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已经模糊在记忆中的土地像是蒙着一层灰的深蓝色，却也不是莫兰迪色调中的雾霾蓝，而是一种更深沉灰暗的颜色，光是注视就是一种极端的污染。

        天空则是像祝铃眼睛一样浓稠的猩红，像是画家发泄心情泼上的颜料，同样极端的污染沉重的让人反胃，更别提那个形状扭曲光芒微弱的‘太阳’了，就连祝黛家里的吊灯都比这个亮。

        周围是跟里世界一样的结构，只不过建筑破败老旧、植物肆意生长，还染上了一层让人极端不适应的灰色，冷冰冰的空无一人，只有各种各样的怪物。

        ……像极了末世。

        祝黛腕间浮现出两个异色的光环，被抱在怀里的祝铃清楚的听见了那宛转惑人的歌，高昂时神圣温暖，低吟时鬼魅冰冷，两种极度矛盾的感觉杂糅在一起，如果去除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还是很悦耳的。

        祝铃不明白祝黛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光是这么进来就够引人注目的了，直到她听见了闻呓的声音。

        “地支下四位共一百一十三只，中四位共七十二只，上四位共五十七只，天干下三位共十一只，其中有也爱、乙岸等订单需求存活的怪物，请手下留情。”

        订单……多亏了祝黛，祝铃也知道了里世界华夏的几个科研所和兵工厂，住在那里面的人类需要大量的怪物。

        “转瞬上地狱，一刻下天堂……”

        不是上天堂下地狱吗？祝铃抬头看祝黛，不对，妈妈唱的是‘转瞬上/地狱，一刻下/天堂’，她断句断错了。

        可，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好像确实不一样……祝铃看着深蓝色的大地像是打了高光一样一样变成优雅的雾霾蓝，层叠的土壤凸起变成一朵朵类似莲花的土质花朵，虽是土质，看上去却如同玉石，散发着温和的光芒。

        天空则是被炽热的红色火焰淹没，那火焰就像是一只只手，形状似是祝黛那线条完美的一双素手，密密麻麻的伸向大地。

        在外世界绝对不允许使用的秘术之一，禁忌名单列位二十三‘上地下天’。

        那时的祝铃尚且不知为什么龙吟独立营的所有人都会用着那般凝重的表情，只以为是面对里世界的的危险并不会因为以一时的胜利失态的职业素养，以及多次放大招清地图产生的非麻木感。

        她没有抬头，于是就没有看到祝黛沉静又飚着杀气的表情，于是被祝黛看穿的内心就只有带着极端讽刺意义的一句‘真是漂亮而完美的秘术’。

        很久之后祝铃才会知道，面前这焚烧身躯的火海与吞噬灵魂的莲花，一开始是为了拯救和救赎、治愈而存在的。

        多么的讽刺，这种足以毁灭一整个省市、没有丝毫辗转余地的，甚至被政府书写入禁忌名单的大招。

        更讽刺的时，祝铃因为这一幕，久违的升起了拿起画笔的冲动。

        “什么？画画！”

        祝黛愣了一下，吩咐闻呓顺便带回来画纸和画笔，还必须是宣纸和毛笔，铃铃的诞生年代果然很早啊。

        闻呓是个很温柔的大姐姐，虽然祝铃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很怕她的样子。

        她有一头轻盈的浅棕色及肩发，扎了一个可爱的小揪揪，凌碎却不邋遢的杂刘海看上去就很舒服，常年眯起的凤眼眼尾那丹红的眼影很是勾人。

        “是。”她看了祝铃一眼，浅色的唇上扬着的笑温温柔柔“铃铃，我是闻呓阿姨，叫五姨就好。”

        祝铃……祝小铃瑟瑟发抖的抱住了自己“五……五姨好~”

        祝黛笑了，嘲笑的笑，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别人都很怕闻呓，现在祝铃大概也感受到了，更别说闻呓还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乐色——关于这一点祝黛觉得她应该会跟盛黎很有共同语言。

        祝铃确实感受到了，像是从头到尾被剐成了两份，内脏任人一览无遗，就连灵魂和意念都全部暴露出来，随意让人打量，这感觉真的是可怕极了，尤其对祝铃这样秘密众多的家伙伤害力大。

        她抿了抿唇，默默的抱住胳膊，心有余辜的看了眼闻呓离去的背影。

        闻呓的脊背挺的很直，裹在特战衣里的身躯瘦的像是竹竿一样，薄薄一层皮肉覆在挺直标准的骨骼上，却偏偏不显的人比黄花瘦，白皙的皮肤下这一身玉骨极具优雅而玲珑的美感。

        其实单从这身冰肌玉骨来看就不是坏人。

        祝铃拿到宣纸和毛笔的时候惊讶了一下，因为质量居然非常好，因为说了是她要的原因？

        她抬头去看闻呓，金黄色的眼眸完整的倒映出闻呓整张脸，她仍是笑眯眯的“直接摊在桌子上画吗？”

        好像是好奇的样子，祝铃清洌洌的出声“在哪里画都一个样。”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被祝黛拎走了，因为里世界和外世界的位置基本上是重叠的原因，龙吟独立营直接就在原地挑了个最高的楼整理了一下，里外世界时间流速一致所以这只是几天没住人的样子。

