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十八颗蛋

吴文华熟练转着手上的烟,“我们也正犯愁。”他看向李奎时，指间的烟掉下去，试探道：“要不,你来怎么样？”

        李奎这人有头脑,通过自家这次的种植园危机就能看出来，挺懂得变通的,烂摊子尚且让他拾掇拾掇重上台面，更别提有着大好前景的种植园。

        不过想了想，觉得又不太现实，毕竟他自己家还一摊事,又是竞争关系,话一出口吴文华便后悔，太唐突。

        “我就是说说，不行就算了。”

        李奎厚实掌心忽然往会议桌上拍,“可以啊。”

        吴文华一惊，桌面上的烟都忘了捡。

        “我跟我爸刚吵完架,家里人不支持我做法,说我歪门邪道,这是欺骗游客,赚这样的钱不安生。”

        吴文华回忆一下李奎的老父亲,思想确实迂腐,吃饭时不让说话聊天,李奎二十七岁的人,晚上回家还有门禁。

        李奎手一摊，“我撂挑子不干了,又恋家,来这打工也不错,只要你信得过。”他看得是明煜。

        明煜观察李奎气机，厚重，灵动，心底大概有判断，“那以后麻烦你两人。”

        事情简简单单定下，李奎太兴奋，反而给出很多实用建议。

        星星坐在旁边，屁股下像长草，她饿了。

        可又不想打扰明煜，只得默默忍耐。

        明煜忽然开口打断李奎，“今天太晚，我还要在山上逗留几天，明天再聊。”

        “也行，不急于一时。”

        夜色渐深，没有城市灯火迤逦，寂静山林漆黑谧静。

        送走最后一批游客，种植园关门，李奎开车，先送他们去写生基地拿行李，再载着他们上山，直奔庄园。

        远远便能看到庭院灯光，蜿蜿蜒蜒，像溪流。

        吴文华被庭院规模吓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明辉再落魄，都能在半山上建这么一座宅院。”且是中式的，建筑成本是最高的。

        李奎将车挺稳当，拎出几个袋子，往吴文华手上递，“我爸妈还有爷爷都不放心你，原本是打算给你送去的，就一些吃的喝的，我们本地的一些特产，你们自己做饭，刚好这几天能吃干净。”

        吴文华道谢接过。

        李奎开着他的破面包离开。

        仲能跟两条蛇妖现身，好奇观察环境，它们细心感受，确定周围没有其他妖怪。

        有也不怕，只要它们在，没有人或者妖怪能对星星造成威胁。

        明煜见星星饿得垂头耷脑，完全失去好奇心跟探索欲，而是一边紧跟他步伐，一边去翻李奎留下的食品袋。

        “有豆角、土豆、茄子、黄瓜，还有腊肉！”

        星星兴高采烈将一条腊肉拿出。

        明煜顺手接过她手上袋子，视线在院内寻找，确定厨房位置，便争分夺秒走过去，准备准备，争取让星星一个小时以内吃上饭。

        答应她的，就要做到。

        明煜清洗蔬菜时，视线偶尔会眺出去，庄园很安静，过去只明辉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建造年份挺新的，不过至少也有个五六年，那时候明辉手上资金尚还算充裕，庄园建造都用的好材料，尤其是木料。

