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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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不愉快后,齐韫便同严叙闹起了别扭。
以往每坐在一处总有说有笑的两人,半天都未对上一句话,任是当时不在当场的谷清胤和苏玉綮亦看出了端倪来。
九月十八这日,是齐韫的生辰,而此时距她同严叙闹不快已有五日之久。这五日里,严叙倒不是一句话都未同她说过,甚至还变着法哄她。
然齐韫起了脾气便是油盐不进的性子,不是当作充耳未闻便是反唇相讥,呛得严叙找不着方向。
这日一早,严叙便为齐韫做了碗长寿面端至了她屋前。
彼时齐韫房门只是轻掩着,他刚欲敲门,齐韫便从里边急急跑了出来,同他撞了个满怀。
而严叙手里的长寿面也随着“哐当”一声,在地上绽开了花。
“你没事吧?”
“烫着你没?”
两人异口同声,遇此突发状况,齐韫方才敛去了一直以来对严叙的冷意,关切之情随心占了上风。
齐韫其实明白,在同未婚妻的那段感情里,严叙才是当事人,他尚且不甚在意,她更没有生气的理由。然而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能否控制得了脾气又是另一回事。
她确实是生气的,气叶柔双,气严叙,还有的,气她自己。
这几日,只要她一人独处时,脑海中便会回响起严叙问她的那句话语。
真真好笑,她心下明明只有师兄的嘛!她怎会是那朝秦暮楚之徒!
然而连着几个午夜,入她梦的却都是严叙。
在梦里,严叙同她说:“若你心下无我,便不该为我不值。若你心下有我,那我们可以认真开始。”
而她竟也认真发问:“怎么个认真开始法?你心下可有我?”
梦的最后,她在严叙一声温柔而坚定的“有”中醒来。在一室的静寂里,她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那心跳声中所包含的,有悸动,有迷茫,也害怕。她好似被锁在了高塔之上,向下望时入眼是白茫一片,她看得不真切,也不确定师兄是否还在高塔之下候着她。
这些天里,她冷着严叙,除了气尚未消之外,还有的,是她须理一理自己的感情。
严叙无论品行或是外形,都好得无可挑剔。她并非圣人,心伤之余同这般好的严叙日日在一起,难免会心动入戏。可戏再好,也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都是假的。
而师兄于她,是数年的念想与执着,同她亦有着青梅竹马情谊,这些都是真切存在的。
孰轻孰重,她当知道该如何去选。
但其实,亦轮不到她去选,严叙情钟叶柔双的不是么——
然而本已在感情上同严叙划好界限的齐韫,在瞧见严叙前襟被泼满了滚烫的汤汁时,还是免不得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关切和着急。
“对不起啊,我跑得太急了,你有烫伤吗?”
因着齐韫迎面向严叙冲撞而来,那碗面是直直向严叙胸前倒去的,齐韫只有裙摆才溅上几滴汤汁,倒是无恙。
然而便是仅有那片刻的触碰,她亦感受到了汤汁的滚烫。如此打一碗热汤扣在严叙身上,可怎生了的!
严叙却在碰撞之后,第一时间检查齐韫是否受伤,待瞧见她无恙后方才缓缓笑开,“我没事的。”
她可算肯理他了!
“肯定很烫的,都贴在你衣服上了!快些把衣服脱下吧!”
齐韫仍是着急,不由分说拉着严叙便往屋里走,“你马上把衣服脱掉,我去帮你拿新衣服和烫伤药!”
“不……”
严叙刚想宽慰于她,却被她一把推进了屋,连带着将门从外边带了上。
瞧着齐韫风风火火又关心他的模样,严叙不由得摇头失笑。
这一烫,倒也划得来。
以往严叙同齐韫也有共处一室的时候,只是彼时是在外边的客栈,并无多少闺闱之感。
而今齐韫已在此别院住了十数日,屋内大大小小的摆件皆是她从街市上所淘,在她的精心打造下,原本待客的厢房倒似她私人的卧居。如今便是她不在,一室之内也盈满了女子独有的馨香。
于此屋内更衣,严叙又觉自己像那登徒浪子。
即便,这是他的别院……
然严叙到底还是照齐韫的话做了,他刚将衣服褪去,齐韫粗重的喘息声便在外头响起,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小缝,是她将衣袍和烫伤要递了进来,“严叙接一下,你自己可以涂的哦?我在外头等你。”
“好。”
严叙语带笑意接过了齐韫递来的衣服,指尖不经意触碰到齐韫的掌心,那温热感直达他心里。
“下次不用跑太快。”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齐韫于外头保证着,严叙却发现他们所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所幸即刻将衣服脱掉,严叙的皮肤只有红肿一片,并未起泡。他以最快的速度抹好药,穿好衣服,而后推开门无奈又宠溺道:“我说的是,不用跑着去给我拿药。”
“那我下次不让你受伤,不就也不用替你拿药了,都一样的。”
只要齐韫不想,没人能让她认输。
“好。”
严叙仍是柔了目光,轻轻应道。
“你现在怎么样,烫着的地方可疼么?”
“抹了烫伤药,时下冰冰凉凉可舒服,无碍的。”
严叙故作轻松,宽慰着齐韫。
适才在等严叙换衣服的空档,齐韫已将倒扣在房门前的碎碗和面拿畚箕拾了起。面虽是没吃着,但表达谢意还是要的——
“那碗面谢谢你。”
“今儿不是你生辰么,我再去与你做一碗长寿面。”
“……你怎的知道今儿是我的生辰?”
