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云京的雪夜

“姝姝”

        车窗外传来赵想想的声音，她提着包，衣着优雅，站在古昭的车窗边，腰微微弯下低头看着车里的两人。

        车窗半开，她清楚地看见宋清姝的脸和淡蓝色的衣裙，宋清姝亲密的伏在男人的脖颈，他们的车椅后仰，男人的脸侧到一旁，赵想想只看得见他泛着红色的耳朵和宋清姝勾人的笑。

        车停在他们家别墅的一旁，赵想想就忍不住靠近看看，结果发现这一幕，想着网上的传闻，她不由大惊，这是她女儿又哪里钓上来的鱼，由车看其家庭背景恐怕不俗。

        古昭现在脸发烫绯红，脑子里乱的像一团浆糊，宋清姝问他话，他慢慢吞吞正要回话，就听见车窗外的声音。

        猛然起身将宋清姝放回另一侧座位上，见她发丝凌乱下意识伸手梳理了一下，然后转头冷脸看着车外的人

        上半身将身后的宋清姝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你是”

        “我妈”，宋清姝手指轻轻卷起耳边的秀发，从缝隙中看到了赵想想，看样子她今天刚刚打牌回来。

        “哦，阿姨好。”

        男人脸上的冷色稍退，但依旧一副难以接近的模样，他侧身坐回驾驶位看向已经下车的宋清姝。

        她扶着车门，微微弯腰低头笑看着驾驶位上正襟危坐、神色正经的男人，想起他刚刚的模样，眼睛闪过点点星光，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

        她歪头，“古昭，下次见面记得给我答案。”

        车门关上，宋清姝和赵想想走在一起转身进入院门，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古昭坐在车里，鼻尖恍惚又闻到了呛人的烟味和少女发尾的柑橘香。

        十五岁，古昭拒绝随母亲出国也拒绝进入私立高校，凭着成绩进入了云京市公立学校——云京一中。

        校长办公室在靠近高中部教学楼的另一栋办公楼的最高层，办公室会议桌上坐着好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他被请在一旁的休息区看书，抬眼将视线从无聊的成功学书籍抽出，扫视在场的所有人，然后起身。

        他们停下讨论看向他。

        坐在主位的西装中年男子看着古昭问：“小昭，你要去哪”

        这是他父亲为他安排的私人助理。

        穿着云京一中校服的冷漠少年头也不回往外走，“逛逛”。

        古昭走出门，趴在走廊的栏杆上，低头看着下面花园里来往的人，今天是云京一中的高一新生的入学报道，家长和学生的身影穿梭在一层楼各个地方。

        楼下声音嘈杂，人声沸腾，夏季的热气在人群里四处逃窜，所有人都心情萎靡排成队等待办事。

        他从电梯下到一楼，电梯门打开就有一股热浪朝他袭来，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妇人，她手上拿着一叠文件，看见旁边的电梯出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俊美少年，挥动着手里的文件向他问：“同学，你知道教务处在那里吗？”

        古昭看了眼被她拿在最上面的文件，指向右侧，“左拐，关着的第三扇门”。

        冷脸穿过一楼人群，他走出了办公楼，从另一侧的门绕到了后面的停车场，许多自行车和电瓶车摆放在大楼后的草坪上。

        古昭看见一只猫钻入一旁的草丛里，他继续往里走，自行车响铃声叮叮当响在身后，一辆自行车快速穿过他的身边，然后歪歪扭扭地撞上了前方另一侧的一排自行车。

        一个上半身穿着校服、下半身穿着短裙，披散着长发的少女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她看着自行车恶声恶气地咒骂了一声，双眉蹙起，踉跄爬起，又看了眼地上一排排倒下的自行车，伸出蹭破皮露出青乌血色的腿，狠狠地踢了它一脚。

        造成此次事故的罪魁祸首！

        她绝不承认自己骑车技术不好。

        古昭看了看前方地上混乱倒成一排的自行车，向少女走去，两人从两个方向扶起倒地的自行车将其摆放好。

        少女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另一侧的男生，他低着头弯下腰把地上的自行车扶起，这好像就是刚刚她骑车路过的人，她向他喊道：“谢谢啦！”

        男生没理她，她就从她那边开始扶起自行车，弄到中途再抬头看时男生已经走了。

        下午是开学仪式，在演播厅里举行，古昭站在台下的另一侧坐着，他将作为新生代表发言。

        后面坐着老师，正在讨论说今天有一个性格特别顽劣的女生，着装不符合要求叫她换衣服，结果还被拒绝了，打电话叫家长过来接她走，结果家长怎么说都没时间，让她先参加完开学典礼，之后回家会教育她的。

        古昭听这描述一下子就想起了今天骑自行车撞车的那个女生，原来是因为父母没时间送所以自己一个人来。

        台上领导在念稿，后面几个老师继续小声讨论。

        “所以她现在没有进演播厅”