        庭院景观不说五步一景，起码也做到十步一画。有桥有湖，有阁有亭，茶室就占去一栋二层的观景楼。

        哪怕明辉过去花尽心思，现在这一切，已经重新回到明煜手上。

        本就该是他的，只是迟到十二年。

        拧开水龙头，听水声哗啦，明煜搓洗土豆的坑洼表皮，轻舒一口气。

        正翻看厨具的星星看过来，见明煜嘴角微扬，放下心，感叹明辉这个狗东西可真奢侈，精美餐具不知道多少套，中、西餐全部包罗，橱柜都要堆不下。

        星星有点嫌弃，毕竟是明辉用过的东西，她转身出去，从虎皮当中拿出辟尘犀，先去厨房晃一圈。

        虽然肉眼不可见，不过星星嗅觉灵敏，用过辟尘犀的厨房，空气都涌入一股山间的清凉，变得好闻。

        星星找到乐趣，拿着辟尘犀，挨个房间逛，短暂停留后再离开。

        二楼其中一间客房内，吴文华的行礼被放置到醒目位置，表示他已经占好。

        又想到晚上睡觉问题，星星赶紧挑一间有大床的，兴冲冲去将明煜的行礼拖上去，再把自己的虎皮小包裹也拿进来，放一起，稍微摆了摆，这才满意。

        厨房位置视野开阔，明煜目睹全程，切菜的笃笃声被打乱，刀下的胡萝卜被崩飞。

        他收回目光，屏息，专注于烹饪菜肴。

        蒸汽氤氲，扑在他干净眉眼上，灶火跳动，热油味道弥散，烹调美味的过程是他为自己耕犁出的水乡沃土，让他心安。

        庆幸的是，星星对他的爱好十分买账，明煜更有动力。

        今天还是星星化形后，第一次吃他亲自煎炒的美味。

        一个小时，明煜做出一桌菜，色香味俱全。

        当第一道菜端上桌，星星就开始吸口水。

        记不得是第几天，终于又能吃到明煜做得饭。

        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妖怪！

        趁明煜做饭，吴文华在庄园内逛上一大圈，摸好布局，没想到发现一个地下酒窖，明辉藏酒不少，很多还是看不懂的外文，吴文华挑选一瓶度数低的拿上来。

        他觉得今晚明煜会很想喝酒。

        明煜视线扫到，果真没说什么，转身去厨房拿来酒杯。

        只拿两个杯子，星星不许喝。

        上次她偷偷用櫰木酒拌冰淇淋，喝得醉醺醺，导致在李克面前暴露。

        明煜不确定在星星喝醉酒后能控制好她。

        “嘿嘿，我们就少喝一点，助眠，当鱼这几天太累，每天游泳，我肌肉都要酸掉，明天山崩地裂我也要一觉睡到中午。星星，你就陪着你仲能爷爷吃菜吃饭。”

        仲能跳脚：“是哥哥！”

        “明明好几千岁，在才破壳没多久的小妖怪面前还自称哥哥，仲能你好不要脸！”

        一人一鼠吵起来。

        星星坐那里没有动，手边就是筷子，她也没拿。

        “怎么了星星，菜已经上齐，可以开始吃了。”

        明煜以为她是要等大家走在餐桌边坐好菜开动，于是赶紧坐下，将从厨房拿来的汤碗推给星星。

        星星忽地起身，语气急切：“你们先等等我！”

        星星飞快跑到二楼，明煜仰头，听着她穿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听到她匆匆将卧室门推开，没一会，人又推门出来。

        不过这次没再响起踢踢踏踏的声音，而是四只爪子落地的哒哒声。

        不到一分钟，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是可可爱爱、圆滚滚的小怪兽。

        朝满桌子美味扑来，星星幸福地嗷呜叫，还没跑到眼前，先甩出尾巴，将凳子托开，她再跳上去坐好。

        没有宝宝餐椅，她这样够餐桌有点费劲，干脆站起身。

        明煜实在猜不透星星心思，“为什么吃饭要化原形？”

        星星抓起鸡腿正往嘴巴里面送，“怕用人形吃饭发胖，用本体就不怕啦。”

        明煜：“……还有这种说法？”

        星星抓着鸡腿，吃得摇头晃脑，“以防万一。”

        当晚，星星的饭量再创新高，吃了三盆饭。

        看着空空的电饭锅，一粒米都挖不出来，站在流理台上的星星遗憾地垂下尾巴。

        明煜从后面夺过星星的饭碗，“晚上吃多不好消化。”

        星星对对爪爪，从流理台上跳下去，脚爪子刚好碰到李奎送的西瓜，旁边还有不少瓜果。

        她立刻蹲下去敲了敲，兴奋地将自己滚进瓜堆，“阿煜，我不吃饭，吃点水果总可以吧？”

        明煜看着她用肚皮滚瓜，笑笑答应，“行，先放水里冰一下。”

