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赤纳（2）

　　
北光并没有打断赤纳，他专心的听着赤纳的讲述。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赤纳没有与其他生物有过对等的交流，它寂寞、孤独。而这些孤寂，北光都能将它填满。让赤纳觉得不吐不快。
一人一狼，便在这深夜，在火堆旁，开始了第一次长谈。
“有一天我肚子又饿了，但是已经没有的吃了，我的四个兄弟被我吃光，连骨头都没剩下，我只好吃泥土。我有点后悔吃了我的兄弟，我也很难过，没有了兄弟的陪伴，没有了每天的撕咬，我觉得好孤独，也很害怕。在黑暗中会不会出现一个怪物把我吃掉，我的兄弟会不会变成恶鬼缠上我，可是我别无选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黑暗中乱转。”
“后来我饿的不行，在那里乱撞、乱叫，撞得头破血流。吃些土，肚子会好受一些。我不知道怎么离开那个鬼地方，四面八方都是石头。于是我往上爬，摔下来很多次，但是我没有放弃，这是我唯一的生路。我摔得越疼，就越愤怒，就越想征服那些石头。后来，我爬到了石头上面，感到上面有风，我非常高兴，兴奋得嗷嗷叫了几声。我赶快住嘴，怕被发现。”
“我偷偷地向四处看去，看到一些红红的光彩，我仔细分辨着，发现我是在一个洞穴中，红色是外面照进来的月光。四周是我熟悉的狼尿味。我的视力很好，有一点光就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我看到几只老鼠经过，我饿了，想扑过去吃掉它。但是我不敢，那时候我胆子很小。我怕它会把我吃掉。那些老鼠似乎很快乐的样子，它们聚在一起，放肆的嬉闹着。我羡慕它们，我也想和它们一起嬉闹。正在我羡慕着它们的时候，一阵风吹来，我饿的发虚，脚下一软，就滚了下去。”
“当时，我想和老鼠在一起，但是它们见到我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停一下就跑回它们的老鼠洞里躲起来。我看到了它们眼神中的恐惧。”
“那时候我特别恨自己吃了兄弟，我吃掉自己兄弟之后连老鼠都躲着我。我能听懂它们说话，它们说：别出去，我们会被吃掉的。”
“我走到老鼠洞前跟它们说：别怕，我不吃你们，我们做兄弟怎么样？”
“它们还是不出来，在老鼠洞里咒骂我，诅咒我，挑衅我。说狼都很坏，狼是最不讲信誉的。说来可笑，我当时竟然希望自己是一只老鼠。如果我是一只老鼠，我也可以跟它们嬉闹，更不会吃掉自己的兄弟。”
……
“我又磨了他们一会儿，保证不会伤害他们，没用多久，它们才将信将疑的出来，我心想：老鼠也是很单纯的。”
“当时我很虚弱，但也很高兴，能和他们一起玩耍。但是我对它们而言实在是太大了，它们爬到我的背上，啃我的毛和肉。还会在我身上爬来爬去，弄得我又疼又痒。我就地打滚，不小心压疼了它们。它们又逃回了洞里。任凭我百般哀求，做出低三下四的神态，它们还是不理我。”
“它们说：它是言而无信的狼，等它饿了肯定会吃了我们的，别理它。等它死了，我们能饱餐一顿。”
“我心里难过，发誓再也不会低三下四，可是我还是想和它们在一起。我不知该怎么办，找不到答案……”
“后来我快饿死了，瘦的只剩下皮和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呼吸也断断续续的。我想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痛苦了。”
“老鼠们见我不动，来到我身边，兴奋地围着我转，它们吱吱叫着，是在欢呼我快死了吧。然后在我身上啃咬，像是要分食了我。我的心里好疼，觉得是被朋友背叛了。”
“或许，它们从未将我当作朋友。也或许我们不是同类，永远无法成为朋友。”
“这时，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不能死，吃了它们。你活着，是替你兄弟们活着。”
“对！我不能死，我也不想死，我要活着。我在心里这样喊着。”
说到这里，赤纳露出阴冷的神色，接着说道：“我拼起最后的力量，一把压住了一只老鼠，一口咬下了它的脑袋。”
“剩下两只想跑。不知怎的，我只觉得肚子里凉飕飕的。忍不住张开嘴，感觉有东西从嘴里飞了出去，那两只逃跑的老鼠立刻就被斩成两段。我把它们都吃了，一个骨头渣也没剩，就连流在地上的血，都被我混着泥土舔成了坑。那是我印象中最美味的一餐，比兄弟的肉还香。”
“我恶狠狠地想：你们说的没错，真有先见之明，等我饿了，就会吃掉你们，就像吃掉我的兄弟一样。”
“没错！我狡猾、易变、自私、奸诈。我恶贯满盈。我就是狼！”
