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火星一日

　　联邦蓝星时间八月十六日，火星，夏普市。

　　年今二十五岁的陶嘉月从未来过火星，在此之前去月球求学便是她最远的一次出门纪录。

　　自新海出发到踏上火星的土地，一路行来陶嘉月最大的感受只有两个字。

　　单调！

　　从西塔空间站，到月球的穹顶城市，再到飞船客舱放眼望去，旅途的背景色便只剩下幽寂的黑色。

　　近两月的旅程，越到后面与同伴的话越少，精神也越疲惫，睡觉的时间和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长，慢慢的陶嘉月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变得有些冷了。

　　不仅陶嘉月有这种感觉，岳道年也是如此，作为此次火星之行的领队，年近五旬的他，再一次踏上火星，已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心气。

　　现在的他只想躺在软软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最好能睡到自然醒。但可惜他非常清楚，这只能是一种奢望。

　　“走吧，车来了。大家拿好东西。”

　　带有电视台标志的车辆缓缓驶到近前，陶嘉月拿好行李跟着同伴上了车。

　　车上算上司机一共七人，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想要休息一会。

　　陶嘉月紧怀着背包，视线注视着窗外。

　　来之前她做了很多功课，例如眼前这座城市——夏普市。

　　大致位置位于火星赤道南侧，子午线东140度，因处盖尔陨石坑，背靠夏普山，故得名夏普市。

　　是火星上历史最悠久，也是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人口七百五十一万人，由五个大型城区构成，每个大型城区又由数十个大小不一的中小型穹顶城区相互连接构成，市区面积大约八百三十三平方公里。

　　相较于蓝星来说火星城市的平均人口要少的多，但却更集中。

　　根本原因就在于火星大气稀薄，人们的活动范围有限，绝大部分时间内只能待在有穹顶保护的城市中。

　　这也导致火星城市显得也有些拥挤。

　　三个地方给了陶嘉月三个感觉。

　　新海市人多、车多，很吵闹。楼很高，也很矮；路很长、很宽，也很曲折；色彩很老旧，也很多彩，给人一种很矛盾但却富有层次的包容感和年代感。

　　求学的月球JH市面积很小、人很少、车更少，与其说是城市，到不如说更像小镇，但智能机器人却随处可见。

　　道路笔直一眼就能望到头；建筑风格简约流畅，但千篇一律毫无新意，整体透着一股精致冷淡的科技感。

　　夏普市整体介于两者之间，规模比蓝星主要城市小一些，但比月球要大得多。

　　初看有些散乱，但深入其中却发现高矮不一的建筑错落有致，宽窄不同的道路分设有序。

　　和月球类似私家车很少，但公交车却很多，一辆接一辆，每辆公交车的间隔不多不少正好三分钟。

　　智能机器人和普通人同时在排队，又一同上车，明明很奇怪，却又很有趣。

　　陶嘉月虽还未真正深入这座城市，却已经感觉到那种实用简洁的工业秩序感向她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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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岳哥。”

　　“嗯？”岳道年正在排队忽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回过头一看原来是陶嘉月：“嘉月啊，早。”

　　陶嘉月听岳道年的语气不是很好：“怎么了岳哥，没休息好？”

　　岳道年苦笑了一下：“时差没倒过来。”

　　时差？陶嘉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夏普市现在是白天，而新海市是晚上。

　　“我年纪大了，不像你们年轻人粘床就能睡着。”岳道年一边说着，一边挑选着早餐。

　　陶嘉月平时就不爱说话，打个招呼应两句一般就是极限了，这时候她也不知该怎么接话。

　　岳道年倒是不介意，作为陶嘉月的组长，他非常清楚对方的性格，他就是想找个人说话……

　　“你怎么就拿了这么点。”

　　陶嘉月刚把餐盘放到桌子上：“没什么胃口。”

　　“这怎么行，来来，这个给你。”岳道年不由分说的将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夹了一部分：“多吃点，多吃点。”

　　陶嘉月下意识就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依岳道年的性子，如果拒绝到时候又得像她老妈一样絮叨半天，索性就接下了。

　　“跟家里报平安了吗？”

　　“报了。”

　　“昨天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

　　“东西还合胃口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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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嘉月有一搭没一搭和岳道年聊着，到也不觉烦，毕竟在一起共事两年了，她早就习惯了。

