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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灰


  “我不要。”曼凝突然说道,并不是很明确不要什么,但是明确地表达了不要。

  “有瑕疵了就不要了是吗?”水溶问道。

  “嗯。”曼凝回答,脸贴在他胸前。

  “那你现在喜欢我吗?”水溶问道。

  “喜欢,你是完美的小天使。”曼凝笑着回答。

  水溶停顿了几秒钟,似乎在思考。

  “你想那么多干嘛?”曼凝突然笑着问,“现在又不是工作时间,你不会一直在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在和我说话吧?”曼凝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那我就白和你说那么多了。”

  “没有,我保证,并没有把自己当医生。”水溶连忙回答。实际上水溶越来越迷茫了,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已经陷入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境地。

  如果曼凝对于自己来说,单纯是一个病人,两人进行这样的谈话,他进行专业的理解和分析,似乎情况会明朗许多,毕竟,已自己的所学,还是有各种判断和行动的方法的。然而现在,情况变得异常复杂,他时而要把曼凝当病人,时而要把她当作自己最爱的人,这意味着,在把曼凝的定位不断切换和转型的同时,自己相对的,也要非常切合地天衣无缝地切换,而自己本身那些被经久掩盖的情绪,似乎已经在开始慢慢酝酿和成长,只待不时之日的爆发。

  但是谈话还是必须进行下去。他需要回应她。

  “曼凝你看这个房间。”水溶说道。

  曼凝听从他的话,开始环顾四周,打量着这个房间里几乎无一物的状态。

  “这里🈶️多少种颜色?”水溶问道。

  “嗯,我看看。”曼凝说着,开始盯着沙发,棕色的沙发扶手边搭着黑白相间的毛毯,而天花板,则是灰色的。

  “四种吧,黑、白、灰、棕。”曼凝回答。

  “嗯,你喜欢吗?”水溶问道。

  “喜欢。”曼凝回答。

  “感觉有讨厌或者嫌弃的颜色吗?”水溶问道。

  “嗯……没有。这四种颜色恰好是我都喜欢的。”曼凝回答。

  “如果增加几种,你想增加什么呢?”水溶问道。

  “嗯,樱花粉,勃艮第红,还有,墨绿色。”曼凝回答,这些是自己家里最常见的颜色。

  “嗯,非常可爱。”水溶回答。

  “还想再加什么呢?”水溶问道。

  “还有.....”曼凝顺着她的思路思考,“没有了。”突然她回答道。

  “嗯。”水溶回应,“那如果说,要减少呢,只能最后留两种颜色,你会选择留下什么呢?”水溶问道。

  “减少的话......”曼凝思索着,“墨绿可以先不要,灰色也可以,棕色也好吧……最后留下黑与白吧。”曼凝回答。

  “嗯,黑与白,你喜欢它们吗?”水溶问道。

  “喜欢。”曼凝非常肯定地回答。

  “那如果世界只剩下黑与白,你会不会感到乏味呢?”水溶问道。

  “呃……”曼凝又开始思考,她实际上思考的相当现实,她在想如果自己家里颜色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黑白,还是不是可以忍受。

  “其实是可以的。”曼凝回答,“嗯,其他颜色,我并没有那么需要。当然了,我有太多的衣服和彩妆,这个世界的颜色的造型全部做过了,已经没有任何猎奇之心了。我觉得黑与白,两种颜色,过完余生,我完全OK。”曼凝回答,“没有遗憾。”

  水溶看着她,样子像是十分肯定。

  曼凝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综合体,当她开心的时候,天真无邪,眼神清澈像个漫画里的儿童,然而她却会经常一瞬间,转变成完全不同的表情,那表情,深邃而威严,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人望而却步。

  “所以你只需要黑白?”水溶说道。

  “如果别无所择的话,说这样的。或者是说,现在还不至于,但是等我老了,就只需要黑与白了。”曼凝说道。

  “嗯,那你到时候,会讨厌和嫌弃灰棕粉绿红吗?”水溶问道。

  “当然不会啊。”曼凝笑着回答。

  “假设你现在已经老了,你只需要两种颜色,你会不喜欢别人穿更多的颜色吗?”水溶问。

  “不会呀。”曼凝回答。

  “那你不喜欢什么颜色?”水溶问。

  “嗯……比如,芭比粉。”曼凝回答。

  “那你如果看见一个穿着芭比粉的人呢?”水溶问。

  “我不许她走进我的世界。”曼凝回答。

  水溶沉默。

  “那如果,你在工作,必须有一个穿着芭比粉的人在你身边才能完成呢?”水溶问道。

  “那我不要和她说话。”曼凝回答。

  “如果一定要说话沟通才能完成工作呢?”水溶又问道。

  “那,就没办法了。但是我还是讨厌她。”曼凝回答。

  “如果,你结束了工作,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那里只有黑与白,会不会觉得也是一种成就感?”水溶问道。

  “不会。我只会不断追问自己和芭比粉的对话,从脑子里满满彻底洗掉她的印记,实际上是一种损失,或者怎么说呢,类似沉没成本的东西。”曼凝思考着回答。

  水溶听着,不断理解。曼凝的词汇量实际上相当丰富,她能把这件事最后的感觉用沉没成本来形容,让他感到很惊讶。

  “精神污染。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曼凝说道,另水溶更为吃惊,她竟然能用如此专业的术语描述她的感觉。

  “所以,你就是在抵抗这种东西对吗?”水溶问道。

  “对。我非常明确自己不要什么。并且,最讨厌别人对我进行精神污染。”曼凝回答。“你觉得我更有病了对吧?”曼凝突然有点心虚地问,虽然她机会每天都在竭尽全力与世界抵抗,来避免各种类型她认为的精神污染,然而,这还是第一次,她用明确的语言描述出来自己每天的抵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我不认为你有任何问题,因为,我也是。”水溶回答,他从来没想过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在这件最在意的事情上花同意多能量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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