        “是啊，我把换的衣服给她了，要么她不换衣服站在外面罚站要么换了衣服回归班级。”

        “话说，她是哪个班的啊”

        “十七班。”

        “原来如此，自费生确实不好处理。”

        ……

        古昭平淡地念完手里的稿，然后听着众人的掌声微微鞠躬走下台，直接从侧门走出演播厅。

        买了一瓶水，他绕到了演播厅正前门，一叠蓝白校服规整地摆放在门口的角落，旁边还有一瓶喝了一半的水，就是没有老师口里被罚站的少女。

        云京一中大部分学生都是本地生，所以好几栋宿舍楼都是空着的，开学典礼结束后，各自班级又组织开展了一场小型班会，古昭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他盯着黑板上的红色标语混过这枯燥乏味的下午。

        放学，他坐在车里，路旁少女的衣着服装依旧不变，她推着自行车在窗外一闪而过。

        开学大约一两周后，他就得知了那个少女的姓名与她各种的夸张事迹，他从来没有认真听过，但她名头实在是太大了，高一一班都有人讨论她，老师办公室有人谈论她，他坐在窗边她的信息就落入他的耳朵。

        他们对她的评价通常是：大胆、顽劣、不服管教等……

        古昭不在意，他依旧看天看树唯独不看人。

        高一上半学期终于过去，他虽然依旧没有融入班级但是牢牢坐稳年纪第一的交椅，同学们也习惯了学神的冷漠，毕竟学神也不是真的谁也不理，只有有人问题他也会回答。

        最后一天放学，古昭早早走出学校，在校门口等了很久，司机才开着车姗姗来迟，他被告知了一个好消息：他的母亲回国了。

        车驶离学校，古昭看见宋清姝背着包从校门走出，她依旧披散着长发，书包松松垮垮地背在一边，嘴里叼着棒棒糖，开学坚持的短裙已经换成了校裤，她站在校门口等人。

        车驶过学校大门，透过后视镜他看见一辆摩托停在她面前。

        关于宋清姝最新的八卦传闻是她交了一个外校混子男友，十七班老师为此叫她去过好几次办公室。

        ……

        新年平和的日子没过去几天，家里又闹得人仰马翻，古昭冷漠地注视着屋内的人，不顾身后传来的嘶喊与怒吼，什么也不带转身走出了门。

        他住进了豪景酒店，段景瑞和何宇跑来看他，他们俩就读云京外语私立高中，着实不懂古昭为什么去云京一中。

        古昭始终没有回家，云京的冬天雪很大，马路上很早就有工人在扫雪，豪景酒店更是如此。

        他起的很早，站在落地窗前看天空中飘扬的大雪，一个电话打来，他打开门外面已经有人等待许久。

        到达豪景酒店大门，上车，车驶往云京艺术剧场，他的母亲在那里等他。

        云京艺术剧场，今天在举办柴可夫斯基国际云京赛区音乐比赛，古昭在那里看见了宋清姝，白色的长裙外套着厚重的羽绒服在后台等待。

        她身旁站着两个人，一个短发脊背弯曲的老妇，另一个是染着棕黄色头发的看着就不好惹的青年男子。

        这场比赛，在古昭看来宋清姝是毫无悬念的第一名。

        ……

        高一下学期开学，古昭开始关注宋清姝，他发现她并没有离开云京去国外继续参加比赛，反而开始日日逃学去云京一中四周的网吧、游戏厅。

        从班里最八卦的一些人嘴里听到了宋清姝最新的传闻，她被高一上期的校外男友甩了，现在封心锁爱，每天在网吧打游戏。

        讲得真切，周围的人也听得感动。

        宋清姝为情所苦，他们为成绩所苦。

        天黑得特别早，云京的雪还没有停，古昭接了电话就去办公室向老师申请取消晚自习，理所当然的被批准，他走出教学楼恰巧看见宋清姝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围着围巾、戴着毛线帽，提着书包从另一个楼梯下来。

        学校的路灯早早就亮起，昏黄的亮光散在地上堆积的小雪堆，映射出亮色，柳池湖面还覆着一层薄薄的冰，周围的柳树只有细嫩的枝干裸露在瑟瑟寒风中。

        此刻是晚自习时间，初中部早早就放了学，高中部人都在教室里，夜晚宁静，古昭抬头看到路灯下又开始飘着细雪，前方的宋清姝慢慢地走，世界寂静，四周无人，仿佛此地只有他们两人，古昭只听得见脚踩在地上的走路声、耳边穿来的寒风吹拂声和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鬼使神差地古昭跟着她走出了校园，走进了云京一中旁有些混乱的街市，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一家店门口。

        宋清姝从旁边一道黑色的小门进去了。

        “叮铃铃”

        手机铃声急响，古昭挂掉把它放进书包，冰天雪地外呼出一口寒气，将围巾向上扯了扯向黑色小门走去。

        这是一家黑网吧，交了钱古昭被带到一台旧式电脑前，周围传来的臭味让他不适地再次扯高自己的围巾蒙住下半张脸，电脑桌子上还有些汤汤水水没擦干净，一旁的烟灰缸也没清理，椅子上也有些脏污。

