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悲剧

“阿阿苑？”

        魏无羡循着声音看去，上头疯魔的那人，眼睛又恢复到之前的澄澈黝黑，捆在她手里的那两条银丝带也回到了青抒的耳鬓，软软地垂着。簪子原封不动地回到了青抒的秀发里。

        很明显

        温辰恢复神志后，青抒才松的带子。

        现下几人都散落在各处，温宁自个从墙里出来，扭正了胳膊，这个时候一脸茫然的是温辰。

        她愣愣地盯着手里的东瀛明珠，又机械地转头望着刚出墙里的温宁、蓝忘机这一堆，眼里的惊恐无处可藏，魏无羡看到，她那睥睨众生的眼神在她现在的状态无影无踪，握着墨玉梅卷的手一直抖着。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半晌才从嘴里挤出这一句话。

        走火入魔时，首先攻击的是距离最近的人，法阵攻击魏无羡是因为第二个法阵被灌入了更多的灵识，有了意识，追着他打，是因为他强。

        思追从蓝忘机身旁站了起来，他握紧了剑，鼓足了气似的，声音却还是有点克制。

        “辰姑娘！你够了。”

        思追的嘴唇有点抖，他眸子也氤氲了一层水汽。

        思追的内心挣扎如溺水之人，已经翻江倒海了许多次

        这次他对着温辰说了出来。

        “温姑娘，都结束了，早就，结束了。”

        温宁一字一句地说着，他望着上头呆滞的那人，温辰与思追也一般大，他大概也是与温辰交流过，因为同族的缘故，也对她有点本能的亲近。

        “啊啊啊啊！！！！！”

        温辰跪了下来，重重的声音从每一个角落传到每一个人耳里，她因为走火入魔，发丝凌乱，现下清醒却突然跪下抱头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墨玉梅卷被她丢下，外周泛的灵光连同墨玉被瞬间抽出了卷轴。

        留下一个空荡晶莹、近乎透明的卷筒，滚下来到了一处暗角，里面的温家旗帜也消逝在雾瘴的空中，泪水从温辰手指缝隙中挤了出来，双肩抖动。

        众人明白

        是真的结束了

        温辰起的一盘棋，最后伤的是温氏之人，她走火入魔抛出的法阵，如若不是蓝忘机强行挡了下来，思追不死也残，而冲着魏无羡去的青白法阵，是温宁接下来被打进了墙里。

        于是她

        又成了自相残杀的始作俑者。

        这一幕

        真的很可笑

        也很可悲

        青抒踌躇了几步，尽量小心地上台阶，准备去安慰温辰。

        众人都等着她上去

        上到一半台阶时，突然一个黑影盖过了温辰的头顶，阴影遮住了青抒头顶的日光。

        紧接着，温辰的胸口的正中间出现了一把闪着亮光的刀，刀尖上还有血迹。

        温辰的哭声嘎然而止，满是泪水的脸上从手里顿地抬了起来。

        可泪水还没有来得及留恋她的颔下，落在了刀尖上。

        “辰儿！！！！！”

        这次撕心裂肺的

        是青抒的声音

        青抒的瞳孔骤缩，她飞身上去接上即将掉落的温辰，她胸口的血溅到了已经干涸的红梅阵上，那颗不曾低下的头毫无生气地躺在青抒的怀里。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蓝曦臣他们跟上前去时，看清了那个黑影。

        聂怀桑双手拿着刀，他的灰色长衫也染了血，同样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他显然被青抒的反应吓着了。

        没错

        人是聂怀桑杀的。

        青抒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啪嗒啪嗒落在温辰的黑衣上，她轻轻地托着温辰的头，一个劲地叫着“姐姐”，温辰的眼里却是超然的洒脱和轻松，她温柔地望着青抒被泪水刷过几遍的脸庞。

        伸出手，却没有力气够着她的脸了，她的手很快被青抒紧紧握在手里，她的手指开始渐渐冰凉，两只手之间很快出现了一颗圆润而光亮的珠子，比之前已经暗淡了一些了。

        东瀛明珠

        她气若游丝，却仍微笑道。

        “灵识给你命给你。”

        青抒此时的表情是很难看，她的面庞被泪水洗刷了个彻底，她疯狂地摇头。

        “今年的青梅熟了，我想想喝你煮的酒了”

        “好！！好！姐姐，我去把酒温好给你！！”

        那只苍白的手终究是滑落了出来，留在青抒手里的东瀛明珠，像夏夜繁星般闪耀从手里散出去，从头顶、从窗边、从门外星星点点离去，去到该去的地方。

        “啊！！！！！”

