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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争执


住持向二人介绍过阮游后,又简单说明阮游灵体不稳的情况。谭迁想到自己当初见到那对夫妻时,脚下分明空无一物,却凭空被绊了一下,大概就是此人的缘故了。

        孟邵的女友和她朋友来华音寺所遇的窗户和蜡烛的异常现象,想必也是如此。想通了自己周遭发生事情的始末,又看着眼前这个傻傻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谭迁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不过净合师父所说的天眼通,与自己所看到的笼罩着寺庙的金光,又是什么呢?想到这儿,谭迁也没有继续琢磨,收回了自己看向阮游的目光,转向住持开口询问。

        “清林大师,寺内‘闹鬼’之事算是有了结论。可这天眼通与我所见到的金光…还望住持大师解惑。”

        清林住持转着手里的佛珠,冲谭迁笑道:“无妨,只是施主天生佛骨,与我佛缘分至深,自然比起旁人天赋更佳。”

        可在谭迁记忆里自己从小与旁人并无不同,也曾与父母去过其他一些寺庙,未曾有人提起过自己与他人不同。

        谭迁正想再问时,却发现住持已经盘起佛珠,并无多做解释之意。想必是因为自己是个俗人,许多事情大师不能与自己言说太多,便也隐去了再行追问的心思。

        三人竟真的只是进来站了一下,住持见谭迁阮游二人对视完了,便带着净合和谭迁离开了这间密室。

        虽说只是进来看了一眼,可终究是见到了真实的灵体。不像当初在华泽元家中,只是看见天师驱鬼的场面而已,并未亲眼见到鬼魂的存在。

        谭迁这一整天受到的冲击有些强烈,离开密室后没多一会儿,便向住持大师和净合师父告辞,说要回学校去。

        离开前,住持大师将心经递给谭迁,并道:“谭小施主既是与我佛有缘,便将此书赠与施主,还望施主莫要推辞。”

        既然已经说是与佛有缘,那此书便相当于住持代佛祖赠送,谭迁见推辞不得,也知道住持此举定是对自己有益,便诚心谢过住持,离开了寺里。

        见师父同意谭迁离开,净合心想应当也无其他杂事,正准备向师父告辞回自己厢房,却正巧被师父叫住。

        净合刚要抬脚复又放回,恭敬地站在原地等待师父吩咐。

        不想住持只是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示意净合坐去另一侧,开口向净合说起了自己从前之事。

        东庭院中罕见地传来嘈杂的声音。

        净思正在和一名弟子发生争执。

        弟子法号净之,是东庭院厢房的理事者,平日净思大多是吩咐各弟子打理各自所管辖的事务。自己常是四处巡查,督促各弟子做事。

        交涉多了,难免会有些矛盾摩擦,加之净之与自己平时在各种琐事上有不少争论,净思便对他颇有些意见。

        原是净思得知谭迁从东厢房发现心经后,便叫净之前来询问东厢房有何异常。

        净之只道是并未有过异常,却不料被净思咬住不放,说是既无异常心经又怎会忽然出现,定是他包庇藏有祸心之人。就算不是,也是他管理不当,疏忽怠慢。

        二人争论不休,音量也逐渐增大,引得周围轮值小僧都来此劝告。

        净思本就是为吸引众人前来,见到围观的人渐渐增多,一把拉住还在与他争辩的净之。

        “你既然不知悔改,不肯认错,那我们便让住持来替我们分辨!”

        净之听闻净思要带他去见住持,微微有些不自然。但此事并非是自己之错,净思当着众人的面要和自己去住持面前,是料自己不敢前去,如此自己忍气吞声,反倒为那偷窃之人顶替了罪名。

        想毕,净之权衡再三,紧握双拳抬头看向净思,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师兄,那我们便去找住持师父,该当承担之事我自会请罪,但没有犯过的事,我也绝不替人顶罪!”

        说罢,抬脚走向住持的厢房。

        净思还站在原地,像是被净之的目光钉在这里,面色有些狰狞,不想承认被净之的决心所震慑,内心有些畏怯。他脸色阴沉地看了圈周围的弟子,见其中还有几个弟子交头低语,心想几人怕不是在嘲笑自己,面上更加挂不住,朝众人喝了一声:“还愣着作甚?”咬牙跟着净之去了师父厢房。

        二人片刻便来到了住持房外。

        房内,住持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佛珠,思绪回到了曾经。

        “我留你下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你们大师兄的事情。”住持流露出怀念之色,“你大师兄跟你一样,也是打小便跟在我身边,小时候顽劣得很。那会儿他心性不定,也没个玩伴,便自己天天爬树捉鸟,还会把捉来的鸟放在我房里。后来长大了,跟你现在也差不多,什么心事都自己藏着。寺里又来了个人……”

        住持这些话似乎是藏了太久,今日有些触景忆情,便将这闷了许久的话同净合道出。

        话没说完,净思与净之争执的声音便传到二人耳中。

        走到住持厢房门口,二人方才有意识收敛了一些,分站在两侧各自向师父行了个礼。

        净思抢先开口:“师父,您勿怪弟子唐突了。弟子自从弟子得知心经自东厢房发现,便仔细回忆这东厢房去过何人。可弟子反复思量,却也只记得净之一人进过那房,还关了房门不知做甚。”

        净思说完这句,瞥了眼净之,眼中皆是威胁之意,继续道:“出家人不言妄语,师弟,你若不是为藏匿心经,为何要掩上房门做贼心虚!倘若如实告诉师父,也不过是罚个斋饭月钱,总好过逐出寺内!师兄本不想将事情闹大,可你倘若继续不知悔改,不知是将师父和我佛立于何地!”

