼，压抑又愤怒，“逐月的人都知道我玩那个战队就是你喜欢玩《求道》，我回学校搞个论文，参加个毕业典礼，回家后你就单方面甩了我，你有心吗？”

        “我没有心，你不是也很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了吗。”叶芷平静的承认了他的观点。

        “平静个屁。”宁景行低声咒骂，“夺冠那天我喝断片了，为了等你，又吹了一夜冷风。怕你在三亚等我，你又拉黑我，不接我电话，老子坐高铁转轮渡，到了三亚后住了一个礼拜的院。老子天天在微博拼命的发旅游聚会派对活动，热搜上了那么多，粉丝都涨了1000万，你看不到？你就不能主动点来找老子道歉？”

        “对不起。”叶芷愧疚的低下了头。

        “我原谅你了。”宁景行推开座椅，张开双手，“过来，给老子抱抱。”

        叶芷低头玩着手指甲，咬唇不理他。

        “你到底要干什么？难道真要老子把你关起来？”

        叶芷拿出手机，调出了黑名单里两人对后的对话，举在手里给宁景行看：“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跟他在一起，我很舒服。那是跟你完全不一样的尊重和平等。”

        宁景行坐在她身边，看向她手机：“我哪里不尊重你，哪里对你不平等了？”

        moon：【来不了比赛现场就算了，小爷大度不跟你计较。这次冠亚军无所谓了，后天陪你去三亚度假，你的机票：4月27日19:21分，ca1551。】

        leaf：【要值班qaq。】

        moon：【什么垃圾工作，辞了。】

        没给宁景行反应的时间，叶芷打开了手机上的思维导图软件，温声开始讲解：

        “我们现在将恋爱的流程可视化，每一对情侣成功走向婚姻，一般要经过以下步骤：相识、好感、暧昧、告白、恋爱、磨合、结婚。”

        她的头发上沾了餐厅的桂花香，若有似无的撩着宁景行的思绪。

        宁景行快速扫过了她的手机屏幕：“叶芷，你不要把爱情和生活都像你的工作一样，列出那么厚一本规章制度和操作流程，有很多东西是无法量化和评分的。”

        叶芷把滑落的头发撩到脑后：“你不要打断我，你先说，你认不认可我的总结。”

        “我认可。”宁景行看着她思维导图里的内容，意味深长地看她，“你做给柯瑾瑜的？柯瑾瑜那里没成功，拿到我身上来用？你是觉得我脾气太好，还是觉得他日子过的太顺利了？”

        “这套模板我做了一下午，适用对象是喜欢我的人。”接电话时，优秀的座席代表都会巧妙的引导客户。

        “喜欢我的人”这说法成功的吸引了宁景行的注意力，他安静了下来。

        叶芷继续：“没有异议是吧，那么我们来看磨合这一步，世俗意义上的婚姻，需要考虑的东西有很多，这个导图我参考了一下相亲市场上的报名表。”

        叶芷点开“磨合”这个模块，直接跳过了前面的一些常见问题。

        “我们直接跳过前面已经经历过的告白、恋爱一系列过程，我们理下面的流程，公平起见，我们一起回答。”

        她轻轻的指向“谈过恋爱次数”，先指向了“2”。

        宁景行不情不愿地指向“1次及1次以下”。

        叶芷顿了下：“说实话。”

        宁景行愣神：“我就是只喜欢过你啊。”

        那逐月战队经理宋思怡是怎么回事，全网刷的思月cp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跟你一起上过热搜的网红又是怎么回事？

        她从h城出发去魔都看比赛那天，帮小夫人收拾换季衣服。

        叶芷想问，但立刻想起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分手两年的前任，憋了回去。

        她跳过接下来的性格、体型、烟酒宠物，指向厨艺，点了“有待提高”。

        宁景行也选了“有待提高”。

        叶芷歪着头问：“所以我们两个真在一起了，难道要在外面吃一辈子的饭店吗？”

        宁景行无所谓：“不是有梁嫂？再不济，还能请其他人，你喜欢吃开水白菜，我们就请个擅长的厨师在家养着就是了，这能算事儿吗？”

        叶芷摇头：“所以你看，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提到一日三餐，我想的是谁来做，怎么做，你呢？”

        她没给宁景行反应的机会，点了下一个“家务”，她指向：“看各自忙闲，协商分担家务”。

        宁景行不说话了，他跳过“努力赚钱请阿姨选项”，也选了跟叶芷同一个选项。

        叶芷不满地瞪他：“你还要不要谈了，说实话。”

        他抿了抿嘴，不情不愿的移动手指，又跳了回去。

        是否要孩子，叶芷选了“想”，宁景行犹豫了，选了“不想”。

        约会中该谁买单，叶芷选了“aa”，宁景行选了“我”。

        喜欢什么样的约会，叶芷选了“散步”，宁景行选了“旅行”。

        几道选择下来，烦躁显而易见的爬上宁景行的脸庞，看着叶芷的手指向最后一个“恋爱底线”，他不耐烦地说道：“没有底线，你就是我的底线。”