        青抒紧搂着温辰的尸体，痛哭，温辰嘴角却带着她来时，从未有过的笑容。

        她最满足的或许就是，她与青抒尽管志向、立场都不再相同时，信任仍旧根深蒂固。

        蓝曦臣走了过去，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扶在了青抒的不平的肩上

        思追和温宁从侧面一直静静地看着，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他们藏不住他们的悲戚。

        或许是蓝忘机舍身救思追的时候，温辰才发觉自己做的一切，或许一开始就南辕北辙了，她傲，她强，可是，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同族唯一剩下的两个人。

        “杀啊！！！！！”

        “除温贼！！！！”

        魏无羡才刚刚把蓝忘机从地上扶起来，一阵嘈杂而雄浑的声音打破了这哀戚悲恸，门外尘土飞扬，几十上百的修士冲进了不夜天内，聂妍领着他们寻到了此处，必定是她看到了不夜天上那波强烈的灵流，应约前来支援他们。

        聂妍与她带来的修士谨慎地跨入正殿矮破的沉香门槛，内里的厮杀较量已经淡入云幕，只有微微腥甜的血气在空中游荡。

        “表哥！！”

        聂妍首先看到是站在顶阶之上的的聂怀桑，她掠过一路的蓝忘机二人，从道长们的间隙里，直奔聂怀桑那处。

        聂妍笑得十分灿烂，她看到聂怀桑死里逃生，高兴得抓着他的袖子左摇右晃。却看到他身上的零零碎碎的血痕。

        “表哥，你没事吧？！你身上怎么有血迹？你是不是受伤了？！”

        聂怀桑没有回答她，他看向那安然躺下的女子，太阳已经照亮了她半张如玉的面庞

        “然后呢？！这就没啦？！”

        “没了！”

        魏无羡靠在廊下的石柱上，转着笛子，景仪已经缠着他让他讲一上午了。

        这是三年后，魏无羡第一次说了这件事，期间蓝景仪怎么软磨硬泡他都缄口不言，景仪又不敢问蓝忘机只好一直纠缠魏无羡。

        后来怎么了？

        后来，青抒和温宁思追一起将温辰埋在了岐山的脚下，建了一个简易的墓地。

        却据说，青抒在蓬莱供上了温辰的牌位，与其他青氏家眷一起受后辈瞻仰，是蓬莱青氏唯一一个入家谱的外姓之人，寻常人家都少见，何况这宗门世家。青抒与她的弟弟青世一同守孝三年，按理其实青抒对父母只需守孝两年便已期满，可对外是避世了三年，孝期一满，她便退了宗主之位，加之弟弟青世已经成年，于是顺位继承。

        “那泽芜君是不是真的喜欢青抒？”

        “废话！要不然现在成了我大嫂！诶？金凌，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八卦！”

        金凌装作漫不经心地跟着听了一上午闲谈，一开口便问出让魏无羡匪夷所思的问题。这孩子怎么那么木讷！怎么讨得到媳妇！看看人家思追！

        “我就随便问问！问问还不行吗！”

        “就是！”景仪帮腔道

        “可以！！当然可以！蓝氏家规第多少条好像说过”

        “诶诶诶，我错了我错了，魏前辈，今天的事你别告诉含光君哈！”

        景仪服软的姿态已经越来越麻溜了，魏无羡“嘿嘿”一笑，把手旁的木板一人一堆丢给景仪和金凌，顺带拿了几个景仪采的新鲜青梅

        甩甩袖子，逍遥走道：“今天思追去清河了，浴桶就你们两个给我补啦！”

        “我又不是蓝氏子弟！不用守蓝氏家规！”

        金凌不服气地冲着魏无羡嚷嚷

        “那我就告诉你舅舅！”

        魏无羡朝金凌吐舌头，又做了一个鬼脸，还嚼了几口青梅。

        “哼！！你！”金凌鼓着腮帮子，看着手中的木板。

        “蓝夫人好。”

        魏无羡没走几步，刚才还吵吵闹闹的二人，此时毕恭毕敬向对面廊沿下，一位款款走过的女子行礼。

        青抒刚嫁过来蓝氏不久，已经有了为人妻室的沉稳端正风范，她更适合穿蓝氏的家袍。

        她的头上仍插着那两只紫玉金簪，银带随步而动，她温和地对景仪二人颔首，掠过他们走到已经跑出去几丈远的魏无羡面前，轻声笑道

        “蓝二夫人，家宴已经摆好，叔父还等着呢。”

        青抒也学会故意笑话他了。

        她又看了一眼魏无羡手里的咬过几口的青梅，又道

        “青梅生吃难免涩口，我那还有酿好的青梅酒，你与忘机可要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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