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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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 沉沉的天光压下。
救护车停在废弃的高楼下,警笛声响彻街道,安静的夜晚在抓捕与逃亡中展开, 只不过这些暂时与盛霈无关。
盛霈站在救护车后座,双手环胸, 紧盯着坐在上面的女人。
她蜷缩着腿, 捧着杯水,正小口小口喝着。
几缕黑发从她略显苍白的颊边散落, 视线低垂, 看医生、看地, 看哪儿都行,就是不敢看他。
盛霈盯了半晌,移开视线,看向她身侧的人, 问:“符哥,没事吧?”
符世熙让人拉出去挨了顿打, 这会儿正拿着冰袋冰敷。
他轻嘶一声,道:“你和人打架下狠手了?他们可都还在我身上了, 要不是警察来得快, 说不准我得交代在这里。”
盛霈调侃了几句,问起正事:“他们不是为了‘更路薄’来的。符哥, 你仔细想想,最近你还遇见什么事了?”
符世熙一怔:“不是为这个?”
盛霈轻嗤:“他们压根不想要, 噱头罢了。”
符世熙蹙着眉,思索片刻,忽然道:“大概一个月前,我联系海警截了一船货, 还是常见的货,专盯着沉船的那类,让我撞见了。”
盛霈微眯了眯眼,问:“地点?”
符世熙:“月光礁附近,东西应该送南渚文物部去了。难道和这件事有关系?其余事我想不到了。”
“或许是。”盛霈微顿,“等警察抓到人,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
两人说了几句,护士过来打断了他们,他们要送符世熙去医院,顺便确认山岚是否需要进一步检查。
“我没事。”
山岚摇摇头。
盛霈瞥她一眼,倏地上前,小臂微弯,往她腰间一圈,稳稳地握在臂弯,另一只手熟悉地去抱她的腿,腰腹用力,把人往肩上一放。
“坐稳了。”
他丢下一句话,抱着她直直往路边走。
山岚一呆,她悬空而坐,将底下微乱的场面看得一清二楚,还好此时是晚上,不然所有人都能看到她坐在盛霈肩上。
路边停着辆车,驾驶座忽然探出个脑袋来:“二哥!”
徐玉樵忙下车去开后座的门,见到盛霈就说:“先前他们执行任务不让我进去。嘿,二哥,我们这招不错吧,是山岚想的!”
盛霈把人往后座一塞,视线在她略显无辜的面上停留一瞬,说:“老实呆着,我和小樵说点儿事。”
盛霈反手关上门,和徐玉樵走到车头。
从后座只能看到他半截身影,从山岚的角度看过去,徐玉樵给盛霈递了根烟,男人顿了两秒,接了过去。
“怎么回事?”
盛霈咬着烟微微低下眼,薄唇微动,凑到火苗边,火舌卷上烟芯,辛辣的味道顿时散开,烟雾模糊了男人的面容。
徐玉樵收回手,又开始认错:“二哥,我去机场把人拦回来的。昨天一早,小风拿着封信来找我,说你有危险,只有山岚能救你,我没多想,就跑机场拦人去了。”
盛霈瞥他一眼:“没人拦你?”
“拦了,怎么没拦”徐玉樵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微微变弱,“机场好多人拦我,军区的人说你没事,但我这不是不放心吗,后来山岚登船走了,他们才告诉我,昨晚跟丢了,岸上的人也没看到你。”
他轻咳一声:“虽说别的岛上还没开港,要上岸一定是往南渚去。但南渚没等到人,你要是被关在船上去了深海可怎么办。”
盛霈嗓音淡淡:“小风是怎么回事?”
徐玉樵三言两语把话说了:“山岚知道追踪器带不上船,半路让我偷偷塞小风的腰包里了。她说他喜欢这个腰包,别的不带也会带这个,他们就是根据这个找到这里的。怎么样二哥,我说她能救你。”
盛霈没再说话,只沉默着抽完了烟,他轻吐一口气,问:“机场发生了什么,具体和我说说。”
徐玉樵老老实实说了。
还不忘看一眼盛霈的脸色。
男人不见憔悴,只眉眼间带了点倦意,狭长的眼耷拉着,从神情看不出喜怒来,只脸上半天没个笑。
徐玉樵挠挠头,试探着说:“二哥,这不
是好事吗?”
在徐玉樵看来,心爱的人愿意为了自己留下来,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要是他早就乐开花了,不乐开花也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盛霈没提山家的事,只道:“明天下午,买两张去洛京的机票。”
徐玉樵一愣:“两张?二哥,你也去……?”
