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不知不觉天色已然转亮，白毅下令全体停下修整片刻。他自己坐在一旁，手中拿着枯枝在土地上画出回声谷的大致地形图。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也不回头便道：“感兴趣就过来看吧。”

        展捷走过去坐到他身边，认真看着他随手画就的战略草图。寥寥数笔，却将地势险要和攻守要塞标示的清清楚楚。不禁对身旁这个年轻的秦国将领多了几分好感。

        不管什么年代，业务能力强的人总是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白毅丝毫没有察觉展捷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径自指着图上其中一处说道：“这里是唯一的进口，善其定然会派重兵把守，靠我们这点人要想强攻，断无希望。”说着，在这处划了个大差。

        “我想蒙恬将军应当不会将自己陷入这种进的去出不来的鬼地方，回声谷一定还有出口的。”

        白毅这才回头看她，“确实。”他手指向图的右上方，“看，这里是去年地动的时候，被乱石堵住的狭道，也是整个回声谷地势最高的地方。”

        展捷想了一下，微笑道：“看来蒙将军给你留了一个最佳的救援地点。”

        白毅看到她眼中闪动的光芒，“你明白了？”

        “我明白与否不重要，只要你明白就好。只是，不知你是否肯听我说几句呢？或许能帮到你也不一定。”她不指望这个男人能听自己的，说出来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你说。”

        听展捷说完，白毅心中大动。但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你这么做，太冒险。稍有差池，不仅我们毫无退路，蒙恬亦要全军覆没。”

        “我说过我的计划很冒险。但，我想你不能否认，如果成功的话，会将伤亡降低到最少。”

        “飞羽公主，作为女子，你的想法未免太大胆了些。”

        “白毅，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看不起小女子。”

        “我不能拿这么多将士的性命来赌。”

        “现在我赌，你一定会。”展捷站了起来，伸手把又散了的长发扎紧，然后留下白毅一个人坐在那里思索。

        此刻回声谷帅帐内，蒙恬年轻的脸上一脸沉重。已经在此地被困七日，三千人还剩下不到两千。

        善其不愧为李牧亲手带出来的偏将，着实有些手段。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两日内援军再不到的话，善其定会强攻。不，也许等不到两日。

        该死的白毅，你怎么还不来！

        拳头重重砸在几案上，之前听探子回报咸阳方面果然是派了白毅前来增援，他松了一口气。可如今整整十二个时辰过去了，怎么算白毅的援军也该到了。

        这人，究竟在搞什么！

        “报！”传令兵急速进账，打断了蒙恬的思虑，“少将军，接到白将军密报，救援途中遭遇堵截，几乎全军覆没。”

        “什么！？”蒙恬大惊，“白将军带了多少人？”

        “回少将军，据探子回报，不足千人。”

        无力地摆摆手，“你下去吧，这个消息先不要传出去，继续待命。”

        不足千人……白毅，是我对不起你。蒙恬紧紧闭上眼睛，看来是等不到下一批援军了。死守了这么些天，不如找机会突围，拼死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下定决心后，他向下面的将士们如实说明了情况。

        “各位兄弟，蒙恬无能，对不住大家。但我大秦的好男儿，不能就这么让人给困死！既然白将军援军到不了，就是死战，我也会坚持到最后。”

        所有将士都沉默了，这不是他们遇到的最艰难的一仗，但却是最没有希望的一仗。

        “少将军，咱们不怕死，就是死，也不能丢蒙家军的面子！”

        “跟他们拼了！”

        “不就是死吗？老子豁出去了。”

        ……

        听到将士们的话，蒙恬只觉得心头有一把火在燃烧。是啊，大秦的好男儿，既然从军，哪个还会怕死？大不了拼了。

        他抽出佩剑，朗声道：“拿酒来！”

        最后的两缸酒抬了出来，每个士兵甚至还分不到半碗。但这并不影响大家的士气，大家有酒的端着酒，没酒的以水作酒。神情悲壮中又透着豪迈。

        蒙恬大喝：“谁愿与我一起杀出去？”

        “我！”

        “我！”

        声浪此起彼伏，两千将士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列队！”蒙恬一声令下，“跟我上！”

        赵军大将善其没料到蒙恬竟然敢不等援军到来就突围。这些天来他之所以不听李牧的命令立即围剿，就是知道秦军来不及回援。

        他已经探到赶来增援的是白毅和他区区数百人的队伍。他要等，要等机会一举歼灭蒙恬，甚至白毅。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偏将，就是在等这个一战扬名的机会。

        相比蒙恬，白毅才是最好的踏脚石。

        一想到有可能生擒白毅，他的心里就忍不住激荡起来。

        善其反应迅速，赶紧布置战术。他丝毫没有慌乱，手握七千大军，不要说白毅的援军迟迟没有踪影，就是来了他也不怕。

        只是这次，他没有想到的是，蒙恬的这只残军居然有如此可怕的战斗力。每个将士都像疯了般拼命往前冲。倒下一批又补上一批，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杀出一条通道。