　　“岳哥，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换岗？”

　　“啊？”岳道年卡了一下：“大大概是后天吧。怎么，有事？”

　　“没有，我就是想着赶快开始工作。”

　　闻言岳道年微微一叹，别看陶嘉月年轻却是电台里出了名的工作认真，同时也是出了名的不合群。

　　只见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但没必要拼命，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我……”

　　陶嘉月想解释但岳道年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一会，等他们几个起来，我带你们出去转转。”

　　“也不知道过去这么多年，有些东西还在不在。”

　　“……”

　　“别愣着，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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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吃的还习惯吗？”

　　“给爸妈发消息了吗？”——老哥

　　刚回到房间，陶嘉月收到了老哥的回信，一连好几条，都是些日常关心，看过之后她统一回了过去。

　　点击完发送之后她还等了一下，而后才想起来火星和蓝星之间通讯有延迟，起床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让她非常的不适应，虽说当初在月球的时候也有延迟，最多也就一分钟。不想火星这么夸张，交流一下一句最少要等半小时。

　　路上她就听岳哥说，来火星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开始她以为岳哥指的是环境、文化和饮食，现在她才明白这句话真正指的是交流。

　　不适应也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陶嘉月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江林远，蓝星-火星日常交流都困难，那打仗怎么办？

　　可想了半天也想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这已超出了她的认知边界。

　　“想什么怎么会打仗。”陶嘉月自嘲的笑了笑。

　　“咚咚咚——”

　　“嘉月收拾好了吗？”

　　听到有人喊陶嘉月回过神：“好了，马上来。”

　　随即陶嘉月拿起外套，走到门口又折会屋内将那个之前一直抱着的背包放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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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出门游玩，岳道年没有选择电视台的车，而是带着五个年轻人上了有轨电车。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票价还是俩块钱。”等车的时候岳道年感慨道。

　　他第一次来火星的时候年纪和陶嘉月一般大，跟着自己的导师。

　　如今一晃二十年物是人非，票价却还是一如当初，两块钱电车公交随便换乘，只要愿意可以坐满全城。

　　第一站，盖尔区，盖尔历史博物馆、夏普山观景台。

　　在这一站下车和上车的人都非常少，整个车站显得有些冷清。

　　从天空俯瞰孤零零的一座城区，游离于整个城市之外，独自伫立在巍峨的夏普山山脚。

　　“其实夏普是一个旧称，源自一位地质学家的名字。“岳道年自然而然的当起了导游：“夏普山现在的名字叫“伊奥利亚山”，只是大家叫习惯了也就没改。”

　　“盖尔区是夏普市的老城区，原称盖尔殖民区，因地处盖尔陨石坑而得名，是火星首批六个殖民区之一，至今已有一百七十多年的历史。”

　　“人口六十七万人，面积四十五平方公里。”

　　“原城区曾在反侵略战争被毁于一旦，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这个城区是战后在老城区的原址上重建起来的。”

　　刚一出车站，陶嘉月一行几人就看到一片带有早期殖民时代风格的建筑群——盖尔历史博物馆。

　　岳道年指着一座酷似灯塔的透明建筑介绍到：“那个就是夏普山观景台，与博物馆主体建筑是一体的。由于夏普区位置相对较高，这座观景台也算是整个城市最高的建筑了。走，我们过去。”

　　路程并不远，片刻功夫几人就走到了博物馆入口。

　　博物馆是免费的，只需要验证公民信息。

　　“好冷清啊。”

　　刚走进博物馆陶嘉月就听到同伴的吐槽。

　　“二十年前来这里的人还挺多的。”岳道年语气唏嘘：“但后来出了一些事情，大部分人都搬到了新城区。而本地人除了节假日一般也不会过来，来的都是些游客，比如像我们。”

　　“不过现在来看前段时间的骚乱影响不小，连个游客都没了。”

　　闻言陶嘉月眉头紧锁，她主动申请来火星的目的之一就是调查夏普市骚乱。

　　岳道年说着便岔开了话题：“不用想太多，事情已经结束了，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博物馆主展厅入口，陶嘉月第一眼看到就是摆放在入口正中央，一架两米多高、风格极为简陋陈旧的无人太空车。

　　“这架太空车是夏普市的起点，它代表的是我们人类早期对火星探索活动的一个缩影，算算也有三百年的历史了。”