        明辉的庄园有水井，是专门打得，井水特别冰，舀上一大盘，用来冰水果正好。

        吴文华收拾餐桌时就开始打哈欠，他喝酒就犯困，没耐心等着吃水果，干脆带着仲能上楼睡觉。

        两条蛇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它们很少有安分的时候。

        院子里就剩下星星跟明煜。

        山间升起雾气，一如明煜此时的心境。

        他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原因，脑子有点晕乎乎的。

        小怪兽还在他眼前晃，好奇地碰碰这个，动动那个，银色闪光的大尾巴在濛濛雾气当中游来游去。

        明煜几次险些没忍住，去捉那条淘气的尾巴尖。

        他坐在躺椅上，晃晃头，身体后仰，用虎口跟食指去按压眉心，风扑在脸上，送来阴凉。

        清醒多了。

        抬头看月色，隐在雾气后面，调和远山的浓黑与阴森，宛如流动的水墨。

        膝盖一沉，星星忽然跳上来，跟他一起欣赏。

        她的大耳朵甩啊甩，被夜风吹得极为敏感，可能是觉得冷，往明煜胸口缩了又缩，不安分的小爪子几次要从明煜衣服下摆伸进去。

        明煜又有点晕乎乎。

        他忽然拍拍星星脑袋，也不去看她，视线落在远处，“起来，我去洗澡。”

        星星只能遗憾跳下去。

        今天星星没怎么活动，山上空气要更潮湿一些，她生出些懒散劲，不打算刷鳞片，而且明煜明显有点喝醉，再让他帮忙于心不忍。

        明煜去洗澡，星星也钻进隔壁浴室，站在花洒下随便冲了冲。

        明煜洗澡时间长，等他擦着头发出来时，再次撞见熟悉一幕。

        叼着五色石的小怪兽正往他床头爬！

        明煜擦头发的动作顿住。

        房间内开了除湿机，机器在嗡嗡响，仿佛贴在他耳边震动。

        他张了张嘴，眼看小怪兽后脚爪一蹬，终于成功爬到床上，她细心抚平被自己蹬出来的皱褶，扑去枕头上，认真调整枕头位置。

        似乎觉得两个枕头多余，比较了下两个枕头的软硬，不够舒适的被她淘汰，扔到床头柜上。

        星星觉得他跟明煜躺一张枕头就好，这是他们的习惯，小怪兽不占地方的。

        劝说的话语打住，明煜继续擦头发，动作很缓慢，水珠顺着发梢，已经将衣领洇湿。

        星星拍拍被子，很满意厚度，晚上还是有点冷的，盖厚一点不容易感冒。

        她忙活半天，始终没吧叼着的五色石松开。

        睡前工作终于做好，她才小心松嘴，石头落下去，星星将石头拿到眼前，继续研究。

        石面上，吴文华已经帮忙画好线，只要按照痕迹，把边角敲下，就能得到一个石碗。

        “咯吱咯吱。”

        小怪兽又开始了每天辛苦的磕碗工作。

        明煜：“……”

        她捧着碗，啃得认认真真，知道明煜有洁癖，还知道对着床下磕，石屑纷纷洋洋，落进垃圾桶。

        明煜迅速将头发擦得半干，走到床头，将五色石拿过来，“不嫌牙疼？”

        明煜知道星星的牙其实很厉害，可她昨天还可怜巴巴嚷着牙齿疼。

        星星冲他咧嘴笑，模样乖巧，试图糊弄过去。

        明煜心口发软，揉揉她那双大耳朵，“找工具来，我们一起刻。”

        时间不算晚，哪怕是现在就上床休息，明煜觉得自己肯定会睡不着。

        庄园里的工具很齐全，明煜从楼下搬来工具箱，一人一兽坐在地板上，专注于刻碗。

        鲸鱼瞳光芒明亮，整间屋子从远处看，犹如一颗发光水晶球。

        叮叮铛铛的声音响起，风声跟着轻和，蛙鸣也踊跃呼应着。

        月光柔，雾气也柔，只有山岭长了一副铜筋铁骨，被流音麻了耳朵，软酥酥地在暗夜里伏卧。

        天地宽，小怪兽却只想窝在明煜暖烘烘的怀抱里，她又往上蹭了蹭。

        明煜不便操作，无奈提起小怪兽，拿了坐垫放到地板上，让她坐上去。

        星星只得守在明煜身边，盯着他操作，时不时递换个工具，偶尔会提出一点意见，“五色石很硬，要多用些力气敲，要不，还是我来吧？”

