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桌柜上的烟

第29章

        他的儿子一向外表温柔斯文，内心强大坚韧。只是此刻，这温柔的双眸却像是要迸出尖刀利刃一般直直地看向他，眼神狠毒又阴翳，他心中猜想，如果尤殊会吃人的话怕是要当场把他给生吃了。

        不对。

        这眼神已经在吃人了。

        尤见军平生第一次被儿子这气场吓得倒退两步，那眼神很让人难受，好像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

        同时又不得不感慨儿子真的长大了，身形几乎跟自己一样高大，只是身板稍微瘦弱单薄了一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能随意对儿子动手的年纪了。

        ——如果尤见军脾气没上来的话。

        他默不作声在心中衡量，假如此时真动起手的话，两人谁会比较占上风？

        好在他的理智尚在，不会轻易放走“有钱”的儿子。

        钱就是命。

        他近期被几个黑/道势力追着讨债已经狼狈至极，他清晰地知道他需要钱，一大笔钱，他要活命。

        穷途末路的时候，活下来才是唯一的希望。

        而他也一直很相信他儿子的实力，人走到绝境，潜力都是会被逼出来的。但他做梦都想不到尤殊居然有实力能够一次性结清医院的欠款。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尤殊仍旧望着他，一言不发。

        沉默……

        尤见军紧张到不受控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滚了滚，艰涩地开口：“要不是我逼你一把，你能有今天这么潇洒吗？”他自己都知道说出这句话不好意思。

        尤殊“呵”地一声：“潇洒？”

        他细细咀嚼品味这两个字，不知道自己何来“潇洒”二字？

        尤见军被他心下生出的悲凉吓到发慌，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脚下却本能地未退一分一毫——他有预感尤殊不会开口说出什么好事来，但他现在要是后退半步就代表自己输了，一个“有尊严”的父亲绝不会向自己的儿子低头认输。

        春季的夜风不止有凉爽，还有冰冷刺骨的寒意。

        下一秒尤殊毫不迟疑，定定地对上尤见军的双瞳，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逼你儿子去当男mb就是潇洒？”每说一个字，心头似要滴出一滴血来。

        尤见军感觉自己有一瞬间失聪。

        天旋地转，大脑宕机，他的眼前飞速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一道极其尖锐的声音像是刺穿了他的耳膜，隐隐作痛。

        “滋——滋——”

        那声音仍在叫嚣。

        尤见军用手摸了摸耳朵，随后指尖在上面狠狠按了一下，他用这些无关紧要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短暂的慌张，他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一下。他不是不知道尤殊所说的mb是什么意思，他只祈祷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尤殊很骄傲，不会这么做。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什么都做的出来。」

        尽管尤见军再怎么在思想上麻痹自己，他的脑海中还是不断涌现出这句话，这段话简直可以奉之为天理。

        如果是为了尤殃，尤殊也不是不可以！

        “你他妈的是疯了吗！？”一种怒意攻上心头，尤见军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发泄般地破口大骂。他难以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传说中顶尖学府c大的高材生，理应是天之骄子，居然会去做这种事。

        他觉得尤殊的钱应该是兼职、应该是创业、应该是其他的各种各样上得了台面的方式……那怕是炒股、中彩票——尤见军明明知道这些不可能。

        都不愿意相信是当mb得来的钱财！

        “你好意思用你儿子卖/身得来的钱吗？”尤殊声音低沉又狠毒，言语中隐约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报复感。

        “你他妈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尤见军怒吼着，他恨不得一把揪住尤殊的领子，“你但凡洁身自好一点，都不会去做这种肮脏事！万一别人知道会怎么想？你一个在校学生有自尊吗？你要脸吗？”

        “你没资格说我。”尤殊冷冷道。

        尤见军只觉得可笑，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父亲没资格说儿子的：“我为什么没资格？”

        尤殊突然用一种极可怕的眼神回瞪着尤见军，“谁都可以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就你！”他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抑制自己在崩溃边缘即将爆发的情绪，一字一顿，“就你不可以。就、你、最、没、资、格！”

        “我他妈是你老子！”

        “在赌桌上几万块钱一把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和尤殃吗？你有想过学费多少吗？你有想过几万块钱可以买几盒药吗！？”尤殊大吼着。

        尤见军望着双目猩红的尤殊莫名心虚。

        那双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疲惫、歇斯底里……还有一层氤氲，强忍着欲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在白炽灯下反射着闪亮的微光。

        “那……那是我自己赚的钱……我想怎么花是我的事。”尤见军依然嘴硬。

        两人沉默了许久，相望无言。

        “是的。”尤殊的声音哽咽却还是平静了下去，他的眸光闪了闪，颓然地沉下了双臂——像是妥协又像是释然，总之不想再去争辩些什么。整个人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所以你从来都不明白要承担一个家庭的责任。”

        尤见军很想开口反驳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能说什么。

        喉咙像是被一根刺卡住了。

        尤殊瞟了尤见军一眼，只见那人呆立着，一副自知无法辩解的模样。他抬手将尤见军横在门口的手臂拿了下来，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上楼了。

        背影决绝。尤殊路过尤见军的身边的时候，好像衣袂间顺带起了一阵凉风习习。

        2楼过道的灯泡坏了，尤殊只能摸着黑爬上3楼。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尤殊望着灯光下3楼的门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他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随着一声声响，门被打开了。

        尤殊走了进去。

        门“砰”地一声被轻声带上，尤殊依靠在门板上忽然觉得很疲倦，一股无形的无力感和悲伤包围着他，他顺着门板下滑直至坐在了洁白冰凉的地砖上。

        尤殊将脸埋进双臂里，抬头时看见了桌柜上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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