不怪徐玉樵诧异,这三年,盛霈除了南渚和海上,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就算偶尔离开,也是为了找更路薄,回洛京更是头一趟。
盛霈轻“嗯”了声:“去酒店,其余明天再说。”
说完,两人上车。
山岚悄悄收回视线,又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一点儿,可临开门,盛霈忽而转身去了前座,坐上了副驾驶,后座只有她一个人。
山岚怔了一瞬,不知怎的,心口发闷。
这样的情绪有点陌生,平日里她也会因没有铸出满意的刀而低落,但这次有一点不同。她似乎有一点委屈,就像小时候,她抱着湿漉漉的小猫咪回到家里,却留不住它,只能将它送去别处。
盛霈将窗户降到最低,由着风往里灌。
吹散他身上浓郁的烟味。
“招儿。”盛霈往后看了一眼,“系好安全带。”
后座昏暗的影遮掩女人的神情,那道纤细的轮廓隐在暗中,神情不清。
半晌,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车一路向酒店疾驰而去。
期间,徐玉樵叨叨说着小风的事:“这是在演电视剧吗?还往你身边安插个人,气死我了,白给那小兔崽子喂那么多吃的!二哥,你说这海底下究竟有多少魔力,引得那么多人往这里钻,我想不通。”
盛霈没说太多沉船的细节,随口应了两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一路上她都很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起房间里的那两条狼狗,盛霈微蹙了下眉。
盛霈订的是间套房,正好三个房间,最大的那个留给了山岚。徐玉樵极有眼色,一到就溜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山岚和盛霈两人。
盛霈烧完水回来,山岚正站在落地窗前。
她初到南渚时,还未曾这样仔细看过这座城市。
南渚仍在沉睡中,高楼林立的城市华灯已熄,台风过后的城市似乎格外寂静,无际的夜幕如巨大的玻璃罩子,将这座海滨城市收拢。
这座城市之外,有美丽神秘的海域,有上下一心的军民,有守卫着这片疆土的每一个普通人。
还有盛霈。
“饿不饿?”
低低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男人高大的影映在玻璃窗上。
他就站在她身后。
山岚说了声不饿,又安静下来,似乎在等些什么,可身后的人问完那句话没再开口,只是看着她。
山岚转身注视着他,轻声道:“盛霈,明天我该回去了。”
盛霈喉结滚动,半晌,从嗓子里挤出个“嗯”来,也不说话,也不走开,只是堵在她身前,不让她进,也不让她退。
“我想睡觉了。”
她垂下眼,躲开他暗沉沉的视线。
盛霈往前一步,抬手去抚她鬓边的那缕发丝,才一靠近,她偏头躲开,不让他碰,乌溜溜的眼看过来,盯着他。
盛霈顿了顿,问:“我惹你生气了?”
山岚不说话,只是看他。
“招儿。”盛霈低声喊她名字,“为什么不走?”
即便他们现在是安全的,但其中的风险盛霈和山岚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小风没将腰包带上船,或者提前被发现了,又或者他们没能及时赶到这里,山岚极有可能回不了洛京,这件事带来的后果他们都知道。
这不像山岚的行事风格。
她不该为了他冒这么大的险。
山岚和盛霈对视着,他眸光灼灼,将她和南渚的夜一同拦在身前。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盛霈,我的刀丢了,下船他们没还给我。”
盛霈视线下移,看了一眼她的脚踝,说:“我去找回来。明天早上办完事,我带你去文物部看那把海里捞上来的刀,下午回洛京去。”
“不用找了。”
山岚说。
盛霈抬眸看她:“我能找到。”
山
岚摇头:“我要新的。”
盛霈盯着她微绷着的小脸看了片刻,她也不知道和谁赌气,不高兴三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可刚抱她那会儿还好好的。
路上他说了什么让她不高兴了?
“给你买新的。”盛霈低着声,不厌其烦地问,“怎么不高兴了。”
山岚凝视他片刻,说:“前座舒服吗”
盛霈微怔,甚至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山岚在说什么,他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忽而伸手,一把抱起山岚,让她半坐在手臂上,直直往她的房间走,转眼就把咕嘟咕嘟冒着烟的水壶忘在了脑后。
身下的小臂鼓涨着,臂肌如山一般起伏。
山岚稳稳地坐在上面,由他抱进房里,在床侧放下。
从半开放性的客厅进入隐秘度更高的房间,气氛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山岚坐在床沿,垂着眼看蹲在身前的人。
盛霈握着掌心纤细的脚踝,拇指停留在微凉的肌肤上,摩挲一瞬,低声说:“招儿,如果有下一次,你还会来对吗?”
