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恰似蜻蜓点水

叙毕，屋里安静下去，死气沉沉，万马齐喑。孔瑶看向林亦清，他正坐在窗前看向远方，异乎寻常。林亦清手紧握折扇，眼神空洞无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座冰雕。

        而后突然向这边看到，嘴角上扬，与孔瑶对视道：“阿瑶，你这是在，暗送秋波？”

        “天花乱坠。”孔瑶转过身去，不假思索，屋里的氛围也暖了一些。

        “好了，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林亦清从窗前跳下，站在众人面前，打开红扇道：“我已有解决方法，明天晚上一同前去即可，哦不，应该是今晚了。”

        “初来乍到，有何办法？”孔连道，语气充满了疑惑不解。

        “这个嘛，晚上就知道了。”林亦清笑道，像一个秘而不宣的坏蛋头子。

        时已隅中后半，一行人简单吃过饭，林亦清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道：“好了，大家白天尽早歇息，晚上在这集合行动。”他看了看自己的长衫，上面沾满了地上的尘土，还有些不明的液体，不用想也知道是口水。后脚就离开向门口走去。

        “去干什么？”孔瑶一把拉住他问道。

        “偷情。”

        “……正经点。”

        “打探实情啊，跟你们说的一样，我刚来，总不能路都不认识就行动吧。”林亦清把他的手松开，笑的似是没有感情，更像是已经成为习惯。

        孔瑶也站了起来，追了上去，“或许你需要一个导游。”

        “好啊，我不讨厌积极的人。”

        “我只是怕你在外面遇难，毕竟你现在是唯一的希望。”

        林亦清表情又变得冷酷凄寒，浑身透露着生人勿进的氛围，“什么希望，是莲池的希望，还是你的希望？”在他的眼里，自己不过是随缘从天而降的免费劳动力，虽然这件事他也必须要做，可是最初也是想做的悄无声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无用的搭档，浪费这么多时间。

        “大将军的。”孔瑶顿了顿，小声念道。

        林亦清一手突然掐住孔瑶的脖子，哐当一声把他摁在墙上，眼神发红，充满了血丝，冷冷地说道：“你是谁。”

        孔瑶双手抓着他的手，想说话又说不出，林亦清的手颤抖着，心身矛盾与犹豫混杂交织，更多的是害怕和忌惮。

        “别怕……”孔瑶实在想不出一个林亦清这么年轻，为何会露出如此悲痛欲绝的表情，一只手空开，向他缓缓探去，轻轻碰到了些许面颊，无声地垂了下去。

        林亦清望着他，回忆涌上心头，别怕……可是我怕啊……他忽然紧皱眉头，眼前的孔瑶笑了，笑的毫无防备，他的指尖冰凉。

        眼前出现幻觉，居然觉得孔新和与钟将军有几份相似，再次睁眼看到，眼前只不过是个刚刚十八岁的青年罢了。

        “孔新和……”林亦清猛地回了神，“孔新和！”他摇了摇面前被自己掐晕过去的男孩。而后见自己的头发出现了一缕白，他把昏迷的阿瑶抱在自己身上，脖子已经被自己掐得印出了两道血淋淋地伤痕。

        他简单寻了处稍平的净地，把药细心地涂在孔瑶的脖子上，如沐春水，最后找了绷带把脖子轻柔缠起。安顿好孔瑶，他徒手把自己的白发斩断，随风飘去。独望北方，形单影只。

        所思在远道。

        “嘶……”孔瑶悠悠转醒，摸了摸脖颈，艰难地起身，林亦清见状，上前搀扶，表情暗淡，似有内疚地说道：“对不起。”

        “我没事。”

        孔瑶浑身发冷，仿佛有一群蛇一样的眼睛随时盯着他，取他的姓名。他不应该说大将军这个词的，眼前的林亦清定是厌恶极了已死去的钟池也，如果世人知道钟池也还活着，定会把他千刀万剐，凌迟至死。

        匪夷所思，钟池也人人得而诛之。

        “……”场面一度尴尬，噤若寒蝉，竹影婆娑，凉风吹拂。

        “你回去吧，我去村里转转。”林亦清起身道，却被孔瑶再次揪住，他低头看向他，孔瑶也正死死盯着自己。

        “都说了我跟你一起去。”

        “……”

        两人一起走在竹林中，林子里很静，没有一只动物，只有风吹动竹叶的莎莎声。距离远又不遥，可以清楚地听到对方刻意放轻的呼吸。

        就这样一直入了村，村里人烟稀少，成人下地干活，林中作业。妇人如不是有襁褓婴儿，也会下地干活。黄发老人窝居家中，等待死亡。街上都是一些垂髫小孩，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玩的很是高兴。

