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两面宿傩

几乎是同一秒钟，信子和伏黑惠一起感受到从少年院内传来的巨大异动。

        「！」

        原本笼罩附近整个区域、铺天盖地的咒力威压骤然消散，标示着生得领域经已关闭。

        二人异口同声：「特级死了！」

        得知虎杖平安无事的消息，信子内心有股奇异的雀跃——虽然微乎其微，但对总是无喜无悲的她而言，也算是难得出现的情绪波动了。

        「这是他打败了特级的意思吧？那么接下来只要等他出——」

        「啊啦，你们好像在等谁呢。如果是那小子的话，他不会回来了喔。」

        虎杖——不，披着虎杖悠仁外皮的甚么东西无声无息地闪现眼前，手插口袋，嘴角是满不在乎又透着嘲讽的一抹笑意。

        信子加入高专是在虎杖悠仁吞下手指之后的半个月，她虽然听五条悟简介过寄宿虎杖体内的诅咒之王，却从未真正打过照面。宿傩出生的年代远比她要早，对她而言犹如传说中的生物，就好比白虎、玄武一类，既没亲眼见过，实在难以想象对方到底有多强。

        她以为今天已经不会碰到比那丑陋四眼特级更恐怖的东西。

        但她错了。

        这份恶意像精心提炼的结晶，纯粹得叫人心寒，千百年来针对人类的种种怨恨憎恶，统统压缩揉搓进了眼前这个普通人类男子的身躯之中。

        世界上竟然还存在这样强烈的诅咒吗？

        「这是小子没有订立任何束缚就利用我所付出的代价，要换回来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呢。嘛，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就是了。」

        宿傩无视冷汗直冒、以警戒姿态停留在他五步开外距离的两人，自顾自地来回踱步：「所以呢，我想了想怎样才能阻止那烦人的小子回来……」

        脸上布满诡异刺青的男人举起右手，先是俐落地撕碎上衣，再然后尖锐的指甲——像是刻意表演般——沿胸口慢慢划出一个工整的圆。他勾起唇愉悦一笑，啪嗒一声，虎杖悠仁的心脏就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徒手掏了出来。被随手扔在地上的暗红色肉块怦怦跳跃，泵动着凋零前的最后一丝生气，但很快也无声静止下来。

        「这样一来小子就是我的人质了。我没有心脏也能活，但小子就不同了，跟我交换，就等同送死。」

        「！！」

        似乎这样的境况还不够让人绝望，宿傩掏出一根样貌古怪的手指大口吞下，环绕在他身上的咒力浓度竟然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再加个保险。」

        高傲的诅咒之王大幅度地伸展手脚，脖子咔嗒咔嗒扭动，每一下动作似乎都是在宣示自己对这个身体的主权——

        「那么现在……你们是要一起上，还是逐个逐个来？」

        地球上有78亿人。

        她不可能、也没必要去拯救每一个人类。

        即使到了死到临头的这一刻，她的想法依然没有改变。

        「吶，伏黑惠……你相信我吗？」

        少女拨开眼帘上被雨水沾湿的发丝，旁边的少年闻言一脸诧异。

        「……不可能会相信吧。」

        她咯咯轻笑出声，听起来竟有几分真情实感被逗笑的感觉。

        「也对。不过不相信也不要紧，反正我知道你要干甚么。」

        「……」

        「十五秒。」她压低嗓音道：「配合我十五秒，把宿傩压制在原地。我可以治好虎杖悠仁的心脏。」

        信子的身体构造非常特殊。

        半人半咒灵的她不需要依靠食物中的营养维生，体力和运动神经亦天生比普通人类强出至少几倍。可是她却无法如咒灵般直接用顺转术式修复伤口，而且有一般咒灵没有的弱点——也就是「致命伤」。

        如宿傩所言，咒灵没有心脏亦能生存，信子却不一样。如果心脏或大脑遭到严重破坏，那在她有时间施展反转术式进行治疗前，十有八九已经会一命呜呼。从这一点来说，她的身体运作方式是比较偏近人类的。

        物竞天择，大自然对弱者从不手软。就像陆上生物进化出翅膀，很有可能是为了适应环境变迁和提高生存机率一样，信子在某一天意识到自己肉体的致命弱点后，便也几近奇迹似地在极短时间内领略了反转术式的使用方法。

        十五秒。

        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原本反转术式用在别人身上就比用在自己身上要困难一百倍，更何况是心脏这种核心器官，所需花费的时间就更长。