山岚忍着小腿侧泛起的痒意,轻声道:“我说过,我们之间怎么结束,我说了算。在那之前,你由我负责。”
盛霈守护这片海域,守护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孑然一身,风雨里往来,随时为他人停留,这一点和山岚全然相反。
她自小便只做自己该做的事,从不为谁停留,不为谁越界,但那样的山岚是山家的山岚。
如今的她,挣脱出桎梏,想做一切想做的事。
山家的山,和山岚的山,可以是不同的山。
一如山栀,她有她的刀,有她的江湖。
山岚想,她也守护着一片海域。
这片海域如旷野,如云霞,如深山的铁矿。
盛霈就是她的海域。
盛霈沉默半晌,倏地笑了,他倾身往前,手臂摁住柔软的床,将她拢在身前,宽阔的身躯如山一般压下。
山岚下意识随着他的动作往床后退,每退一步他便进一步,直到床头,她被抵在枕头上,
再也无法后退。
暗淡的灯光下。
男人耷拉着眼看她,眸光微暗,视线逐渐往下,低声说:“身上有烟味,怕你闻了不舒服所以坐前面,不是生你的气。”
山岚抿唇,堵在胸口那点细小的情绪缓慢在他的体温中融化。
眼看他要亲下来,她忙伸手挡住他,说:“不亲,你……嘶。”
话没说完,他唇往下压,重重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利齿几乎要刺穿那层薄薄的皮,而后长驱直入往里探。
后颈被托住,温热的掌心紧贴着脑后,指尖没入黑发。
热意在昏暗的房内不断升腾。
山岚没闭上眼,视线直直望进盛霈如海潮般的眼眸里,他每往里探一点,眼神就更暗一点,直至夜幕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今晚从见到山岚那一刻起,盛霈就知道,此生往后,他们两人之间再没有第二个结局,流亡的航道上,她是海间的灯塔,他是迷航的船只。
往后,只要她轻轻说一句走。
他的桅杆上便立刻挂满了帆蓬。注[1]
窗外,南渚的天渐渐泛白。
屋内的夜正在降临。
早上九点。
徐玉樵打着哈欠从房间内出来,和从山岚房里出来的盛霈打了个照面,他一呆,愣在原地。
“二哥,你、你睡里面了?”
他磕磕巴巴的,眼睛瞪得溜圆。
盛霈瞥他一眼,没搭话,懒声道:“吃完早饭和我去趟警局,然后自己玩儿去,爱上哪儿上哪儿。”
言下之意,别打扰我们。
徐玉樵怎么会不懂,支支吾吾地应了。
两人到警局时,门口正停下几辆警车,警察押着几个人下来。昨晚这些人都带着头套,没人说过话,唯一喊得那句盛霈没听清,这会儿仔细一瞧,这些人竟然是外国人。
负责这起案件的是赵队长,猫注岛提前和他沟通过,昨晚的抓捕行动也是他配合特警组织进行的,听说盛霈来了,他亲自下楼见了一面,毕竟这件事关系到山岚,这可是他找了大半个月的人。
赵队
长问:“山岚怎么样?事情的具体经过我都知道了,她很机敏,但也很冒险,幸好事情没出差错。”
盛霈道:“她没事。我听说你是山岚失踪案件的负责人,我来是有点儿情况想说。”
赵队长当即点头:“你说。”
盛霈将当日和山岚说的猜测说了:“你们事后应该去调查过,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赵队长倒是愣了一下。
这盛霈对案件不熟悉,人也不在南渚,是怎么猜的这么准的?
“你的猜测和我们当时的一样。”赵队长微微放低了声音,“我们再去林子里,只找到拖拽的痕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证据。”
在山崇说出新的证词后,赵队长第一时间带人去搜查了观海崖,又去调查当日是否有落单的人,根据他们的证词,那山太大,虽然他们几人一组,多多少少都有分开的时刻,负责的区域各有重叠,难以分辨可疑人物。
赵队长道:“案件只是暂时中止,我们没有放弃调查。具体的细节不方便透露,如果山岚回忆起什么细节,务必通知我们。”
盛霈应下,瞥了一眼正在登记那几个嫌疑人,问:“都是黑户?”
赵队长叹了口气:“背后的人很谨慎,这些人语言不通,有的连字都不识字,估计查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盛霈没多问,离开警局回了酒店。
回来时他是一个人,徐玉樵开着车去朋友那儿玩了。
套房内很安静,山岚还没起床。
盛霈扫了眼时间,打算掐着点儿去喊她。
房间里,山岚正陷在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
那是一个雨日,她背着书包走在最前,经过云山脚下时,还没走近,狂吠声便传来,抬头偷偷看一眼,正对上那几条大狗的眼睛,它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爪子不断往前扑腾,被脖子间的链子拽住。
她的心跳声像是一个小鼓。
咚咚咚跳个不停。
没有人发现山岚脚步放慢,手心攥出了汗。
她轻轻吸了口气,正想一鼓作气,一口气
跨过这段恐惧不断蔓延的路,忽然,那几条狗的面容有了变化。
那凶神恶煞的面庞像是幻境被缓慢拉扯,游移变幻,最后竟变成一张张熟悉的面容,那几张狗脸,忽然变成了盛霈的模样。
他眉梢仰起,勾着唇对她笑——
“汪!”
“”
山岚心想,这绝对是个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盛霈:?谁在害我?
顺便小声:不是车!没有!
注[1]:我为你造船不惜匠工,我为你三更天求著西北风,只要你轻轻说一声走,桅杆上便立刻挂满了帆蓬。/饶孟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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