　　“但可惜这只是一架复制品。

　　“走吧，我们先进去。”

　　主展厅是一个拱形的全息影像展厅，建筑样式和风格倒是和蓝星常见的博物馆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以门口那架太空车为起点，整个夏普市的历史，大致可以分为六个时期。

　　探索时期，这一时期主角是各种无人探测器。

　　发现时期，这一时期人类在盖尔陨石坑建立第一个驻人科考站，随后又在此基础上建立火星上第一个永久性哨站，也正是从此刻开始拉开了人类殖民火星的序幕。

　　殖民时期，这一时期开端就是人类建成了第一座商用可控核聚变电站。

　　可控核聚变的实用化，让人类打破了能源上的桎梏，有能力走出母星，真正进入了星际时代。

　　战争时期，主要以夏普市为视角，展现了人类在反侵略战争中不屈的抗争精神。

　　重建时期，主要展现的是夏普市在战后重如何从一个以采矿业为主的资源型城市转型为一个以机械制造业为主工业城市。

　　扩张时期，这一时期陶嘉月就很熟悉了，因为这一时期开始于上世纪末九十年代，正好是她出生的年代。

　　二二九四年，联邦政府将夏普市列为火星首批改革示范城市，从此夏普市开始了产业升级和产业扩张，逐渐转向了以高新技术为导向科技型城市。

　　一路走一路看，岳道年带着陶嘉月五个年轻人，离开主展厅之后，先后又参观了人文历史馆、自然历史观、工业历史馆等实物展厅。

　　紧接着他们就来到了本站的“主角”——夏普山观景台。

　　随着观光电梯缓缓上升，透过的通体透明的观景台外墙，夏普市全景也缓缓映入陶嘉月等人的眼中。

　　一直到观景台顶……

　　无人、无风也无云。

　　俯瞰苍莽大地，山峦叠嶂，赤红千里。

　　仰望幽远星空，星河倒悬，澄练一色。

　　真倒是，登高壮观天地间，昼阑空锁满池星。

　　千山万景分两色，半边澄澈半边红。

　　陶嘉月呆呆地站在栏边，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她现在已经词穷了……

　　岳道年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几人年轻人，一如当年他的导师看着他一样。

　　不登珠峰，你永远不知道八千米多高，天有多远，地有多大。

　　不临火星，你更不可能知道两万米究竟有多高，星空有多近，人有多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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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站，中心区，英雄纪念广场、伊奥利亚大学、第七商业街、纳特体育场。

　　“中心区是也叫生活区，人口约二百二十万人，面积约二百九十平方公里。这里的每一座穹顶城区都相当于蓝星一个功能完备的大型社区。”

　　“同时这里也是夏普市的政治、文化、商业中心。而由于夏普市的历史地位，这里可以说也是整个火星人文生态的一个缩影。”

　　岳道年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五个人年轻人来到一家花店。

　　陶嘉月等人还没从刚才的景象中缓过神来，每个人只是机械的跟着岳道年买了一束花。

　　“英雄纪念广场是夏普市的中心，而你们眼前的这座联邦英雄纪念碑则是整个广场的中心。”

　　随着岳道年的声音，陶嘉月慢慢将视线移向了近前的联邦英雄纪念碑。

　　“纪念碑高三十米，宽三米、厚一米，碑体由火星特有的红色火星岩打造，通体成赤红色，亦如英雄鲜血的颜色！”

　　“碑体四面的浮雕详细记录了，历时五年零四个月的反侵略战争中的七次重要战役。”

　　“其中有两次都是以夏普市为中心而开始的。”

　　“这两次战役中，历时近七个月，围绕着整座伊奥利亚桌山脉而展开的第二次伊奥利亚高原战役，是至今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牺牲人数最多、最血腥、最残酷的一次战役。”

　　“据战后统计仅我们一方面就付出了近三百万人的牺牲，但我们换掉了“奇恩人”在火星上最后的一支机动力量。”

　　“由此攻守逆转，拉开了我们向“奇恩人”反攻的序幕！”

　　“所以这里的人都常说，伊奥利亚桌山的颜色比火星任何一个地方的颜色都要鲜红！”

　　岳道年一如当年自己的导师一样，神色肃穆的对几个后辈沉声道。

　　“身为后人我们当思和平与自由来之不易！”

　　“我们必须时刻牢记这些为人类命运献出生命的英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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