“但是我很开心，因为我不饿了，我还活着。而它们死了，沦为我的食物。”
“我离开了洞穴，那一天的月亮是世界上最美的月亮，它像一块红宝石，而且又圆又明亮。比我印象中的月亮大了好几圈，我甚至能看清它的纹路，它的山，它的谷。它绝美的容颜，迷住了我，我看呆了，它像是要把我吸进去一般。我伸出爪子要去触摸它，可它好高好远，遥不可及。我觉得自己太渺小，卑微到尘埃中。我低下头，不敢看它。”
“过了一会儿，大风吹来，我打了个冷战，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走到了山顶。”
“那是一座雪山，上面风很大，石子都能被吹飞，也很冷，可我觉得很舒爽。我深吸一口冷气，那种感觉既冰冷也很温暖。”
“当时我没站稳，一头栽下雪山。我以为自己就要被摔死了，没想到，忽然身体一轻，大风将我卷上天空。再后来，我逐渐掌握住平衡，像滑翔一样，乘风而飞。我可以跟天上的鹰打招呼，飞的比它们更快。我穿过云层，看到地面上全是积雪，那是一望千里的干净。我呆住了，仿佛是梦境一般。没想到，外面的世界这样美。”
“飞着飞着，我听到了一声狼嗥。我向那个方向飞去，很好奇，这里竟然有我的同类。我的心情不由得激动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听到同类的叫声。一声两声三声四声，渐渐地，成片成片的狼叫声此起彼伏。”
“那并不是交谈，而是情感的宣泄。它们需要用自己的叫声来抒发自己感情，我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它们是想集中起来，进行一场屠杀。”
“它们的声音让我觉得热血沸腾。忍不住，我也叫出了声。开始时，是呜呜的不连续的声音。后来能连在一起，我接着用力吐气，终于，叫得像它们一样了！我不间断的叫，落在地上还是在叫。我兴奋的向着狼群跑去，那是我出生以来感到最快乐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单纯的发出声音，会这样舒坦，我心中的郁闷在那一刻一扫而空，我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自由，最快乐的生物。”
“在雪地里留下我走过的痕迹，我回头望去，脚印延伸地远远的，看不到头，太好了，我居然跑了这么远。我得意的奔跑着，得意的叫喊着，直到喉咙破裂，口鼻流出血来。”
“我的声音也吸引了狼群，它们也向我跑来。见到它们我心里高兴极了。”
“本以为狼群会接受我，可是残酷的事实摆在我面前，它们见到我，上来就咬。”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狼群里的规矩，以为它们把我当成了入侵者。我被一只很凶的狼咬住脖子。我不敢反抗，任由它那样叼着我的脖子。它见我一动不动，甚是无趣，便将我丢了出去。”
“我死里逃生，不敢再去接近它们。可是它们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见我没死，便扑过来几只狼，又要咬我。我不敢停留撒腿就跑，它们就追我。我拼尽全力的逃跑，它们一时之间也追不上来，只是不远不近的跟在我身后。我想，我有的是力气，就这样跑下去，等它们累了，总会停下来休息的。”
“但是我想错了。身后的那些狼只是尾随着我而已，我的左右已经被狼群包围，它们趁我的注意力在身后的狼身上的时候，从左右包抄过来，从三个方向将我围住。”
“我没有办法，只好向前跑，这时它们猛地向我合围过来。越过一个高坡，我的心冷了下来，它们之所以合围，因为它们知道，前面是一道绝壁。绝壁光滑陡峭，我爬不上去。”
“我只好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趴在地上摇尾巴，讨好它们，乞求它们不要杀死我！”
“讨好是没用的，我这么快就忘了。我发过誓，再也不低三下四了。可是我心里害怕极了，如果被它们捉住，一定会被杀死的。我不想死，我是吃了兄弟才活过来的，我的生命是五个，而不是一个。”
“战斗吧！”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只有战斗才能活。我甚至看见我自己的目光变得阴森恐怖，虽然我看不见我的眼睛，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我的眼睛。这时候我不再畏惧，左不过是个死，最后放手一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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