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郑九过往

只见目之所及都是田野，这样的场景是山里那种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分散式小田地无法比拟的。

尤其带给适应了山里环境的郑九而言，堪称是震撼。

这时候，郑乾随手拉住一个行走的村民，好奇的问道：“这位小哥，原谅则个，我想问问，咱们村的麦田都是在村内的吗？不是说有很多开垦的田地吗？”

村民被拦住了，本有些不耐烦，一听郑乾这么说，情知两人是还没有加入村子的新人。

想起村子让村民对待新人要态度亲切，不由自主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脸，回答道：“田地本就都是村内有，村外也有。咱们这片地方，很多人窝在深山老林里，所以算是地广人稀，为了防止野兽，所以老一辈的人就把村子给扩大了，容纳了不少田地在村子里，这样也不怕突然跑出来的野兽糟蹋完粮食。”

“只不过以前村子穷，只能保住一部分的田地，还有一部分的田地被放置在了村子外面，现在因为薛家大老爷仁心，帮我们村向外扩建，不但包含了村子的所有田地，连新开垦的田地都在村里面了。”

“哦？”郑乾闻言点了点，意思是自己理解了，趁着村民还没离开之前，又继续问道，“那劳作的村民怎么这么少呢？我看田地与人相比，明显是田地多太多了。”

每麦田十块几乎只有一个两个人在耕种，这个比例确实低下。

任何人看到都会有疑虑，所以郑乾毫不犹豫的问了，并且一直观察着这个村民的反应。

村民的表情顿时一阵僵硬，好一会儿之后，才干巴巴的说：“我们村子人少，开垦的量大，为了不糟蹋开垦的面积，就先开垦了。只是开垦以后，没人种植，这才招外乡人加入村子帮忙一起种植的，不然我们为啥要找其他人来村子里，你说是吧？”

“是的是的，你说的太有道理了。”郑乾连连点头，感激不尽，“谢谢大哥帮忙解答疑惑，我兄弟二人再逛逛瞧瞧。”

那村民终于不用被人逮着问问题，立即长舒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转头就走。

“瞧着急匆匆的背影，怎么那么像躲着什么灾祸？”郑九有些不爽的说道。

郑乾却露出轻松的笑容，问道：“你可听出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

对答如流，没有什么问题吧？

郑九说道：“回答非常工整、全面，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挑刺的地方……”

说到这里，郑九猛地顿住了，然后看向郑乾。

郑乾点点头，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就是太工整了，回答的内容跟背的一样，和村外的那个老汉，是一个套路。”郑乾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问道，“这些村民说话还文绉绉的，条理清晰，你觉得这是他们平日里能说的出的话吗？”

郑九是跟着村子里的老一辈和周围山里的其它村子做过交易的，他知道自家村子有一定的特殊性。

但是他的反应没有郑乾这么敏捷。

郑乾这般一提醒，他瞬间恍然：是的，学文习武在郑家自然没有什么，但是在其它村落，就是有问题。

这个回答是事先安排好的！

估计所有的村民都会背！

若非觉得没有必要打草惊蛇，郑九甚至还想再拉一个农民问一问同样的问题，看看对方是怎么回答的。

可惜，背后一个似有若无的目光阻止了他们的行为。

郑九装作不经意往回看，早就看过那人是村口曾经坐着的一个闲汉。

他跟郑乾支过气，只是郑乾告诉他，这应该是村子安排监视两人的，所以让他装作看不到对方。

因此，郑九觉得为了避免村子会问这些被询问过的村民自己的问题是什么这种问题以至于自己二人被暴露的可能性乌龙事件，自己还是忍住蠢蠢欲动的小心脏比较好。

“这小子倒憋得住。”郑乾露出一丝笑意的想着。

他知道郑九的脾气的，还以为他又想拉着其它村民验证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这次竟然提也没提。

看来店小二事件，对他的影响有点大。

郑九怎么选择怎么做，是郑九自己的事情，如果对自己两人的行动会有什么负面的影响，那郑乾会提出自己的看法，但绝对不会干涉。

所以，现在郑九的选择符合行动的利益，那么郑乾就只是看着郑九的反应，并没有多说什么。

除非在什么时候，郑乾看到郑九出现某些神经症状了，才有可能跟他深谈以后，再征求对方的意见是否对对方的行为进行保护性干涉。

真到了那种地步，怎么也要让郑九把气给通了。

毕竟，兄弟更重要嘛。

“这就是该死的职业道德，还有兄弟情义”郑乾心中叹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的尊重对方的属性算是暂时改变不了。

“朝廷颁布的具体开垦令是什么内容我们事先没有打听，”郑乾声音淡淡的，只有相近的郑九才听得见，“但无非就是以人头开土地。比如说每个壮年有多少亩土地可以开垦，哪些绝户，有多少土地可以让村子代为开垦……”

