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铁匠铺对对子

近日，元荔镇上又热闹了一些。

        要说稀奇的是街上新开的一家朱记铁匠铺。

        这铁匠铺一日只打一件铁器，打出来的铁器确是十分精良，对得起这店家嚣张的气焰。是以乡亲们日日赶早，都要做那第一个到铁匠铺的人。才三日功夫，倒已然是元荔镇家喻户晓的铺子了。

        白子芩见过他家打好的铁器，材质优良，不会生锈。她倒是确实有些东西要打，各种型号的剪刀、镊子、手术钳……图纸都已经画好三日了，可就是日日排不上队。

        不过，这日铁匠铺又有消息传出，说是东家喜欢对对子，只要有人能对上对子，可以加打一件铁器。

        一听这消息，白子芩来了精神，家里有这么多读书人，正好拉出去遛遛。

        小空青一听姐姐要帮忙自然是没有二话，自告奋勇地去跟夫子告了假。

        夫子听说是要对对子，想着也是件趣事，就让其他孩子们也一起来凑热闹。

        这日下午，铁匠铺人满为患。

        白子芩问：“对出一个对子，只可打一件铁器？”

        守着铁匠铺的是一个中年的大叔，孔武有力，手臂粗壮，想来是常年打铁练出来的。他回白子芩道：“是！”

        白子芩面露难色，这样一来，她这手上十几张画纸，得对十多个对子才行。要想把这些都交付，今日怕是悬了，能打几件是几件吧，大不了日后再起早来铁匠铺排队。

        她向铁匠大叔道：“请老师傅出联！”

        铁匠大叔取出第一幅上联：海到无边天作岸

        白子芩一看，似乎不难，可要对工整，她却是做不到的，笑道：“看你们的了！”

        张庭玉略沉思片刻，在纸上写下：山登绝顶我为峰（注1）

        果然是读书人，才思敏捷！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虽然身困浅滩，可雄心不灭。有他带着阿青读书，倒是合适。再想到阿青的命数，如今跟在他身边这些读书人，将来都是可以让人期待吧！

        想到这里，白子芩心中有了主意，这些读书人倒是该让他们去下地干干活，知道民生疾苦，知道稼穑不易，将来不至于误国误民！

        铁匠大叔将下联拿去后堂，然后出来告诉白子芩：“妥！”

        白子芩挑了一张剪刀的图纸给他。

        几十年后，有人问文澜阁大学士张庭玉平生最得意之作为何？

        张庭玉说是一幅下联。人们纷纷追问什么样的下联能比得过张大学士的《三策论》。

        张庭玉笑着说出此联，并道：“它为姐姐打了一把剪子，而这把剪子救过无数人的命，自是比得过《三策论》。”

        自此世人以为张庭玉乃是性情中人，尤重亲情，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那铁匠大叔取出第二幅上联：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

        这一联比上一幅要难上许多。天文地理再加上数字，更妙的是联中所含的美景，明朗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北斗七星天际高悬，平静的湖面留下星辰的倒影，天上和水中一共闪烁着十四颗星光。何等静瑟，何等壮阔！

        白子芩有些好奇这个出联的人，这铁匠铺的东家怕是不简单呢！

        众人冥思苦想不得，朱清言眉头一展，写下一对，小空青读了出来：“南楼孤雁，月中带影一双飞。”

        对是好对，只是月下孤雁，孤身只影，不免凄凉。白子芩看他的眼中多了怜惜，这孩子原本是轩王世子，天之骄子，如今困居岭南，想来他心中定是不好受吧！

        白子芩此身的原主如果还在定能体恤他此刻的心境，可现如今的白子芩却是另外一番想法，于王权富贵，她没有太多的欲望。她所求，不过身体康健，衣食富足，家人平安而已，当然还有无拘无束。

        王权富贵，那不过是一个金丝笼！在外面的人想进去，在里面的人想出来。

        可朱清言此刻怕是看不透的，他眼中埋藏的仇恨，只怕是要用血才能洗干净。

        白子芩不由得叹了口气，铁匠铺后堂“咦”了一声。

        “姐姐，我也有一对，只是不太工整，可以说吗？”小空青想到一个对子，只是这么多人在，且有朱清言这样工整的对子在前，他羞于启齿。

        白子芩看他跃跃欲试，道：“好不好的，由此间主人说了算，阿青有了对就写下！”

