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是一个除夕夜，一家人坐在一张大圆桌前热闹地吃年夜饭，除了我，我不喜欢热闹，或者说，我不喜欢和他们热闹。“你吃鱼啊，吃鱼聪明。”每年我都无法避免的会听到这样的话。

        “我不喜欢吃。”

        “这孩子真挑食，你爸妈会不要你的。”

        亲戚们在取笑我，爸妈一脸嫌弃又责备，“让你吃你不吃，又不会害你，你吃一口能死吗？不知道谁家孩子像你这样。”“哦。”我不想再像以前解释过很多遍一样再说了，就这样吧。年夜饭又在我的搅乱之下不欢而散。

        我挑食，不喜欢吃的一大堆，很多东西都是一吃就吐，我应该说过很多次，可他们从来不会记得。他们会记得那户人家什么时候离婚了，孩子跟的谁，财产怎么分配，可他们不会记得自己的孩子不能吃什么。

        过了几年，我上了高中，依旧会发生这样的事。

        “快，吃点羊肉。”吃着就要把羊肉夹到我碗里，我连忙将碗护住，“我不吃羊肉。”“怎么什么都不吃，你爸妈怎么把你养大的？”

        “我·……”妈妈在桌底下掐我的腿，我没了下文。

        “是啊，挑食得很，还是你家那个省心。”

        好吧。

        我一个人走出家门。呆呆地坐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有烟花在不远处的天空上炸开，会不会被物业逮到。祝他好运吧。烟花没了声音，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0点了。

        “新年快乐。”我对自己说，“新的一年，遇到一个在意我的人吧。”

        “你好。”“嗯？”我转过头，小区的照明不算好，路灯昏黄的，离我四五步的地方站着一个人，一个男生，拖着一个大行李箱。

        “这是一号楼吗？我是新搬来的。”他说道。

        “是。”

        他微笑着朝我道谢，然后朝门里走去。

        新邻居吗？好像有点小帅。

        “那个，你不冷吗？”他去而复返，行李箱被敞开放在一楼大厅里，手里拿着一条围巾。“把这个戴着吧，今晚很冷的。”他把叠好的围巾放在长椅的另一头，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我伸手拿过那条围巾，黑色吗，蛮酷的。

        不知道坐到多久，我的双腿都快冻成木头了，才勉强上楼回家。家里已经熄灯了，黑漆漆的，空气里好像还有羊肉汤的味道。睡了。

        第二天睡到下午，爸妈发了条消息要出差，估计要离开三四个月，真厉害，大过年的让出差，不怕被告。但是他们在家也没用，顶多多骂我一会儿。

        吃个饭吧，我走出卧室，沙发上静静地躺着那个男孩的围巾。昨晚太暗了，没能看清楚，那不是黑色，是深灰色。也没那么酷。

        但是，我怎么还给他呢？一栋楼三十层，一层有十户人，我不可能一家一家去问吧？我苦恼地看了一眼那条围巾，算了，有缘自会相见。

        一天没吃饭，换了套衣服准备出来觅食，我咔一下推开沉重的防盗门，就被不知道那户人家家里的饭香勾走了魂，这甜美的味道，难道是你吗，我的可乐鸡翅？

        锅铲的碰撞声把我从美梦里唤醒，我才意识到，原来是我的邻居。不对啊，我记得旁边一直没住人啊，闹鬼？我正纳闷着，刚好撞上从门里出来丢垃圾的新邻居。

        “是你啊，没感冒吧。”是他啊。

        “没有没有，”我嗖一下窜到屋里，把围巾拿出来，“谢谢。”一边说一边准备递给他。

        他遗憾地看了看两只没空地的手，“要不你搭我肩膀上？”“啊好。”我走过去，才发现他比我高不少，要弯腰才能让我够着他的脖颈。他弯下腰，距离突然变得有些局促，我甚至可以看见他的眼睫毛，在阳光下忽闪。他穿着黑色的家居服，领口很宽，随着他的动作显得更加非礼勿视，我只好本着“姐可是正人君子”的原则保证自己目不斜视。

        很艰难的戴围巾啊。

        我准备坐电梯下楼，他手上还提着垃圾袋，“我帮你扔吧，垃圾桶在电梯旁边，我要去外面吃饭。”

        “我在做饭，你要尝尝吗？”“现在做饭？现在不是正下午吗？”“昨天晚上收拾东西太晚了，没起得来吗，又去了趟超市，就拖到现在了。”他一边往垃圾桶走去一遍解释道，“去吗，我做饭很好吃的。”

        我当然知道啦，这香味魔法穿透百分百好不好。

        “不会打扰到你吧，”我问了一句。“没事，我一般都是一个人在家。”“那我就不客气了哈。”他扔完垃圾回来，现在门边，做了个“欢迎光临”的手势。

        “你做的饭真的很好吃。”我嘴里包着一大包饭倔强地说。他坐在我对面看着我笑“看出来了。”“嗯？”我勉为其难从饭碗里抬起了头。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没事，你慢点吃。”

        “你怎么不吃菜啊？”怎么有事吗这个问题。我刚要发火，又发现自己现在是在别人家吃的别人的饭，才忍着火气说：“我挑食，不爱吃。”

        “那你爱吃什么啊？”他一脸好奇的问我，像一条纯良无害的大型犬。

        “我也不知道。”

        “那我就慢慢探索吧。”

        “你会被我逼疯的。”

        “真的吗？我不信。等你逼疯我再说。”