        天晴，必有月。

        一路上，有很多人有意无意地看向他们，在这种荒蛮之地出现了两个相貌极佳的人，一个人穿的锦衣玉带，一个人脖子上缠着绷带，很是惹人注目。

        “大哥哥，大哥哥！”林亦清的思绪被打断，低头看到，是那天为自己引过路的三个孩子，两男一女。

        “你们好啊。”他蹲下摸了摸孩子的头，笑的很是温暖灿烂，乍雨乍晴。孔瑶一下子想到了他不久前的眼神，心里阵阵发凉。

        “你们叫什么名字？”林亦清继续问道，像是在刻意找话题来打破沉默氛围。

        孩子们也表现的很高兴且乐意，只见那两个男孩子抢着介绍，争不过便猜拳来决定。

        最终的胜利者站起来，“我是年龄最大的，叫米饭！”长得最高的那个男孩子喊道。

        “我叫土豆。”另一个男孩子紧跟着说道。

        最后一位是女孩子，他躲在米饭的后面，小声地说道：“我…我叫冰糖……”说完又把脸埋在了衣后。

        “噗。哈哈哈。”林亦清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眼角挂着笑出的眼珠，偷摸瞥了眼孔瑶，孔瑶也笑了。他弓起食指擦了擦眼角，话里带笑道：“你们父母真是起名鬼才。”

        “我们没有爸爸妈妈！”米饭说道，坚定自若，铿锵有力，仿佛没有父母这件事是天赐给他们的礼物，“我们三个相依为命，自己搭了小屋子，自己去林子里找吃的！如果遇到坏天气，村子里的人还会给我们送东西！”

        氛围并没有因为这个话题而转回沉默，甚至更轻松活跃了些。

        “我们过得很幸福的，没事就去摸鱼爬树！”土豆补充道，眼神很明显的暗了暗，“可是，自打莲池三年前变成那样，我们就没有下水捉过鱼了……”

        “没事，哥哥保证把莲池变回原样。”孔瑶也蹲下，摸摸他们的头说道，令人心神安定。

        “谢谢哥哥！”孩子们阴郁了片刻的脸重新焕发出光芒，林亦清看着孔瑶，也笑了笑，心里暗暗想到：看来我得努力了。

        夜半三鼓，街上已廖无行人，莲池边也静的出奇，众人齐聚一堂，在岸边站成一排，面面相觑。

        林亦清清清嗓子心虚道：“这不在我的计划范围内，我也没办法。”

        “这也忒倒霉了！”孔连应和道，“这什么鬼天气啊，诚心过不去呢！”

        “没办法，下次再来吧。”孔瑶安慰道。

        黯黑的夜中，伸手不见五指。哦，原来今晚没有月亮，进而水中也没有风柱，这里除了一池黑水，其他一切正常。结果就是白跑一趟。

        次日丙夜，在确认今晚有月后，才匆匆准备动身。

        出发之前，孔瑶回头张望，心里很是不安，问道：“需要带什么吗？”

        林亦清笑道：“带上我就够了。”

        众人齐聚一堂，站成一排，林亦清慢慢的走入水中，步步似蜻蜓点水，在水中稳行。

        鬼婆子和孔连眼珠子都要被惊掉了，张着合不拢的大嘴。

        “这什么鬼，他，他，他为什么能在水上走？”鬼婆子也凑上前去，尝试着踏上去，却一脚被池水吞没，又退了回来。

        “这是点水步，就是放轻体重，和在水上掠过的感觉差不多。”孔瑶毫无惊讶感，耐心解释道，可是，心悸感增而不减。

        孔连满腹疑团，可是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思绪和眼神又投回了林亦清的身上。

        只见他走到月下，突然！

        脚下水突然如沸腾一般翻涌，部分池水先形成半个圆，而后突然把林亦清包裹住，沉了下去，速度极快，林亦清骤然消失在水面，只留下淡淡微波。

        “林亦清！”孔瑶大喊道，不管不顾地像水中飞奔，浮光掠影。孔连急得大喊他的名字，也一步步追了上去想拉住他，可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怎么能追得上一个刚刚成年的男子。

        “阿瑶！别冲动！”孔连直视前方，急的脸上皱纹仿佛又多了几丝，没有注意脚下，重重摔倒在了地上，膝盖划破了皮渗出了血，可是他还是一直望着前方。

        谁知孔瑶面对池水也没有要停下或者减速的意思，速度甚至又提了几分，纵身一跃。

        孔连和鬼婆子顿时眼珠子瞪得圆溜，吃惊地看着这一切。只见他纵身一跃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水面上，如在地面奔跑一样在水面上奔跑，脚的周围白雾似轻纱。

        “你，你平时都教他这些东西？”鬼婆子把下巴拾起来，指着眼前的一幕，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我，我，我可不会这些。”孔连也想把惊掉的下巴拾起来，谁知半路上又滑了下去，导致他话都说不清楚。

        孔瑶一口气跑到月亮倒影处，看向水下，默念道：“散。”周围布满的白气顷刻散去，在话音刚落时，孔瑶“扑通”一声掉入了水中。

        月光照进水中像是在黑夜中下了场雪，暗但很亮，就像穿久了的黑色羽绒服脏的反光，如坠五里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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