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追悼现场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据国家体育总局发布消息称——前天下午，我国26岁的全能运动员，蒋夜霖，在参加奥运摩联中国区总决赛时，因被其他车手碰撞，不慎摔车冲出赛道，坠入江底。】

        【救援团队将其打捞上来的时候，蒋夜霖本人已无明显呼吸特征。后于当日下午3点，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尸检报告称，蒋夜霖赛前并未服用特殊药物，车检报告也属正常，已被判定为突发意外死亡。涉事赛车手已被警方控制。目前，蒋夜霖的遗体已被送往城郊殡仪馆，追悼会将于今天下午举行……】

        “放屁。”

        “？”司机握紧方向盘，看了眼副驾驶上的乘客。

        四十分钟前，他接了一趟远单。乘车人是一位“全副武装”的男青年，目的地是到环外殡仪馆。

        从上车起，青年就把座位调后、压低。身子往后一倒，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目的地越来越近，路也越来越偏僻。车厢内除了空调冷风声，只剩下车载广播声。

        几次转弯刹车，对方始终双目紧闭，姿势也没变过。司机心说这人睡得真死，谁料这会儿突然蹦出两个字，吓人一跳。

        司机也没听清，但凭感觉，对方应该是对死去的那位心存缅怀。于是下意识将广播声调小，顺着话茬道：“哦，英年早逝啊。”

        前方红绿灯，他又说：“玩赛车危险的很，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出事。”

        “搞不好是被人害死的。”青年声音淡淡，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司机再次看向副驾驶。

        青年不知什么时候摘下了帽子和墨镜，只剩下口罩——他看着很年轻。

        一头深褐色及肩发随意扎在脑后，形成短小又秀气的马尾。但他山根挺拔，眉骨高度也有些异域风情，格外英气。

        司机总觉得这人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哦，你是指他被人推了一把？”

        按理说留这种发型的人，会习惯性将碎发塞在耳后，可青年却动作一顿，无从下手般，不大自然的拢了两下。动作简单粗暴。

        “诶？”司机看着他的脸，愈发觉得熟悉：“你是不是那个明星——”

        “开车。”青年忽然转头。

        司机这才发现前方早已是绿灯。

        他赶忙应了几声，一脚踩下油门。

        “你是不是那谁？”司机不死心，可话在嘴边就是想不起来：“蒋什么来着？”

        正好前方是条土岔路。醒目的广告牌竖立期间，由远及近。黄色背景板上，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笑的憨憨。

        他将手化作箭头，指向左侧——标语：[前方500米左转，您的殡葬好家园！]

        司机恍然大悟：“啊，你是蒋一阳！是这个模特！”

        他指着广告牌。

        没人应声。

        那就是说中了！

        “哎呦我拉了这么多年车，头一回拉明星。”司机眉开眼笑地说：“哎我记得你好像是双胞胎吧，有个哥——”

        话音未落，他突然面色一变，转头问道：“死的那个运动员是你哥？？？”

        “你真聪明。”

        “……”

        “跑这么快？”胡鹏站在殡仪馆门口，用手扇着出租车飞驰过后残留下来的尘土和尾气：“你是不是又吓唬人家了？”

        “蒋一阳”没说话。

        “您能别一睡醒就吓唬人吗？”

        胡鹏身材圆润，个子也比身边这位矮上两个头。往那一站，活像个充气的皮球。

        “蒋一阳”垂眸侧头：“那我吓唬你？”

        胡鹏：“……”

        胡鹏：“您权当我不是人。”

        胡鹏原本是国家铅球运动员，和蒋夜霖算老相识。但他后来因为摔伤退役。正好蒋一阳的模特事业刚起步，想招聘一个还算信得过的人留在身边做助理。

        于是在蒋夜霖的介绍下，他就做起了人生中第二份工作——模特助理。也一直呆在蒋一阳身边照料。

        然而前天，他下午才接到“哥哥”去世的消息，傍晚就被“弟弟”登门拜访。他永远忘不了当时的情形——

        他最熟悉不过的“蒋一阳”，突然站在他家门口，目光冷静，言简意赅道：“我，蒋夜霖。”

        胡鹏比正常人反应慢半拍。反应过来这四个字包含的意义后，又比正常人多昏厥了一会儿。

        直到苏醒，他才意识到和谐社会正在发生一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蒋夜霖死了，但他又活了，重生在蒋一阳的身体里！

        两兄弟虽然长得一模一样，身高身材也不差分毫，性格做派却大相径庭。

        蒋夜霖14岁为国出征，参加过三次奥运。分别以赛车、花滑、单杠、射箭、篮球五大竞技项目，为国家赢得多枚奖牌。是唯一一个国家特级全能运动员，国民度极高。

        反观蒋一阳，完全没有他哥一半的运动天赋。一路靠着无业务能力、无运动细胞、以及t台重大事故合集等“过硬实力”成功挤进【你最讨厌的公众人物】榜首。

        每当蒋夜霖拿下奖牌，媒体必然会报道一则名为【蒋一阳t台摔倒泪洒现场】的文章。

        久而久之，蒋一阳在大众心中的形象就演变成了“半点都不如他哥的废柴小傻逼”。

        然后……

        蒋夜霖就重生成了小傻逼。

        追悼会将于下午三点举行。

        大厅里已经来了很多社会政客、体坛名流。

        蒋夜霖腿长走路快。

        胡鹏跟不上只能小跑：“对了，你那天说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蒋夜霖边走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手机壳是花里胡哨的小黄鸭，胡鹏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蒋一阳的huaweip500。