        小空青写下：“海天一线，空屿相连二色合！”

        白子芩一看，算不得太工整，可也算大气，倒是跟第一联有所呼应，只是少了第一联中学海无涯和勤学苦读的意境。可小空青毕竟才六岁，已经是十分难得了。白子芩摸了一下他的头，道：“借了此间主人第一联的意境，你倒是讨巧！烦劳师傅一起送进去吧！”

        铁匠大叔少顷出来，说道：“东家说可算两联，可打两件！”

        铁匠大叔又取出两幅对联：“这是今日最后两联，这头一幅是我们在坤城得的上联，东家说有些意趣，如果对出可打两件铁器。最后一幅若有人能对出，则可将客官今日所有想打的铁器都一并收单。”

        第三幅上联：东典当，西典当，东西典当典东西。

        夫子帮忙对了一幅：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

        此对一出，一众学子看夫子的眼神那是十分崇拜。原本还有几个学子对由夫子替换县令大人来教学一事颇有微词，现如今都把话咽了回去。

        第四联上联很简单，只有五个字：烟锁池塘柳。

        再一细看才发现这上联真是太难了，这五个字里蕴含了五行，分别是火、金、水、土、木。同时烟锁池塘柳整句话，意境深幽，特别是锁这个字，用得让人拍案叫绝。更有这制锁正是这家打铁铺的专长。

        哎，各人思索，却是不能得，就算有了那么一两句，也是对得不工整。合不上上联的意境。

        白子芩看众人实在是对不出来，她也无解，就在小空青耳边说了一个新的对子，只见小空青在纸上写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这个是白子芩知道的名对，前世少有的几次外出游玩中去过望江楼。她是在那时记下的，她自然是知道下联的，这种联绝对非机缘巧合不能得。她就想看看这打铁铺的主人是否能对得上来。既然是喜欢对对子的人，有妙句想来肯定也是喜欢的，这也算是曲线救国。

        铁匠大叔将对子送了进去，后堂的门开了，出来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男子，只是右侧眉梢有一个疤，而且不良于行，坐在一把可以移动的铁椅子上，有点像轮椅，只是比后世的轮椅更精致一些，多了许多精美的雕饰。

        男子面色平淡，看了一眼白子芩发髻上的梨花银簪，道：“姑娘把要打的物件交给老韩头吧！听闻姑娘是三白堂的大夫，可否请姑娘替在下看看这腿疾？”

        老韩头震惊地看着自家东家，他如何又肯让人看他的腿了！

        这腿遍访名医而不得治，一次次的失望让东家熄了治腿的心思。这些年就算有名医上门医治，他都是置之不理的。如今这山野之地的大夫如何能治？还是个盲眼的女流之辈！

        东家今日这举动倒是十分反常。

        白子芩听他这样一说，暗道：这对对子拿上联凑数果然还是没有过关，要打所有的物件还是有条件的。

        不过他这腿，她并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若公子肯让阿芩试试，自然是可以的！”

        白子芩把图纸都交给了老韩头：“麻烦韩大叔了！”

        老韩头看了看图纸，东西平常，不过剪子、镊子和匕首之类，只是要求精细：“一月能成，姑娘可等的？”

        “自然！多谢韩大叔，这是定金！”白子芩打听过这打铁铺的价钱，给了二两银子。

        白子芩向夫子行了礼，对其他人道：“你们都随夫子回去吧，清言你让田大哥把我药箱送来铁匠铺！”

        数十年后，有人也给这铁匠铺对对子一事写了一幅对子。

        对曰：

        雏凤学飞，万里风云从此起。

        潜龙奋起，九天雷雨及时来！

        【作者题外话】：注1：所有对联都是古今文人墨客匠心之作，部分修改，多数为原文。有的作者有考据，大多是民间流传。

        对联都不带标点，为行文方便，所以加了标点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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