        老实说，要在十五秒内治好虎杖悠仁的心脏，几乎可说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可是她知道甚么更不可能——就是单凭她和伏黑惠两个人牵制宿傩十五秒以上。

        「还不开始吗？那我就先攻了。」

        对面的宿傩不耐烦地摆摆手，伏黑惠见状，心里明白不能再拖，点点头不再犹豫——

        「大蛇！玉犬！鵺！一起上！！！」

        三种式神几乎是同时瞬发而出。足有六七米长的白蛇自地面窜现，一口咬住宿傩的双脚，将他拉倒在地，黑色巨犬在蛇身的掩护之下直奔目标，利齿狠狠咬入还未来得及反应的男人的左臂之中，势要将其压制在地，而天上来回盘旋的隼鸟则不间断地放出电流，以麻痹攻击进行牵制。

        在白蛇身躯掩护下前进的，除了黑犬，还有一个瘦小的人影。

        排除虎杖悠仁这类天生超人的变态体质，信子的体术要比一般术师强得多，她轻轻一跃，便已跑出三两米外，配合白蛇摆动的幅度呈之字形前进，成功在黑犬抵达的同时，来到了宿傩身侧。

        「小家伙，给我咬紧了！！」

        她伸出手按在宿傩胸口——那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大大的空洞——催动反转术式运行。

        淡淡一层白光绽发，胸膛四周的肌肉组织瞬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再生，向中心位置聚拢。

        能行！

        只要多维持这个状态十秒就——

        信子的喜悦维持不到两秒，一阵莫大的冲击力就已重捶在她脸上。她整个人被抛到空中，再又狠狠摔落到泥地上，一口血和着半口泥噗地一下喷出。

        「妳是在小瞧我吗，女人？」

        顶着虎杖悠仁脸孔的那个男人咧齿露出恶魔般的笑容，一手捏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在半空，手腕慢慢收紧，一点一点将生命气息从她的身体内挤压走，就像是享受玩弄猎物的猛兽一样。

        「鵺，去！！」

        喉头压力一松，信子感到有甚么东西从后背抓住她，下一秒她已被拉离地几米，没有被打肿的半边脸上奋力睁开的眼睛可以见到，伏黑惠不知何时已冲到宿傩面前，发起近身攻击。

        「明明是式神使却直接冲过来吗？你跟那女人一样不自量力呢哈哈哈！！」

        宿傩看起来根本没使力，只是轻轻一拍，伏黑惠就已经被他打到十几米外，与此同时，依靠他术式维持的鵺也因主人本体受到强烈打击而被迫解除，骤然被放开的信子只能就地一滚，尽可能减低冲击伤害。

        「以影子作为媒介的式神使吗，有意思！还有那边那个女人，明明是咒灵却混杂着讨厌的人类气味……」

        宿傩走近满身是伤的少女，趣味盎然地弯腰观察：「是受肉的咒物吗……？不，如果说是后天受肉的话，融合得也太完美……这么说难道是自然产下的混血吗？」

        「哈哈哈哈哈今天一天看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呢！只可惜你们两个都太弱，完全打不过瘾啊打不过瘾！！！」

        到此为止了吗？

        信子清楚自己的状况——肺破了一个，其他内脏也受损严重，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单是修复就已经要消耗大量的咒力。

        至于伏黑惠……白蛇式神被破坏，玉犬和鵺也濒临崩溃，看着也是彻底失去战斗力了。

        啊——难得终于觉得在高专的生活开始变得有趣的说。

        如果是在这群人之中生活的话，大概终有一天能实现吧……她的愿望。

        原本是这样想的。

        「信子。」

        她循呼唤声回头望去，只见身上同样青一块紫一块的伏黑惠一脸认真地盯着她。

        「我还有一个式神可以用，不过大概会波及到周围的人，所以妳先走吧。」

        没有再多的说明。他的语气再平静不过，甚至连那浅葱色的眸子里头也是一片无波。

        ——又来了。

        又是这种赴死的眼神。

        高专难道是专门出有自毁倾向的学生的学校吗？

        「求生」理应是刻在人类基因里最原始、也是最强悍的本能。可是这家伙也好那家伙也好高专的人一个两个都急着去送死，她看着就烦。

        五条悟那混蛋平常到底是怎么当老师的？

        她甚至突然生出一巴掌呼过去、扇醒眼前这个头脑不清醒的少年的冲动——但想想手臂太大动作会拉扯到破洞的肺部，最终还是作罢。

        「你知道吗？」

        「？」

        「你们简直半斤八两。」

        少年脸上写满迷惑。

        「还有……」

        少女勾起嘴角笑了笑。

        「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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