        净之耳中,净思字字句句威胁已然露骨。但他既然敢于同净思来到师父面前,便已不惧净思的威胁。

        “师兄休要血口喷人!我去厢房所做之事一会儿自会向师父禀明,只是此事确实与我无关!而且师兄既然也说不言妄语,那为何不一并告诉师父,您也曾去过那厢房中呢?”

        “你胡说!”

        净思没有想到净之字字如剑,竟真敢与自己撕破脸,将曾经见过自己前去东厢房的事说出来,顿时心生慌乱,自行乱了阵脚。

        净之看了眼面色难堪的净思,并未停下,“寺内众人本与香客都在庭院中谈事,严禁私下交易。师兄若没有亏心事,那为何要与香客前去厢房商谈,还要掩上房门。这难免让人见到,不生出其他想法。”

        净之学着净思的口气,放缓了语速,却字字敲在净思心上,“若不是为藏匿心经,那师兄又为何要掩上房门做贼心虚。”

        说罢,净之也没有再看净思,垂首站在一边。

        净思也从未料到,平时对自己一再忍让的净之竟然有朝一日也会让自己如此无言反驳。一时间慌乱之下忘记了自己的说辞,脸上掩不住惊慌之色。

        住持见二人之状,心下也大致了然,只是有些失望。

        “好了,我已知晓了,你二人无事便各自去自己房内静修吧,无事便不要出门了。此事交由净合调查,你二人都回吧。”

        清林大师第一次见到净思,是在一个巷子里。

        净思原名章永思,是个初中就辍学的小混混,在遇到清林大师前已经跟着这条街的“东哥”偷窃抢劫两三年了。

        这天章永思正在巷子里蹲点,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儿。终于在他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见到了一个老和尚经过。

        这老和尚僧衣看着十分干净,而且有个七八成新。这袖口虽然宽敞但是做工很细致,一点针脚也没看见。下摆随着老和尚走路也不会变形,而且看起来还很轻。

        “嘶,这布料看着可不便宜,做工也挺好,不会是定制的吧。这老和尚应该是个有钱的主,今天这一发到手可就赚大了。”章永思一边嘀咕着,一边装成喝醉了走向老和尚,打算伺机摸一摸这老和尚身上的钱包。

        “哎哟——”章永思一头撞在老和尚身上,“你谁啊?哪来的不长眼的老头儿?”

        章永思凑过去假装看不清老和尚的脸,顺势抓住老和尚胸口的衣服提了提,没发现有内衬,便松开手,沿着袖子走向放下手来,拍了拍老和尚:“老头儿,下次看着点儿。”

        摸遍全身,章永思也没摸出哪里能放下钱包,心里暗骂了句死老头儿,便打算赶紧打发了老和尚去找下一个目标。

        正往前没走两步,便被老和尚叫住。

        “小施主是在找这个吗?”清林大师不知从哪里掏出钱包,看向章永思。

        章永思心下震惊,“这老和尚莫不是有点真本事?”又怕老和尚是诈自己,继续装醉道:“什么?你叫我?”

        清林大师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道:“小施主身上并无酒气,而且方才您着重摸了胸口、袖口两处,老衲便大胆揣测施主是在找寻此物。”

        虽是说着揣测,但清林大师并未有任何不确定之意,语气十分笃定。

        章永思见心思被挑破,也不再装醉,斜靠着墙壁看向老和尚,“没错儿,就是它。怎么?你要给我吗?”

        清林大师本无意多做纠缠,但是见章永思一身根骨适合修佛道,却在这巷子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平白浪费了这身资质。而且看他整个人瘦瘦弱弱,想是平时也吃不饱饭,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小施主根骨奇佳,与其在此做些梁上君子之事,不若随老衲修行,起码是能吃饱饭的,也好过在这里日复一日浑浑噩噩。”

        章永思见老和尚神色认真,这话应该不会作假,当下有些犹豫。自己反正也不知道干什么,而且看这老和尚倒是有些本是,还挺有钱的,跟着混倒也不赖。

        “有钱拿吗?”章永思问出了自己最犹豫的问题。

        “小施主放心,寺里每个僧人都按月发放月钱。”住持见章永思有些松口,心下也是有些欣慰。

        倘若日后能随自己修行,也算是多将一个迷途的孩子带回正路。清林大师如此想着,却不知道有些人甘愿堕落,便是佛也无法拯救。

        “从此你便是我徒,法号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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