        秦军勇猛，被逼到了绝境上的秦军更是锐不可当。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得知援军不可能到来时，每个秦国士兵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狭长的谷道里，秦赵两军正在激烈的厮杀。

        忽然一阵箭雨射来，赵军后方一阵混乱。这箭是从回声谷地势最高处上射出，抬头只见无数箭矢源源不断袭来。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秦国的援军来啦！快放箭！”

        赵军的弓箭手迅速就位，朝山谷上的秦军放箭。

        蒙恬心中一喜，莫不是白毅到了？

        果然，上方传来马匹奔腾、人潮汹涌的声音。

        战事戏剧化的逆转。

        听到这来时汹汹的兵马和源源不断射下来的弓箭，赵军早已军心大乱。只见大营方向忽然冒起滚滚浓烟，善其知道定是白毅派人趁他们倾巢而出攻入大营。

        “敌袭！有人袭营！”

        抬头向上看去，天色已晚，黑漆漆的根本看不真切。只听得对方气势如虹，似乎赶来的援军有千军万马之众。

        这仗尚未打完，军心就散了大半。

        “撤！”善其后悔当初没有听从李牧的话，如今只得赶紧撤兵。可惜为时已晚，七千大军，活着逃出回声谷的还不到两千人。

        蒙恬率领着剩下的士兵，加上山上的援军，乘胜追击，反败为胜。

        在入夜时分，于回声谷外十里处，白毅率部活捉赵将善其。

        大捷！全歼七千赵军！

        蒙恬这方牺牲了七百人，伤了近五百。战况着实称得上惨烈。但总的来说，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结果了。

        看见远远飘扬的黑色大旗，蒙恬一拍马股急忙迎了上去，近看果然是白毅的大旗。

        心中激动万分，蒙恬跳下马，冲过去紧紧抓着白毅的肩膀，虎目中闪着泪光，“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白毅拍拍他的手臂，“蒙少将军，怎么还兴哭鼻子？可有受伤？”

        “不碍事！”蒙恬浑身是血，但大部分都是敌人的，自己只受了些许皮外伤。他难掩内心激动，“嘿，这仗打得真是漂亮！你带了多少人马来？不是说还不到千人吗？你是从哪里搬来的救兵？”

        白毅摇头苦笑，“傻小子，哪来的救兵？可不就是我那点人？”

        区区千人兵士，只伤亡了不足百人。就连白毅也觉得这次胜的实在漂亮。

        蒙恬更奇了，“怎么可能？明明那么多人来……”

        白毅笑笑，“你亲眼看到了？”

        “这到没有。”他只是听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急，我慢慢说给你听。”

        首先派一百死士埋伏在敌军大营周围，等到他们一出兵，就突袭大营，烧掉粮草。再取两百弓箭手，绕到回声谷后面被堵死的狭道处，爬上最高峰，控制制高点。配合蒙恬大军突围。

        这是白毅最初的设想。

        但最终，他还是采用了展捷那个有点疯狂的计划。

        两百弓箭手攀上最高处，埋伏在两侧。把身上的铠甲脱掉，套到崖边的树和石头上，然后趁乱放箭。

        “我还是不明白，我明明听到很多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啊。”蒙恬不解。

        “你是说这个吗？”展捷笑着走了过来，手里拖着一个像布袋一样的东西。

        蒙恬看见她先是愣了愣，再看看白毅，“她是？”

        白毅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准是想歪了，“螺夏公主，燕飞羽。”

        蒙恬看着白毅嘿嘿一笑，再转向展捷，“哦……原来是公主啊，在下蒙恬。”

        展捷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上去甚至比白毅还要小了两岁的年轻将领，蒙恬，他就是蒙恬。只出现在历史记载中的秦代名将蒙恬，此刻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

        “你好。”展捷本能地伸出右手，在看到蒙恬呆愣的表情后才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了，这时代哪来的握手礼啊？

        但蒙恬也是出于一种本能，伸出他那还沾了血的手碰了碰展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个笑容，让展捷顿生好感。

        白毅指指展捷拿来的东西，对蒙恬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她吧。”

        展捷在地上撑开了那个口袋样的怪东西，原来是用了军帐和树枝固定起来的架子。这架子就好像个大喇叭一样，一端口大、一端口小。

        展捷在小口处猛地跺脚，较大的那头就传来放大几倍的声响。

        “我想我有点明白了。”蒙恬恍然大悟。一个人声音通过这东西就能扩大几倍，只要多制造一些这种怪东西，再找来兵将和战马……“白大哥，蒙恬佩服你！”

        白毅摆摆手，“别说了，这可不是我的主意。要佩服就佩服飞羽公主吧。”

        蒙恬一脸诧异地看着展捷，“是你想出来的？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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