        小怪兽力气大，敲个碗而已。

        明煜：“……你爪子不是不方便？”

        明煜的自尊心惊醒一瞬，去看星星连着薄膜的肉爪子时，决定回去找蟒医再要点櫰木酒来喝。

        星星拿起肉爪子看看，想化原形，被明煜看出心思来，“不用着急，有空闲就刻一刻，我总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那倒也是。”星星放弃化成人形的打算。

        不过，明煜还要刻到什么时候……

        他喝了酒不是会困吗？

        星星视线眺出窗口，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明煜抬眸看她，“困就去睡。”

        星星扭头看了眼床，犹犹豫豫，“那你呢？”

        她很警惕，盯着明煜表情观察，但凡他露出一点不自在的端倪，蠢蠢欲动的尾巴尖下一刻就会缠上脚踝。

        好像生怕他会跑掉。

        明煜被逗笑，安抚地拍拍星星的尾巴，“我马上也睡。”

        想到什么，他忽然起身，“洗澡，你今天还没洗澡。”

        感受到后颈的拉扯力，星星挣扎，“洗了，我自己洗了。你喝了酒，就没让你帮忙刷鳞片。”尾巴缠上明煜的腿，保持身体平衡，还坏心眼地刮蹭两下。

        “刷牙了没？”明煜低头看。

        这次星星没再做声。

        明煜了然，将小怪兽提到卫生间，把她放在盥洗台上，拿出特意带过来的儿童牙刷，挤上牙膏。

        “啊。”星星自然而然张嘴，等着明煜服侍。

        做小怪兽其实好处不少，在明煜面前做什么都不用自己劳心劳力。

        明煜故意将牙膏蹭到星星嘴角，想起之前她好奇牙膏味道，差点趁他没注意塞进嘴巴，明煜看着镜子里的星星，问他：“牙膏甜不甜？”

        星星吐着牙膏泡点头，对上明煜眼神时，发现他的神情分明是忍笑，几乎落灰的回忆被翻出，星星气急败坏，咕噜噜吞着牙膏泡沫，大声给自己解释：“我没吃，我只是不小心舔了一口！”

        明煜点头，掐起星星的圆润下巴，让她把头再抬高一点，“我知道了，你没吃。”

        轻飘飘的语气分明是敷衍！

        刷完牙，明煜帮她手爪子跟脚爪子都擦干净，星星气哼哼蹦回床上去。

        枕头她留了一半的位置，明煜坐回地板上，继续刻碗。

        叮叮当当的声音好像催眠曲，星星的意识很快模糊，陷入沉沉梦境。

        她睡得不熟，吧嗒嘴的时候，睁开眼睛看，明煜在刻碗。

        翻身的时候，睁开眼睛看，明煜还在刻碗。

        他的头垂着，时不时按揉后颈，眼神不由自主往床上落，确定星星已经睡熟，小肚腩随着呼吸一同起伏，明煜这才敛好工具，放置好五色石。

        明煜放轻脚步来到床边，小心翼翼上床，头挨上枕头，鲸鱼瞳的光暗下来。

        小怪兽似有感应，迷迷糊糊往明煜胸口缩。

        明煜顺手揽住，轻轻启唇：

        星星，晚安。

        ……

        晨光斜射进来，打着哈欠的星星还有点懵。

        她揉揉眼睛，想确定，拉开窗帘的房间里，阳光太炽盛，浮游物似的阴影在眼前飘动，怪形怪状，有蟒，有黄鼠狼，有狐狸还有蜜蜂……像个动物世界。

        “你们怎么来了？”

        眼前站了一排妖怪，每个都喜气洋洋，兴高采烈。

        “星星，你能开口说话啦！”

        旋风妖黄鼠狼举着一大片荷叶，一举蹦到床角，将一枝荷花往星星手上递，是它来的路上特意采的，荷花池里面最好看的一朵。

        一般对于妖怪来说，能口吐人言，意味着离化形不远。

        星星轻眨眼睛，压下自己已经化形的好消息，不为什么，只是不想他们兴师动众，满院子乱爬乱跑，就像那三只老虎一样。

        星星担心它们激动之下，会把庄园拆掉。

        蟒医游动过来，用尾巴尖推了推老花镜，“星星，我们是特意来找你玩的。”