“但无论如何，朝廷绝对不会给出一人开垦五人甚至十人的土地这种荒谬的政令的，

不然，我们住的那家客栈，招待我们的店小二就该不是这位了……

因此，单单从政令对本地人的保护倾向就可以知道，朝廷虽然在用土地换取咱们这地方的人心，

但是对土地还是管的很严格的，严防死守外泄太多。

所以说，这村子的人口对比田地的比例，有很大的问题。”

郑乾一边走，一边看，一边跟着郑九解释。

郑九读过书，虽然只是死记硬背的那种。

而且郑乾还说着很多他听不太懂的词汇，

但是他仍很快的捕捉到郑乾想说的重点。

“郑乾你是觉得村子里的一大批壮年凭空消失了？”郑九骇然问道。

郑乾默默“嗯”了一声，又道：“恐怕不是凭空消失，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让人消失掉……”

这话暗藏的险意，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郑九一时混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些人是被灭口了吗？

薛家当真如此丧心病狂？

正在这时，郑乾眼神一凝，心中一惊，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在这里？

“你看他是谁？”郑乾望着这个背影，问郑九道。

郑九依然顺着郑乾的眼神看了过去，他的记忆是极好的，甚至更甚郑乾一筹，顿时惊讶道：“是他！昨晚咱们在薛府遇见的那个家丁！”

没错，那人正是昨晚郑乾和郑九在薛府书房里出来，察觉并躲避掉的那个家丁。

当时两人借着天上的月光，看清了这个家丁的脸！

确实就是他！

郑乾和郑九都是博闻强记之辈，只隔了一夜的事情，自然记得十分清楚。

这人和昨晚家丁，唯一不同的是，昨晚那人穿着家丁服，今天这人……却是一般的农户打扮！

“真是装农户像农户，装家丁像家丁，”郑乾心里略带些嘲讽的想道，“只是不知道什么身份才是真正的他。”

昨晚在薛府遇见的是他，现在在这个县城外的村庄里遇见的也是他？

真的有这么巧合的吗？

这人绝对不对劲！

“现在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个村庄确实是薛家的自留地，看来打听薛家是怎么买到这些土地，十有八九行不通了。”郑乾的脸色阴沉的可怕，“那个家丁……是我们都小瞧了他。”

郑九闻言，眉头一皱，说道：“可他没有武艺在身，说不定是村里的村民，只是在薛府做下人谋生……莫非，你看出什么了吗？”

“还记得镐京赋吗？”郑乾不答反问道。

郑九点头：“自然知道，咱们昨晚就是凭着镐京赋的提示，找到的薛府，也找到了薛府的书房。”

郑乾没有拆穿郑九嘴里的咱们这个给自己脸上贴光的称谓，而是一脸冷漠的说道：“那你也该知道，就算是富商家的布局，也是泾渭分明，坐落有致的。下人房、主人卧、还有主人平日里活动的区域都是分开的。”

郑九不觉有异，点头道：“是这样。”

“可你见过下人半夜出现在主人平日活动的区域吗？哪怕是放水。”郑乾冷笑说道。

“这当然不可能，他们有自己的……”郑九突然停住了。

“你是说昨晚那个家丁……”郑九吸了一口气，“他竟然真的有问题！”

郑乾默然：“是我不够小心，太放松了……”

他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只是昨晚的行动太轻松，而且他在书房一段时间熬着漆黑的场景，终于在一切需求达到满足以后，又重见了光明。

这样的多重的感官刺激之下，自然而然就松懈了。

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别看他这个人十分不着调，就算在郑家村里，被郑三欺负，被郑九无视，被所有人当吉祥物，但是他都乐呵呵的。

那是因为他有足够自信，他觉得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而非生活方式选择他——区别在他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与其说他平易近人，不如说他是带些傲气深埋心里。

这是前世生活遗留下来的痕迹。

在那个没读书之前要被家长和其它小孩的家长比先说话、先爬先走。

读书以后比成绩，工作了以后比工资和前景，结婚了比对象……

各种比较的环境里长大的他，心里有一些执拗：我可以比别人弱，因为这是我的选择而不是我的能力。

我的能力必须要比别人强！

所以这一刻，他的脸特别臭。

不单单是因为他发觉自己对那个家丁的事情上看走眼了，也是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的在意。

自己心中是对自己有着强烈的期待的。

自己有着胜负欲。

以及，前世对自己的影响，一直都在。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这时候，

郑九的手放在了郑乾的肩膀上，就好像郑乾在他两次难受的时候，把手揽在他的肩膀上一样。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郑九一脸严肃的低声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一次的补救做好，并且让下次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郑乾，你在我心中是一个很强大的人，我相信你根本不需要在意，就能做好一切，何况，哪怕再糟糕又怎样？我陪着你！”

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

“郑九竟然还能说出如此有深意的浅显话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郑乾苦中作乐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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