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坠楼的少年

阮软垂下头，蓬松的发顶露出一个旋儿，阳光又将她的头发笼在金色的余晖里，她嗫啜着又说，“对不起，程千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似乎这个时候就应该说对不起。

        “算了算了，梦都是反的，小爷就当你是在祝福我了。”程千舟摆摆手，“快点回家，我要吃饭。”

        阮软点点头，这本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她看见程千舟，听到程千舟说话就总觉得心里压抑着十分难过，奇怪的内疚感和失而复得的喜悦感交杂在一起，搅得阮软的脑袋里一片混乱。她背着书包紧紧跟着程千舟，突然伸手拉了程千舟一把，“喂！看着点！”那人骑着摩托车擦着程千舟的身体呼啸而过，要不是阮软伸手拉了他，这会儿躺在地上的绝对就是程千舟本人了。

        “哇靠！吓死我了！”程千舟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脸劫后余生的侥幸，“呜呜呜，谢谢女侠救命之恩。”

        这是怎么回事，阮软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她明明也没看路，怎么会突然伸手拉程千舟，就好像就好像她事先就知道那辆摩托车会经过一样，一阵寒意窜上阮软的后背，在初夏的傍晚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的脑子里闪过零星的记忆片段，有关于程千舟的，也有她自己的，有同学们的，甚至还有些不相关的路人，那些记忆就好像被硬塞进她的脑子一般杂乱。

        身后一个身材消瘦的男人目睹了眼前的场景，轻轻皱了皱眉，快步跟上了阮软和程千舟。

        快到家门口时脑袋里有一段记忆一闪而过，阮软停下了脚步，果然看到了正搬着沙发从楼上下来的搬运工人。心中的怪异感更甚，她推开要和她一起进门的程千舟，含糊道，“我有点累了，今天不想做饭了，你回自己家凑合吃吧。”被拒之门外的程千舟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只好单手拎着书包上了楼。

        端坐在书桌前的阮软捏着手里的笔，心绪不宁，书上黑色的字体像是蚂蚁一样在脑子里乱哄哄地四处乱爬着，今天的事情也太奇怪了吧，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老有一些奇怪的想法突然冒出来。反正也没心思看书，干脆睡觉吧，也许真的和陶老师说的那样她是最近几天太累了，阮软蒙着头窝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阮软走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地路上，凭借着远方仅有的一点点亮光慢慢地摸索着，她是一个怕黑的人，此刻倒是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只要走到了亮着光的出口，就能解答她心中的疑惑，只是解答什么疑惑呢？就这么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群的人，还有闪着红蓝色光的警车和救护车，耳边依稀听到周围的人在议论，

        “真是可怜哦，年纪轻轻”

        “是呀是呀，听说才刚刚高考完呢。”

        “多帅气的小伙子，真是可惜了。”

        “”

        阮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将刚刚买的绿豆糕护在怀里，这些人围在她家楼下，她回不了家了，瘦小的她挤在人群里不住地打招呼，“不好意思，让一下，我要回家，谢谢不好意思”她小心的侧过身，怕程千舟要吃的绿豆糕被挤坏了，到时候又得免不了被他唠叨几句。

        “呦，这不是阮丫头吗。”住在楼上的张大妈拉住了阮软的手。

        “张大妈，这是怎么了。”

        张大妈叹了口气，踮着脚昂起头越过人群反复看了几眼，然后摇摇头，面露难色，“阮丫头啊，听大妈话，晚点回家。”

        “不行呐，程千舟还在家里等我呢。”阮软举起手里的绿豆糕，“他身体不舒服，非要吃绿豆糕，我还得回去照顾他呢。”

        “这”张大妈撇过头抹了把眼泪，“阮丫头，大妈也是为你好，我也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可是前面跳楼死了人，我是担心你会害怕。”

        阮软后退了一步，可不怕吗，她胆子从来都小，睡觉都不敢关灯，也不敢一个人走夜路，更别说现在要亲眼目睹别人跳楼死亡的惨状了。阮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抓紧了手上的绿豆糕，想起还在家里的程千舟，“行，那我从后门进去。”

        张大妈一脸为难地拉住阮软不让她走，踌躇了半天，揣着手又往人群瞥了几眼，下定决心般道，“我就跟你直说了吧，那人就是程千舟。”

        阮软不明所以，“什么就是程千舟？”

        “从楼上掉下来的那个人就是就是程千舟”张大妈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她知道两个孩子感情好，她怕阮软承受不住。

        “别胡说了张大妈我一直都很尊敬您，请您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阮软生气了，语气也变得生分起来，“他怎么可能”阮软这么说着不顾一切地冲进人群，挤到了最前面，绕过高低错落的人群，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的警戒线，视线在穿着黑色警服还有白大褂的医务人员中寻找着，直到她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程千舟。刺目的红色冲击着她的视觉，有戴着白手套的人正拿着相机对着地上的那个少年拍照，闪光灯频繁闪烁着，视线忽然就变得模糊，阮软张了张嘴，想要叫他的名字，可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的表情变得扭曲，眉毛用力地拧在一块儿，她努力回想着程千舟的样子，想要将躺在地上的那个少年与程千舟的样子区分开来。

        阮软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程千舟的尸体看了很久，最后她冲破警戒线，不顾任何人的阻拦，直奔家门而去，她幻想着程千舟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数落她怎么买个绿豆糕要那么久，然后她就告诉程千舟楼下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的荒唐可笑，再一起对那个陌生少年的死亡唏嘘不已。

        可是，空荡荡的沙发上哪里有程千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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