        几只妖怪等啊等，等到天气都要变凉，也不见旅行的星星回来。

        猜测她可能是乐不思蜀，又担心初次出门的小妖怪会遇到麻烦，蟒医便做主，带着脖子都要盼长的几只妖怪们找过来。

        没想到还真的被它们找到。

        山上环境不错，妖怪们很喜欢，亟不可待催星星一起出门游玩。

        星星看看身边位置，是空的，明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从厨房已经散发出早餐的鲜香味，肯定是炖鸡汤了！

        早晨明煜做的是鸡丝面，他不知道妖怪们吃不吃，做得不少。

        蛇跟黄鼠狼喜欢吃鸡，尤其是黄鼠狼，汤底里的骨头都被旋风妖嗦干净。

        吴文华睡得头发乱蓬蓬，没地方坐，蹲在院子里，看着星星屁股后面跟着一群妖怪，她带着妖怪们呼啦啦地到处跑。

        不是坐在蟒医头上嗦面条，就是用黄云妖吐的冰坨坨丢水池，再不然跟着瘦腰郎君去嗅花蜜。

        吃干净最后一根面，吴文华揉揉乱发，终于醒神，“真热闹啊。”

        晨光中，他抻了个超长的懒腰。

        又是忙碌的一天，不过这忙碌是他跟明煜的。

        星星吃完早饭，撂下空碗便不见人影，带着妖怪们不知道去哪个山头游逛去了。

        明煜收拾好厨房残局出来，没找到她人，望了眼湛蓝天际，竟忍不住不满地发出“哼”声。

        仿佛饱含被独自抛下的委屈跟不满。

        经过的吴文华听到，用小拇指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岔，外表冷漠稳重的明煜，原来也会有如此鲜活的一面。

        吴文华去揽明煜肩膀，他不如明煜长得高，还要踮一下脚，不由惊奇道：“小明同学，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明煜原本就不矮，绝对超过一米八，最近他好像又蹿高一截。

        “是吗？”

        明煜自己没注意，在他看来，二十岁已经没有长高可能，有的话，也是受星星的妖气影响。

        吴文华摸胸口，希望仲能给个说法，为什么明煜跟星星每天待在一起，身高明显拔节，自己与仲能也是朝夕相处，却没有一点受益迹象。

        结果，他胸口是空的，仲能不在。

        必然是跟着妖怪们出去鬼混去了！

        吴文华叹气，“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个空巢帅哥了。”

        明煜被他说法逗笑。

        门口很快传来刺耳鸣笛，李奎按时赶到，接他们去种植园，继续商量工作安排。

        种植园有名贵牡丹树的消息传出去，游客更多，不夸张地说，望进去，黑漆漆的，全是后脑勺。

        就连种植园里的纪念品商店都跟着受益，销售近半。

        他们好不容易才挤进会议室，紧接着就有工作人员汇报，有人特意连夜从外地来，想收购种植园的牡丹苗。

        明煜是真不懂，事情都是李奎帮忙处理的。

        牡丹种植园的收益，一是来自于游客参观，二便是卖苗，再有就是牡丹深加工。深加工的话，产业链并不完整，都是小打小闹。

        明辉在的时候，别说卖苗，维持住客流都是勉勉强强。

        处理完，李奎笑呵呵回来，灌了一大口凉茶，“价格已经商量好，对方挺痛快的，再有，他们家看上牡丹树，说是有渠道，有钱人会买，栽进自家庭院。”

        牡丹树是吸引游客的镇园之宝，若想长期稳定发展，定然是不会卖的，李奎也是随口一说。

        明煜重新给李奎倒上一杯凉茶，菊花展开，飘在水面上，“他能出多少？”

        李奎眉峰一扬，表情透着惊讶，“你卖？”

        明煜点头，“价格合适的话。”

        牡丹花树一连长出很多棵，名贵品种留下，至于常见种类，还是有讨论空间的。

        李奎掐住下巴思考，“那么大一棵树，肯定不会便宜，少说要六位数。”