齐韫迟疑了片刻,缓慢出声。适才拾面时,她并无往长寿面方向去想,只当是再寻常不过的清汤面。而今得知严叙赋予此面的意义后,她便有些懊悔自己的莽撞了。
“你醉酒后同我说的。”
关于严叙所知道的山庄的一切,皆可推到那日齐韫醉酒身上。
实则,齐韫的生辰,他已在心中记了十年之久。
齐韫不疑有他,只暗暗于心下起着誓,她再不喝高了!
瞧着严叙抬脚便要离去,她连忙拉住了他道:“不用了,我师兄约我今日一道上十里兰山,我这便跟他出门了。其实只有我们俩的时候,这些戏不用演这么真的。”
真到连她都要信了,那可不行!
齐韫一语所传达出的两个信息皆令严叙笑意僵了住,原来,她还是以为他在演戏么?
严叙顿住脚步,回首再度看向齐韫道:“你刚刚跑出来是赶着要去见你师兄么?”
“是呀,师兄说早些上山的话空气好,我这便要去了。”
提及谷清胤时,齐韫弯了眉眼。
以往在山庄里,她的生辰宴总是办得热热闹闹的。如今在外边,师兄仍惦着她的生辰,昨儿便已约了她。如若不是因着严叙耽搁了片刻,她眼下已是同师兄碰上面了。
这些日子里,齐韫本因严叙而做着思想拉锯。一直到师兄约她一道上山,她的心这才落了定。
是了,师兄方才是她想触碰且可触碰之人。
齐韫甚少施粉黛的,今晨还稍稍描了眉,咬了胭脂,俏皮而不失妩媚。她该要让师兄知道,她不再是小孩儿了。
严叙到底是再未出声,一直到齐韫拐出院子,背影将消失于他眼前时,他方才扬了声道:“齐韫,生辰快乐。”
-
齐韫走出她的院子时,谷清胤已于亭下侯着她了。
她步履有些急,小跑着向谷清胤而去,谷清胤亦向她迎了上来。
“抱歉啊师兄,我迟到了。”
“下次不用跑,我自会等你。”
齐韫本轻抚着胸口喘息,闻言猛的抬眸望向谷清胤。而她一抬眸,竟直直撞进了谷清胤温柔的眼波里。这本是她所日思夜想得到的回应,然而在那当下,她却走了神。
于她脑海中回荡的,是另一个声音,那声音也告诉她,不用跑太快。
-
因着是齐韫的生辰,此次出行,谷清胤并未邀苏玉綮同往,而是只同齐韫一道上路。
十里兰山谷清胤早前便去过一次,那山上有座清兰寺,传闻最是灵验,终年香火不断。
齐韫曾听同谷清胤一道出任务的师弟提起过此事,便颇为向往。
传闻里,于清兰寺上所求的姻缘,最准。
早在山庄里,她便曾同谷清胤闹过,终有一日要带她一同前往。
如今师兄终也允了诺,可她因着早上的插曲心中总是闷闷的。
许是被那碗长寿面勾起馋虫了吧,她想。
“师兄,我有些饿了,我们吃碗面再上路呗。”
出了严叙的别院,路过街市的阳春面摊时,齐韫为排解心下的不畅,便向谷清胤提议道。
待喂饱馋虫,她心下该会舒畅了吧,她又想。
可她却不知道,若馋虫真被勾起,不会是这般感觉。
“嗯?你没吃吗?我不是看严叙端了碗面去了你屋?”
谷清胤这般说着,倒是率先向阳春面摊而去。
待落座后,他终是问出了多日里他看在眼里却未曾开言的话:“你和严叙究竟怎么了?又闹别扭?”
“没什么,我们挺好的。他早上是给我煮了碗长寿面,但我急着出门和他撞了个满怀,面全洒了,这才没吃着。”
对着谷清胤,齐韫自不会承认她同严叙只是做戏。
便是只她一人,哭着也要把戏唱下去!
“那我们重逢那日,你们又在闹什么别扭?”
重逢以来,齐韫多是同严叙待在一处,而谷清胤身边也总有苏玉綮,他倒一直找不到契机问齐韫关于那日之事。
那日是齐韫第一次发现师兄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爱她,也是她五年来哭得最难过的一次。可当再忆起那日,她所想起的更多却是同严叙的谈判,忆及他为她化妆时那认真的神情。
她尚清楚地记得,那日严叙问她,可怕入戏太深日后抽身困难么?
怕么,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了……
但她的答案仍旧不会变,便是有那日,她也绝不会缠着严叙的。
对上谷清胤探究的目光后,齐韫方才敛了心绪,半真半假道:“严叙同我一样,也有婚约在身的。我以为他尚忘不掉他未婚妻,才故意说了那番属意你的话。哪曾想,师兄根本不给我这个面子。”
“那他如今呢?同他未婚妻如何了?”
“师兄呢?同苏姑娘又进展到哪步了?”
齐韫不欲多谈严叙,转而将问题抛回给了谷清胤,这才是她所该关心的不是么。
“若那日我说的是真话,师兄又该如何?”
齐韫支着脑袋看谷清胤,语气如谈论天气般轻松,缓了一个来月,无论谷清胤说出什么答案,她都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许是在下意识里,齐韫便预设好了谷清胤会大义凛然说出些教育她的话语。
然而她却不料,谷清胤说的却是——
“我想,我会对不起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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