        好顽固的孩子。

        “明天再来吃饭吗？我给你做其他的。”“嗯，谢谢。”

        他摆摆手，“谢谢你陪我吃饭，明天见。”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他好像已经完全摸清楚我的喜好，我沉浸在每天的伙食里无法自拔。“你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吧，太懂我了老铁。”

        “那肯定啊。”他一边洗碗一边笑着回答我。

        我躺在他家沙发上玩手机，顶部弹出来一条消息。

        爸爸：我们回来了，今天有亲戚要来家里吃饭，注意点礼貌。

        我“切”了一声，什么注意礼貌，就是让我不要扫人面子他们夹什么我就吃什么，他们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明明是一些平时都没怎么见过面的亲戚，非要装成很熟的样子，一边吹牛一边挑人毛病。

        “神经病。”

        “怎么了？”他洗完了碗，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休息，已经到了初夏，天气慢慢热起来，他刚洗完碗，卫衣的袖子被撩起来，露出一节匀称的手臂。

        “你说，如果一个人说的话不管说多少次都没人记住，这个人是不是根本没有人在意呀？”

        他慢慢睁开双眼，往我的方向瞥了一眼，“别想太多。”

        “你才……”我刚想踹他两脚，又被他的声音打断了，“也许吧，但是至少，你说的话，我都会记住的。”

        我瞄了他一眼，翻身去拿来纸和笔，“那你写个保证书，我说的话你都会记住。”我本来想跟他撒个泼，没想到他真蹲下写了起来，“我承诺，不管你说过的任何话我都会记得，如若食言，你就拿这张纸去告我。”我噗嗤笑出声来，“我上哪儿告去啊？”“那我可管不着。”

        晚上，爸妈一回来就提着一袋子菜开始准备，我瞄了一眼，估计又没有我爱吃的。等到一堆不知道哪家的亲戚来时，饭菜都上桌了。

        一个大概可以被我叫做婆婆的人亲热地拉住我的手，往我碗里夹菜。好烦。

        我用力把手抽出来，刚想站起来，迎着爸妈威胁的眼光，只好又坐下。

        “长这么大了，吃点鱼。”

        “这个好吃你吃这个。”

        “我不爱吃……”

        那位亲戚好像听见天大的奇事，“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这样嫁不出去吧。哈哈哈哈哈。”“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挑食的。”然后又转向我爸妈一顿啧啧啧。

        “我吃饱了。”我又起身离开，挨骂就挨骂，我又不是陪吃饭的。

        刚打开门，就看见他端着口小砂锅现在门口，见我出来了，开心地举起来，“喝汤吗，你最喜欢的。”

        “嗯。”我过去想接住那口小砂锅，他连忙侧了个身，“别碰，进屋去，烫着呢。”

        “怎么样，好喝吧。”“好喝。”我有点闷。

        他歪着脑袋看我，然后把汤收起来，“得了，你这个样子喝我的汤简直是暴殄天物。”他拉起我的手腕，“走吧，带你去借酒浇愁。”

        他不放心我在外面喝多了耍酒疯，索性买了啤酒窝在家里喝，我抱着罐子咕噜咕噜喝掉两罐，他走过来，“女侠呀，等着，我去给你炒两个下酒菜。”我“嗯”了一声，但是他应该也没想到，菜还没炒上来，我先把自己干趴下了。

        据说他端着菜回来的时候都惊呆了，半个茶几的罐子，就干喝呀，晚上还老担心我别尿床了。结果半夜我突然醒了，顺便把沙发上的他也拖醒了，抱着他非要他陪酒，还在他裤腰带里夹了两百块当小费。他一个劲儿说不会喝，硬是被我锁着喉灌，没想到他是真不会喝，没两分钟就趴桌子上了。我也去厕所吐得半梦半醒，捧着他的脸说你怎么这么好啊，我好喜欢你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好喜欢你。

        第二天我是被他摇醒的，“醒了？再不醒我就要打120了。”“放心，太平洋就是姐的酒量。”

        “真的？”他一边收拾残局一天挑眉问我。

        “嗯哼。”我非常自信地回答道。

        “那你肯定记得你昨晚干了什么吧。”

        “我承认给你小费是我不对……”

        “嗯。”

        “把你灌醉也是我的错。”

        “继续。”

        “还有……吗？”

        昨晚偷摸表白地破事可不能让他知道啊。

        好死不死的，他走过来捧住我的脸，“你，昨天晚上就是这么跟我说，我怎么这么好，你好喜欢我。”

        “嗯？我几时说过这样的混账话？再说了，就算我说了，你昨天那个死样子，你怎么记住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是他写的不管我说的什么都会记得的承诺书，“我说过我都会记得。”

        “你，你，好吧我认了。”

        “不抵赖了，混账？”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一脸生无可恋地准备听他嘲笑我。

        “那就起来吃饭吧祖宗。”他走到我正面把我从沙发上抱起来，“有你喜欢吃的小笼包。”

        “你不拒绝我吗？”

        他叹了口气“我第一次愿意花这么长时间去了解和记住一个人的喜好，她没觉得我是变态就算好了，”他头也没抬往我碗里夹了个小笼包，“她还喜欢我，我岂不是要天天烧香拜佛把她捧在手心上才能偿还她的大恩大德？”

        我咬了一口小笼包，“完了。”“怎么了？”我幽怨地说“我今年愿望实现了，不会折我阳寿吧？”

        “……吃饭吧祖宗，都是你爱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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