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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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后,  白鹿书院的人就发觉江蓠和莲翀郡王走得越来越近。

        有时会见莲翀郡王在坊市里买些有趣的小物，似乎还都是女子喜欢的样式，比如巴掌大的双面苏绣的小团扇，或是风一吹就会扇动翅膀的金翅蝶簪,  而不久后,  这些小物就会出现在江蓠的手上。

        有时中午还会有郡王府的小厮过来,  提了食肆的食物给江蓠，江蓠也都笑眯眯接了。

        甚至有一晚下学,  还看到江蓠坐上了郡王府的马车，之后就有人在明月楼邂逅他们,  发现这两人就坐在二楼品茗,  姿态很是亲近。

        大梁建国,  移风易俗，男女之间的大防并不如前朝那般重——否则，也不会有男女同校的白鹿书院出现。

        可即便如此，像江蓠和莲翀郡王这般的来往,  也已经足够惹人遐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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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日清晨,  江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课时间还未到,  前面春莺回过头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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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有这反应，对春莺来说却也已经足够了。

        “所以，阿蓠你…欢喜莲翀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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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起来时脸上便带了点让人心折的天真,  一双秋水般的明眸清澈极了：“阿莺，我与郡王如今是云泥之别,  哪敢说欢喜不欢喜？”

        可她嘴上说着不敢说欢喜不欢喜，面上眼里却全是融融春水般的涟漪。

        春莺面上不显，心底却暗叹口气，若阿璃还是从前的江南总督之女，配一个闲散郡王倒也无妨，可如今…

        再者，郡王这人虽生得一副好皮囊，却也并非良配，“最是风流薄幸名”，说的就是郡王这等人－－去红街走一走，恐怕能搂回一大篓子被郡王伤过的心呢。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穿着棉布袍的郎君在门口晃了晃，喊了声：“江小姐可在？”

        这一声，将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江蓠应了声，那郎君只觉眼前一亮，人已经走进来：“门口有人托我拿进来，说是江小姐读书辛苦，聊以垫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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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又是雪花糕？”春莺看着这油纸包，包边沾了一些霜雪似的屑末，问江蓠，“郡王殿下送的？”

        江蓠应了声“恩”，当看到果真是雪花糕时，嘴角就带了点甜蜜的弧度，连回话的声音都是甜的，像藏了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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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瞧，你这心都被这雪花糕给化了…”

        两人说话间隙，江蓠余光只见一抹熟悉的白经过桌案，雪白的衣角不经意擦过桌沿，不一会，又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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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莺拈了块雪花糕吃：“旁的不说，郡王殿下若想对一个人好，那自是无处不体贴的。”

        江蓠却不似之前那般，声音带了丝漫不经心：“这世上男子若要修炼成殿下这般，怕也是要经历九九八十一种美人窟，方能如此。”

        “也是。”春莺道，“这世上哪有完全顺心顺意之事呢。”

        江蓠一笑，拿着油纸包起身，走到褚莲音那。

        褚莲音远远就见江蓠过来了，袅袅婷婷一枝花，多好多水灵的姑娘，偏偏怎么就看上了那风流郡王－－

        在她看来，那莲翀郡王是要拱她家白菜的猪，还是头不着家的坏猪。

        所以，为这事，她已经与江蓠冷战好几天了。

        见江蓠过来，禇莲音硬着声：“你干嘛？”

        江蓠一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将手中的油纸包推了推，嗓音里含着一丝讨好：“阿姐，吃。”

        褚莲音还待再硬气几天，被江蓠一扯袖子，脸就没拉下来，悻悻：“谁要吃。”

        “阿姐。”

        “好啦好啦，吃就吃。”

        褚莲音吃了口，只觉得莲翀这人不行，雪花糕却是不错。

        等一块吃完，那气也就消了下去。

        “罢了，随你。”她道，“不过，你得答应阿姐，七夕那天你不能跟他出去。”

        谁料她说完，面前那乖巧的一张脸便红了，半晌憋出来一句话：“阿姐，那天…”

        江蓠声音很小：“殿下邀我去看花灯。”

