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秦潇乐将车稳稳地停在楼下，两个人却都没动。

        秦与时指着三楼的那扇窗说：“你看”。

        秦潇乐顺着望过去，什么都没有。

        “那里是黑的”，他点了点车窗上的位置接着说：

        “那里没有林惊绝”。

        秦潇乐心下一动，情绪可以被传染，他感受到了秦与时的悲伤。

        秦与时转过来问他：“要不要去喝一杯？”

        “我不太想回家”。

        秦潇乐传消息给郑晓的时候，秦与时已经喝的大醉了，他根本没怎么喝，秦与时自己就把自己灌醉了。

        郑晓简直是骂骂咧咧地来接他，看着车后座上躺着的秦与时说：“他怎么回事啊！”

        秦潇乐只得先安慰女朋友，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才说：“他好像很伤心”。

        “为什么？因为不能娶方明月了？”郑晓踩下油门，语气却还愤愤地。

        “不是，因为林惊绝”

        “你告诉他了？”郑晓抽空瞪了他一眼。

        “没有”，秦潇乐不敢惹她赶紧表忠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这还差不多”。

        “不过我哥现在好像真的很想林惊绝，他闹得翻天覆地的，也未必不是真心”，秦潇乐帮自家哥哥说话。

        “放屁，十年都没认出来的真心，现在认出来了？他早干嘛去了？我觉得他就是一时适应不了，个王八蛋”，郑晓说得咬牙切齿。

        “可是”，秦潇乐缓缓地说：“林惊绝等了我哥这么久，要是我哥真的爱上林惊绝了不是更好吗？她还怀着孕，自己在外面总是不安全的，对吧？”

        郑晓侧过脸瞪他，“嘘！小点声！”

        说着还向后看了一眼，秦潇乐赶忙叫她，“看路看路，不安全”，手心里捏出一把汗。

        秦与时偏了偏身子，将脸埋下去，手指并拢死死握在一起克制着自己的战栗，压制着自己想要起身大声问明白的冲动。

        他不想破坏弟弟的感情，也能明白自己十年之内错事太多，郑晓讨厌他完全是事出有因，只能珍惜自己弟弟让自己装醉的好意。

        秦潇乐一向好脾气，估计是对林惊绝有言在先，又舍不得自家哥哥独自买醉，权衡之下才想出来这么一个办法。

        郑晓懒得理他，只让秦潇乐送他上去，一进楼道，秦与时就从秦潇乐身上站起来。

        “孩子，几个月了？”

        “快两个月了估计”

        秦与时点了点头，面上扯不出笑来，林惊绝怀着孩子也要走，甚至都不告诉他就要走，这让他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他都干了些什么呢？

        才让林惊绝这么决绝地离开他。

        扶着墙走进房间，秦与时连衣服都没换就倒在了大床上，他睡不着，酒精似乎使他更清醒，满目都是林惊绝，像是什么毒品，侵占了他的大脑。

        秦与时拨通了妈妈的电话，看了眼时间，那边应该还是白天。

        秦母接起电话的时候正在哄着小女儿，她这些年在国外过的顺心，十年前生了个儿子，头几年又努力了一把生了个女儿，秦与时主动联系她的时候不多，他妈妈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不想太频繁的出现扰乱人家的生活。

        “与时？”秦母气色不错，她烫了卷发，染成了时下流行的金黄色，一接通秦与时的电话，一双大手就从身后伸过来，抱走了哭闹不止的小儿子，留给了母子单独讲话的时间，秦与时看得见母亲对着镜头外笑得温柔，看得出来她过得不错。

        秦与时有点后悔给母亲打这个电话了。

        “与时，怎么了吗？”秦母一直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她年轻的时候漂亮，老了之后优雅，眼角虽然有细纹，但是目光里的包容从未变过，此时她看着秦与时，表情还有些雀跃。

        “你太久不给我打电话了，我都想你了”，秦母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惹得秦与时一时有些想笑，英国开放，这种话放在以前秦母可说不出来。

        “我怕你忙嘛”，秦与时小声地安慰她。

        “忙也是想儿子的呀！我才是怕你忙都不敢给你打一个呢！”秦母扁了扁嘴，像个小姑娘。

        “知道了，我常给你打就是了”，秦与时笑起来。

        “儿子，喝酒了吗？”

        “嗯，一点点”，秦与时给她做手势，证明自己没喝太多。

        “不开心吗？”秦母带着笑问他。

        秦与时眼眶有些发酸，他勉强扯了扯嘴角，还是说：“一点点”。

        秦母循循善诱，“怎么了？说给妈妈听听“。

        妈妈，多么温暖的词，隔着千山万水，也让人有想哭的冲动。

        “林惊绝……走了”，秦与时低下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小林吗？为什么？”秦母对这个小女孩很有印象，她笑起来眼睛很亮。

        “因为我说想和别人结婚，她带着我的孩子跑了，一句话都没留”，秦与时小小声地说。

        秦母沉默很久，秦与时再抬起眼看她的时候，她漂亮的眼睛里蕴满了泪水，晶莹剔透。

        秦与时有些慌乱，“妈，哭什么？”

        “受委屈了吗？”

        “要不我给你包机票你回来呆一阵子？”

        秦与时忙不迭地说。

        秦母隔着屏幕抚上秦与时的脸，她说：“对不起，儿子”。

        “让你不相信婚姻，是我们的错”。

        “幸福确实不是永恒的，但当下，永远是最珍贵的”。

        “儿子，你要相信爱情，相信你自己！”

        时光荏苒，被国内外距离困住不能见母亲的少年已经能够包机去接母亲回家了，却一如既往地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问题。

        秦与时不想娶林惊绝，或者说，他并不敢娶林惊绝。

        他小的时候常问自己，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他年纪小想不出来，只好用排除法。

        那么海誓山盟的感情，肯定不是永恒不变的。

        秦父跟秦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一起过过苦日子，最难的时候两人连茶米油盐都打量着买，生怕有了这顿没下顿，感情好的也是蜜里调油，秦与时从出生起就听着身边的人说起自己父母的爱情故事，他又早慧，每次都是有样学样，曾在自家饭桌上说父母的感情被姨姨叫做，叫做，奥，坚如磐石！

        得来爸妈一阵哄笑，夸他是个小机灵。

        日子过得快，秦父做生意发了家，一朝变成有钱人，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年轻的躯体，新鲜的刺激，单纯仰慕的目光，件件让他沉迷。

        他不再回家，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里迷了眼，秦母每天以泪洗面，艰难维持着家庭表面的和谐，直到秦父非要撕破脸皮，将哄骗着怀了孕的小女孩娶回了家。

        母亲远走他乡，父亲依旧夜夜笙歌，以泪洗面的人变成了更年轻的女人而已。

        所以什么是感情？

        秦与时再不信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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