        蒋夜霖两指捏着手机递给他。

        胡鹏接过一看，屏幕上是匿名号码发的短信：

        [你哥的死可能有问题]

        [车检结果后天发给你]

        后天，也就是今天。

        “你怀疑有人动了你的车？”胡鹏满脸震惊。

        “没怀疑。”

        “？”

        “我确定。”

        “……”

        赛道摩托有关犯规的判定标准是“手不离把，脚不离踏，肘不过肩”。顾名思义，只要车手的身体部位都在他应有的位置上，就算故意与相邻车辆碰撞，也不判定为犯规。

        前天的比赛，那名车手虽然动作明显，但也只是手肘发力，按理说不会造成那么大的事故。

        行驶到第二圈的时候，蒋夜霖就明显感受到车身不稳，那是一种不管有多少年赛道经验都无法控制的情况。那个车手的行为“恰到好处”的扩大了这份不稳定性。

        显然，在这之前已经有人动了他的车。

        “这人匿名发短信，明摆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胡鹏分析道：“但他能看见车检报告，就说明应该是赛车队内部人员，能掌握一手消息——所以你这两天就是在等这个？”

        蒋夜霖“嗯”了一声，收回手机。

        “那你打算——”

        胡鹏话没说完，突然被前方传来的一阵铜锣声打断。

        锣声如雷灌顶。

        蒋夜霖淡定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痕：“什么玩意儿？”

        胡鹏刚才想问的话全都忘了，愣了一秒才道：“昂，你不是爱国么。”

        “然后。”

        “就给你准备的中式葬礼。”

        “……”

        蒋夜霖本想说“我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就听胡鹏从旁补了句：“里面还有呢。”

        “……”

        厅内都是来吊唁的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

        不少都是蒋夜霖生前认识的。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先是友好点头，仿佛是在示意“我来了”，随后又继续攀谈。只不过声音从大大方方变成了切切私语。

        “这就是蒋一阳？还真跟他哥长得一模一样。”

        “像有个屁用。他哥是国宝级人物，他是什么？叫他声野模都是抬举。”

        “听说他前几天参加一场秀，当场跪在t台上，把品牌方气的半死。”

        “不稀奇，你应该问他哪场秀没摔过。”

        这群人明面上西装革履，私下里说话却个顶个难听。胡鹏很怕蒋夜霖会去捶爆他们的狗头，赶紧小声宽慰：“他们说一阳，没说你，别往心里去。”

        蒋夜霖没回答。

        就朝前方扬了扬下巴：“就这？”

        胡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厅里几乎被各种花篮淹没了。正中央的平台上摆着一口暗红色棺材。棺材上方的白墙上挂着白底黑字的横幅——世界冠军，沉痛悼念。“军”和“沉”字中间则是冠军本人的黑白照。

        “没呢。”胡鹏挠了挠头说：“棺材里还有。”

        蒋夜霖信了他的鬼话，直径来到棺材前。

        低头一看，差点起了高原反应……

        只见棺材里的男人双目紧闭、五官依旧。即使在暖调的黄光灯下，那脸和手、还有其他暴露出来的皮肤，都泛着不健康的化妆品假白。

        入殓师手艺高超，愣是能把一个死人画成死鬼。

        也是绝了。

        胡鹏似乎也发现这妆画的有点过，先一步说：“你摔的太狠，捞上来的时候额头有伤，妆不浓盖不住。再加上做尸检的时候——”

        蒋夜霖伸出尔康手。

        胡鹏讪讪闭了嘴。

        尸体被套了一件深红色的复古小长褂，俗称寿衣。胸口处是盘扣，双手交叠的位置有个白色的大圆圈，中间是一个不知是印上去还是绣上去的“寿”字。但即便把这个字换成“媒、死、囚、兵”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蒋夜霖终究没憋住：“这衣服谁选的？”

        胡鹏：“我选的。”

        头顶没声了。

        再抬眼，就见蒋夜霖满脸一言难尽，而后抿着唇，不太情愿的点了两下头：“眼光真绝。”

        胡鹏摸了摸头：“你喜欢就好。”

        “我不喜欢。”

        “……”

        胡鹏正琢磨该说些什么。

        就见蒋夜霖把手伸进棺材，握住了“他自己”的手腕，轻轻撸开袖子。这一撸，那黑点在死人惨白的肤色上尤为明显。

        “这是什么？”胡鹏惊讶道：“刮伤吗？”

        蒋夜霖用拇指搓了搓：“针孔。”

        “啊？针孔？？？”

        “有谁动过我的尸体？”

        “没有啊。”胡鹏下意识说：“一般人我不可能让他碰啊。”

        蒋夜霖转头看他。

        胡鹏仔细想了想：“真没…哦对了！蒋叔一早来过。”

        “我爸？”

        “昂，他说今天要跟科研小组出国，上来看你一眼就走了。能碰你尸体的就只有他了。”

        蒋夜霖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手机响了。

        胡鹏一惊：“什么东西？”

        蒋夜霖看了一眼，目光沉道：“车检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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