        他的语气过于认真，又把他所有的嚣张和桀骜都藏了起来，叶芷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姐姐，你问了这么多，分析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我们之间不适合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叶芷，暗潮开始涌上海平面，风浪开始积蓄。

        “那你两年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分手？”

        叶芷知道后面的流程图没用了，他已经不会再跟着自己的思路走了。

        她收起手机，开始在脑海中迅速思考对策。

        “如果我们没有分开，你会帮我辞职，你会跟爷爷跟我爸坦白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会答应爷爷的条件进宁氏，你会把我关在家里等着你回家，或者可能给我开一间花店打发时间，对吗？”

        先对观点和情绪表示认可，拉进双方距离，增强信任感，有利于说服客户承认己方流程。

        投诉处理技巧之一。

        叶芷今天第一次抬头认真地看他。

        她的目光过于笃定，她每说一句，宁景行的脸色便阴沉一分，叶芷便知道，她赌对了。

        她很了解他，就像他也那么了解她一样。

        他们曾经相爱过。

        “我别无选择，宁景行。你生来就是苍鹰，当翱翔于万里苍穹。你讨厌规则，讨厌宁氏庞大又复杂的家族产业。”

        宁景行缓缓地坐在她身边，侧着身子盯着她，像在思考她话语里未尽的意思。

        “你觉得我说的对吗？”叶芷没有给他思考的空间，而是引诱着他，让他承认自己的观点。

        他不情不愿地冷哼了一声：“嗯”。

        “可我只是万千海棠科里最不起眼的一株秋海棠，我想要的是脚下坚实的土地。我跟你异地恋了四年，如果我们没有分开，我这辈子只能在花丛里仰望你。我就像宁爷爷花房里的秋海棠一样，有专人洒水照料，只为了等着主人闲暇时的赏玩。”

        “宁景行，异地恋，我很累。我不想重蹈我妈的覆辙。”

        宁景行张嘴欲言，被叶芷的食指点住嘴唇，拦住了。

        叶芷轻缓的语气和语调像极了她在接电话的时候：“我自幼寄人篱下，情窦初开时遇到你，和你在一起的四年，我看到了海阔天空。离开你之后，我痛苦了一整年，可我不后悔，为了不想你，我拼命加班，在各个社交平台偷看你的动态，后来我发现，没有我之后你过得很好，我就慢慢放下了。”

        “好个屁，你知道看我动态，你不知道来找我？”宁景行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叶芷手指用力，按住了他的嘴唇。

        叶芷继续道：“最近这一年是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一年，因为我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我可以心平气和的跟我妈说话，我可以在千人会场面不改色的演讲，我是总行唯二的30岁以下副处级干部，我也知道了我需要什么样的爱情。”

        “跟你比起来，我能力有限，出身低微，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天堑，我长不出翅膀，也无法跨越。我们这样挺好的，远远的看着彼此，祝福彼此，尊重彼此。”

        叶芷顿了顿，松开手指，轻轻拍了拍宁景行的肩膀安抚他：“最起码等你结婚时，我有能力给你包一个大红包了。”

        “说完了吗？”他拉住她的手腕，反手把她推到在床上，他左手虎口的纱布对着她的鼻子，碘伏的味道在她鼻尖若隐若现。

        他压低声音贴在她耳边：“以前是老子自以为是，以为你离不开我，现在我知道了，沟壑是吧，老子来填，没有翅膀，老子给你安。”

        叶芷慌乱的挣扎起来，她用力的拍打他的后背。

        他闷哼了一声，却牢牢地抱紧她，低沉的声音她耳边响起：“别乱动，再动我就忍不住了，让我把话说完。”

        叶芷噤若寒蝉，她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是信任与期盼。

        他暗哑着嗓子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语。

        时间都停止了。

        他们俩就这样凝视着。

        良久，直到宁景行额间的汗珠滴落在叶芷的眉心，他才低下了头。

        他的大拇指微动，轻轻地擦拭了那滴汗珠。

        他慢慢起身，放开叶芷，暗哑着声音道歉：“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为什么没有感觉到我对你的尊重和爱护，可我不会放弃你。”

        说完，他起身，僵着身子离开，左耳的纯色耳环在狭小的房间里吸引了叶芷全部的视线。

        恍然间，他撞在了叶芷房间的月亮小夜灯上。

        他惊慌失措的看了眼头顶正倾撒着光亮的吊灯，长吁了一口气，又赶紧把小夜灯插在了墙上的插座上。

        小夜灯清脆的开关在房间里响起，确保小夜灯无虞后，他才同手同脚的离开了叶芷的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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