        褚莲音脸蓦地黑了。

        她很想暴起，打那莲翀郡王一顿，连带着对沈朝玉都有些不快起来——

        若非是他，她乖巧的阿蓠妹妹怎会认识风流郡王呢？

        只是到底拗不过江蓠，还是任她去了。

        七夕当天。

        江蓠精心地打扮了一番。

        她穿上、白羽裙，化了个汴京时下最流行的桃花妆，照镜子时，又觉得唇脂的颜色不对，找了上回跟春莺去春风阁买的落花樱涂上，这才出门。

        只是在出门前，被赶来的褚莲音强硬地戴上幂篱——

        “你记得，一直给我戴着，莫要让那郡王占了便宜！”褚莲音很是叮嘱了一番。

        江蓠却想，若带了幂篱，岂不是没人知道她与郡王在花前月下？

        那便没有意义了。

        她要的，是被看到，被传到那人的耳朵里。

        所以饶是褚莲音这般说，她还是没松口。

        等到马车出门，已经是耽搁了一会儿。

        到静安坊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坊外行人如织，一盏盏灯笼亮起，暖橙色的光笼罩了整个街市，仿佛一条川流不息的河。

        车夫将车停在街口，出声道：“江小姐，前面马车进不去了。”

        “那便在这停吧。”

        江蓠道。

        她率着眉黛下了车，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了一会，才到明月楼。

        明月楼前莲翀郡王的小厮候在那，正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人。

        江蓠过去，掀起幂篱给对方看了眼，小厮一喜，两手一拱弯腰行了个礼。

        “江小姐，您可算来了，郡王在楼上包厢等您。”

        “劳烦带路。”

        江蓠轻声道。

        她随着小厮进去。

        莲翀在楼上的汀字间，汀字间是整间明月楼是视野最好的一间，推开窗，就能看到不远处夜灯如昼，行人如织。

        年轻的男男女女们行在一处，有刚成亲的新婚夫妇，有那大胆的少年少女，更有全家一起出行开灯的人们，每个人的脸上皆蒙了一层朦胧的灯影，眼角眉梢洋溢着欢喜与笑意…

        京畿卫所的人一脸凝重，如临大敌的在街上巡逻来去。

        莲翀似是已经在窗前站了一会了，见她过去，便将窗开得更大了些，风呼呼地刮进来，半掀起江蓠头上的幂篱。

        白纱朦胧，与那白羽裙相衬，袅袅婷婷，如烟如雾。

        莲翀看得一愣，旋即笑：“江小姐这幂篱…”

        江蓠无奈：“阿姐让戴的。”

        “最近褚小姐看我的眼神，就像看那杀父仇人似的，我总怀疑哪一天路上会被她闷袋子打上一顿。”

        江蓠有些歉意：“阿姐只是关心我，殿下勿怪。”

        莲翀摇摇折扇，说了声“无妨”。

        他低头，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一笑：“今日人这般多，春大人脑袋上的三千烦恼丝恐怕要少一些了。”

        江蓠想起春莺阿爹脑袋上那寥寥几根发丝，也忍不住笑：“三千烦恼丝那恐怕是没有的。”

        “阿蓠促狭。”莲翀用这扇柄打了江蓠一下。

        第一箭落空。

        路两旁的灯笼越来越多了，各种各样，莲花灯，美人灯，走马灯……等，令人目不暇给。

        和汴京城里许多华丽精致的兔子灯不同，那盏兔子灯和她幼时记忆里的一模一样，黄宣纸糊的，兔子眼睛用红漆笔描了两个圆，放到现在看，简直简陋得不值一提——

        他今日正好穿了一身月白，这浅紫香兰挂上去极显眼，与他那张脸一衬就更觉秀丽和突出。

        刚才还嘘他的人停了下来  ，所有人屏息起来，看着那箭支越来越近——

        掌柜的神色一凛：“一百文十支箭，箭支射中铜钱的圆孔，这碧玉坠便可送他。”

        她四处张望，却没看到人，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自手腕传来，江蓠只感觉自己被人拉着，在人群中飞跑。

        而就在这时，另一支箭突然出现，它后发而先至，迅速超过前面那支箭，在那箭即将触到铜钱之前，狠狠惯了进去！

        掌柜捋捋胡子：“所以说，心意难得嘛。”

        “先喝杯茶润润喉。”莲翀替她斟了杯茶，“明月楼的雨前龙井还是不错的。”

        “你干什么？”她压低声，“沈朝玉。”

        “对啊，也太难了，这宝塔山如此之高，几乎有两层楼，铜钱那么小，还被风吹得一晃一晃，谁能射得中？”

        两人喝了会茶，又杂七杂八聊了会儿天，实在没得说了，才起身。

        莲翀取来箭支，搭在弦上，弯弓射箭。

        “这也太难了。”