        他根本无法入座，前台的男人也没管他，说了时间限制后转身走了，古昭站立着转头望向四周。

        他在找宋清姝。

        不过在黑网吧找人实在是太难了，视线昏暗，头顶的吊灯的光像是被克扣电费了一般，人与人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堆，电脑的光映出他们的脸，喧闹声嗡嗡作响。

        古昭准备走人，他来找她干什么呢？以什么名义呢？真是疯了。

        他在两旁人的狭小过道折返往回走，突然，他听见了宋清姝的声音，她在和其他人吵架，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那是另一旁的靠门角落位置，古昭往前走，角落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围成圈看热闹了，古昭长得高站在外围就能看见人群里的情形。

        这是一个四人桌，宋清姝坐在一桌外侧，和她吵的是身旁一人和身后两人，身形较宽胖，看样子三人之间相互认识。

        她取下了毛线帽和围巾，转身抱臂坐在座位上冷笑怒骂：“你他妈个傻逼，会不会打游戏啊！就这个垃圾水平还来撩妹，撩你妈呢”

        “怎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啊，心宽体胖乐呵呵是吧”

        “真特么倒霉，怎么遇见这么垃圾的货色，浪费我时间。”

        周围观战的人惊诧，小妮子长得美看起来清纯乖巧，没有想到居然性子这么爆，骂人也带劲。

        “贱□□，你说什么呢”

        “游戏垃圾水平，怎么我说错了我实话实说而已啦。”

        三个男人站起身来，坐着没有察觉，站起来发现三人不止长得宽胖还称得上魁梧高大，并且人群身后又有两个凶神恶煞地男人扒开围观的人堵在宋清姝身前。

        人群往后分散开，这女学生过过嘴瘾看样子却是要吃大亏了。

        “贱□□，你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刚刚的男人又骂道。

        宋清姝不说话，她握住背后的书包，看了眼面前围着的几个人，准备钻几人之间的空隙逃跑。

        她每次都呆在门口的座位，算是为自己这一天未雨绸缪了。

        人群往后散开，古昭往前挤，事件中心的宋清姝保持沉默，她身旁的男子皱着眉举起手就要向她扇去。

        古昭把前面一人向堵着宋清姝的两个人推去，然后拉起站起身的宋清姝往门口跑去，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了，古昭转身一脚又将另一旁的座椅踢向震惊地人群，人群被迫分出一个出口，他拉着她往外冲。

        身后传来人群熙攘咒骂声，后面有人吼道：“他妈的！抓住那两个人！”

        他牵着宋清姝的手，迎着傍晚的风雪奔跑在街道上，道路旁的积雪有深有浅，这个天气小商贩早早收拾东西回了家，泠泠的冷风刮在他脸上，他觉得很快意。

        身后的宋清姝上气不喘下气，“喂，可以了停下吧。”

        女孩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发出“嘶嘶”的声响，然后平复急促的呼吸。

        她的围巾和毛线帽都留在了黑网吧里，街巷没有灯，古昭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他猜她现在估计脸被冰地发白，嘴唇的颜色可能也变淡了。

        古昭蹲下，摘下自己头上的围巾围在了她的头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起身拉她起来。

        街巷口突然出现几个黑影，“他们在哪！”

        两人再次飞奔起来。

        ……

        狭窄的巷子里，古昭和宋清姝靠在雪色覆盖的篷布下，宋清姝靠在墙壁上，古昭的手垫在她的背后，他比篷布高许多于是轻轻弯腰低头看着她。

        两人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交错缠绕，视线太暗了，古昭只能看见宋清姝亮晶晶的眼睛和脸的轮廓。

        “人呢？”

        “估计躲哪了，那男生我不认识，那□□叫宋清姝，经常在这一块的网吧和游戏厅里玩，听说是旁边云京一中的，我们之后找她算账。”

        过了许久，外面终于没了声音。

        古昭垂眸出神地看着面前的宋清姝，她发丝的柑橘香在他鼻尖缠绕，突然他回神了，往后退抵在他身后的墙上，手从宋清姝后背抽出，小小的篷布被他这一动作，边角的雪直接倾倒在古昭身上。

        对面的宋清姝笑出了声。

        “叮铃铃”

        他的手机又响了。

        ……

        宋清姝和古昭蹲在篷布下，两人都冷得直哆嗦，宋清姝在黑暗里摸索着书包，拉开拉链拿出一包烟和一枚打火机。

        “抽烟吗？”

        宋清姝把两样东西递给身旁的男生，古昭迟疑了一会接过，然后放入书包，和手机一起被关在书包里面的，他站起身。

        女生听见拉链声，愣了愣，然后蹭地站起拉住古昭的手臂。

        “你他妈不抽就还给我。”

        “未成年抽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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