        但依旧需要打扫，顺便一提‘后勤部部长’是白羊，跟外世界的联系报备也一般是他在做，就算是偶尔也是由祝黛和忱红接手。

        啊对了，这个打扫指的是打扫周围在他们不在的时候跑过来的怪物。

        之前被祝黛的大招清了大部分了，剩下的可以直接嚣张的分散清扫，现在楼里除了祝铃之外就只剩下了祝黛、忱红和她现在还没见到的白羊，至于冰悚，那个看起来像初中生的少年已经带着据说是妈妈亲戚的祝豫去刷怪了，泊头和战火两个人也都去‘轻松轻松’了。

        白羊是个相对而言显得很闲（懒）的男人，祝铃没有分给他许些目光，那个有一头黑色齐肩卷的男人坐在她对面，俊俏迤逦的脸上是符合样貌的慵懒笑容，祝铃不大明白为什么就连统一的特战衣他都能穿的歪歪斜斜松松垮垮，还有那些小细节，什么半边金丝眼镜、流苏耳坠、皮质项圈、半指手套，他怎么敢穿啊！

        他同样有一双桃花眼，颜色是略显透明的黑，祝铃却能借着光的反射看到诡谲的金色，没错，她就是用的诡谲这个词，因为那层金色给她很不舒服的感觉，仔细看还能从那只带着眼镜的眼里看到一丝蓝色。

        妈妈身边的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特殊啊，祝铃有些苦恼，力量强大又来源诡异的爷爷、敛气功夫好到连她都看不出什么来的爸爸、看似大咧实际深不可测的泊头战火夫妇、暴躁无良却始终密不透风的忱红叔、笑容无害内里纯黑的二叔冰悚、温柔和狠戾成正比的五姨闻呓，最后是面前这个眼里空虚的什么都没倒映进去的四叔白羊……

        好危险，每个人的气息都危险至极，但是又细心的遮掩起来以免让她感应到，要不是她特别擅长这个肯定要被骗过去，尤其是妈妈，不知道是她的敛气功夫不怎么好还是对她防备不大，以至于被她感应的最清楚，特别是发大招的那一刻。

        那是一份外表精美的巧克力蛋糕，最外一层的巧克力颗粒大小和重量完全一致，对应的是她堪称完美的力量掌控，浅一层是爆裂的莲花形跳跳糖，略高的温度使其更加美味，可挖到最里面却是苦巧克力特有的苦涩，不妨碍口感的同时在嘴里弥漫，像是加了许些柠檬汁一样有着淡淡的酸味，好像还有些辣味？

        祝铃被伪装的金瞳后真实的眼眸恢复成血般的猩红，大小不一的瞳孔在眼眸中转动，根据她的经验，苦涩是遗憾、后悔一类的情绪，酸涩是痛苦或者嫉妒，辣味则是憎恨一类的感情。

        她从自己的记忆里挖出尝过的所有苦涩、酸味和辣味做对比，结论是‘遗憾’、‘悲伤’和‘厌恶’。

        人类可真厉害啊，怪物就做不到想他们一样条理清晰的用不同的名字分割开每一种有稍许不同的情绪。

        祝铃画完了，普通的黑色墨块磨出的墨在毛笔上演变成不同的颜色，画上的背景是祝黛的下地上天，好像是以祝铃的视角所以祝黛的背影比例是下大上小。

        白羊看到后一下子愣住了“为什么要这么画？”

        “因为漂亮。”祝铃没意识到这幅画有什么不对，有些犹豫的在祝黛侧面露出来的一只眼睛上点了一点。

        霎时间一切皆成虚无，只有祝黛的本人好像才是真实，被放大的情绪对观看者造成剧烈的冲击——

        这是什么啊？

        白羊看到祝铃又懵又慌的向他递来纸巾，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他伸手，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意。

        他哭了。

        啊，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白羊的心脏加快跳动，几乎是无穷无尽的、磅礴的负面情绪将他淹没，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恍惚了一瞬，想，原来那时候老大的心情是这样的啊。

        原来，她不是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啊……白羊深呼吸了一口气，咽下了所有的外来情绪，淡定的卷起画“以后画画小心点。”

        他叮嘱道，留下一个因为他接收到了全部情绪傻眼的甚至忘了让他放下画的祝铃。

        “这是铃铃画的？”祝黛挑眉，幽紫色的桃花眼里有些晦暗不明，动作却很小心的卷起画卷，腕间金黄的光环久违的亮起，一根显得及其神异的金绳缓缓束上去，封住了原本还会泄露出一点的气息。

        “嗯，我亲眼看着她一笔一画画出来的。”

        白羊着重的念了一下‘亲眼’这两个字，桃花眼一挑就看见了她平静的眉目。

        “画的挺好的。”

        白羊觉得祝黛应该是听出了他的试探的，但她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的、好像完全没有什么不对的语气，细听还能听见一丝丝赞赏和骄傲。

        真是见了鬼了，先不说这幅画的意义，光是这被大咧咧展露出来的心情就足够她恼怒了吧？

        白羊沉下眼，别的不说，光是‘祝铃是祝黛的女儿’这一点他就不信，说破天了他也不信，祝黛自己承认了他也不信。

        ——像老大这种‘东西’，怎么会愿意拥有血脉呢？

        这不是在骂人，而是真的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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