        箭支破空而出。

        莲翀似也感觉愉悦，手中折扇晃啊晃。

        他仰着头，似也看她，江蓠隔着幂篱，过了会儿才移开视线。

        两人行到一个弯处，那是个三岔路口，此处朝东的一头摆了个巨大的灯笼山，无数盏灯笼挂在那山上，远远看去，像座宝塔，蔚为壮观。

        周围人一片嘘声。

        她穿过人群，穿过刺目的灯笼，和浮躁的喧哗，最后，到了一处极静的暗巷里。

        可她看着，却挪不动脚。

        而此时，这宝塔山的出现，却比他们想的要更好。

        而这时，江蓠身披幂篱，虽看不清脸，可那通身的气质也叫人觉察出必是一貌美佳人；莲翀一身月白袍，腰间羊脂珏、紫香囊，一张俊脸，任谁看，都是一对璧人。

        他目光看向她腰间挂的香囊，丁香紫，小小的一个，绣线不算整齐，倒是角落几株绿色小草倒显得生动可爱。

        “人呢？”

        她问。

        江蓠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

        江蓠送了莲翀香囊，莲翀可还没回礼。

        一边说着，两人相携下了楼梯，在店小二的恭维中，出了明月楼。

        于是，江蓠不动了。

        她就被按在这暗巷的墙上，那从来光风霁月的男子双手抓着她的肩膀，那漆黑的眼睛里是暗涌的似乎能让整个世界都风云飓变的东西。

        莲翀替她将幂篱戴好，还贴心正了正。

        “左边，看的时候小心些，莫要露了痕迹。”似是怕她不信，莲翀加了句，“朝玉很警醒的。”

        “神箭啊！”

        确切地说，是铜钱下那一对碧玉坠儿。

        江蓠看着随着铜钱一同摇晃的箭支，心底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

        而这时，莲翀已经将一两银子拍在桌上：“拿箭来。”

        手上动作很稳，姿势标准。

        爆出一阵更猛烈的叫声。

        一群人这才不再说。

        全场安静了。旋即，“轰——”

        她用眼角的余光往下看，却只看到挤挤挨挨的人群。

        莲翀抚了抚，很有些珍惜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有人绣小草在香囊上。”

        江蓠正欲躲开，却听旁边人道：“莫动，朝玉在下面。”

        场面完全够了，若再宣扬一番，堪称佳话。

        中了！

        “倒是稀奇。”

        江蓠全程没动，接下来该下去转一圈，

        不过，吸引住他们的，却是那宝塔山顶挂着的一枚铜钱——

        往前百米，就是灯市，那人间极热闹与繁华之处。往后百米，就是这小小的破落的暗巷。

        莲翀就将这盏兔子灯买下送她。

        江蓠还看到了一只兔子灯。

        她笑时常也是小小的，于是，这小小的一个笑涡就已经能让人觉察出她的愉悦来了。

        人群挤挤挨挨，几乎下不去脚，只能顺着人流往前。

        “香囊。”

        江蓠“哦”了声，不着痕迹地往左边看，果然在明月楼对面路口看到了沈朝玉。

        他们莫名有种感觉，这支箭会中。

        顺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再往前便是真正的灯市。

        人越发多了。

        掌柜的乐呵呵，忙叫人拿来弓和箭支。

        是…他吗。

        莲翀却朝她伸手，江蓠一愣：“怎么？”

        江蓠点头：“喜欢。”

        梦似的口吻。

        掌柜的话才完，就有人抗议起来。

        沈朝玉。

        莲翀却丝毫未受影响，右腿后移，左手搭弓，右手拉弦。

        “我自小便喜欢草甚过花。”

        下一秒，“咻——”

        “坐。”

        莲翀郡王也看到了这盏兔子灯，他一笑：“喜欢？”

        位置就是临窗的，江蓠随着莲翀坐下，莲翀伸手过来，替她揭下幂篱。

        众目睽睽，意气风发之下，莲翀为她赢来这一对碧玉坠——

        不过江蓠发现，莲翀始终若有似无地将她往里侧隔着，并未让其他人碰到她。

        江蓠一路提着兔子灯，嘴角时不时弯起来，抿出一个笑涡。

        她将腰间的香囊拿了下来，莲翀接过，伸手就将之前腰间挂着的扯了下来，将这挂上去——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人人提着灯笼，他就站在一处屋檐的阴影下，手中无灯，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中了！中了！”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策，回礼当是去首饰铺子，当场买上一样首饰。

        “我这碧玉坠，可是请苦田大师开过光的，”他朝远处拱了拱手，“谁若得了这碧玉坠，将来必定会白首一生。”

        周围的人目光也若有似无地扫来。

        七夕乞巧，女子若对男子有益，便可赠罗帕，赠香囊；男子若对女子有意，也可赠发簪，赠书信。

        江蓠喝了口，微涩的茶水入喉，苦后回甘，清冽悠长，果然不错。

        莲翀过去：“掌柜的，若我要那碧玉坠，规则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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