        吴文华吸气，用看有钱人的眼神盯着明煜，愤愤啃了口井水冰过的西瓜。

        他跟仲能勤勤恳恳，算命捉妖的，一次的劳务费才刚突破五位数。明煜卖一棵牡丹树，够他们在外面辛苦大半年。

        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妖跟妖也是，吴文华瞬间觉得西瓜都不甜了。

        明煜跟李奎商量好价格，李奎同对方联系，报上最高预期价，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成功卖出去一棵。

        今天先付定金，几天后会有工人来挖树。

        一笔钱到账，一部分用于种植园经营，剩下一部分，明煜要存起来，留给星星用。

        星星是妖怪，会拥有无比漫长的寿命，明煜想过，哪怕自己寿终正寝，必定也是无法陪伴星星走到最后。

        可她贪吃爱玩，妖怪们的生活她无法适应，等自己油尽灯枯，星星肯定还会守着他们的庭院，有吃有喝才能让她心境晴朗，不过，人类社会生活是需要钱的。

        明煜才会想要趁现在，存一大笔钱下，足够用来应付星星少说也要数百年的生活开销。

        考虑通胀，这笔钱一定不会是个小数目。

        事情忙完，李奎顺利接收种植园，明煜也从他哪里学到基本的经营常识，约定以后每个星期来一次，检验李奎的经营成果。

        李奎也在跟父母、爷爷赌气，想做出点成果，让自家长辈刮目相看。

        离开种植园，吴文华问明煜：“一会你去做什么？”

        明煜往盘山路尽头看，“附近有超市吗？”

        “有啊，不过距离有点远，你想买什么？”

        吴文华不过顺口一问，明煜却是半晌未答。

        意外的沉默让吴文华觉得奇怪，转头看去时，发现明煜耳根红透。

        “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太热，可山上挺凉爽的啊，也就中午温度偏高，难道是最近没休息好，身体太虚？”

        吴文华用手给明煜扇了两下，明煜偏头躲避，“没事，我身体很好。”

        吴文华知道自己说错话，无论是哪个男人，都不会喜欢被人误会太虚。

        他用手遮一下阳光，给明煜指了个方向，“下山不远就有家规模比较小的超市，本地村民经常去，东西比较齐全，我跟你一起把，正好我也有想买的东西。”

        “我自己去。”明煜目视前方，态度坚决。“你想买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带回来。”

        “那也行，太阳这么大，我其实也不想走这么远的盘山路。”吴文华将自己想买的东西直接手机发给明煜。

        明煜独自出发，望着他背影，吴文华觉得奇怪。

        超市招牌很醒目，内部很潦草，显出一种陈旧感。正值中午，工作人员正犯食困。

        明煜抬头看挂在超市上方的指示牌，走去女装区。

        他这次是专门来给星星买衣服的。

        星星化形后，身上只有一条连衣裙，内衣是柳絮给的，新的，没穿过，就是不大合身，而且只有一套，都不能换洗。

        明煜本是打算拉着星星一起来，结果她与妖怪们结伴出去游玩，都不带他。

        压下心底生出的丝丝怨气，明煜环顾一圈，女装区没有人，空荡荡，他松口气，快步过去，想着拿两件就赶紧回去。

        可谁知道一个内衣这么多尺码。

        他哪里知道星星要穿什么码。

        明煜头疼地搓了搓眉尾，这一趟不能白来，哪怕是回去问星星，她自己恐怕都不清楚。

        明煜硬着头皮查手机，大致了解过，估出个大概，选定两个尺码，准备各买两套，不合适的话改天再来退掉。

        苦恼完尺码又要苦恼款式花色。

        看到以节省布料为卖点的几种款式，明煜眉心跳得厉害，眼睛好像被烫，不明白淳朴的小山村，大家内里怎么会如此豪放。

        “帅哥，给女朋友买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里虽然有倦意，在看清他长相后，很快被莫名的兴奋取而代之。

        该来的还是来了，明煜自然转换自主社交模式，完全屏蔽各类细节干扰，一心只完成任务。

        从超市出来，提着两个大袋子，明煜重重吐息。

        迎面，人形的星星眨着纯真的大眼睛，直直望过来。

        明煜：“……”

        回去的盘山路上，星星叽叽喳喳，“回去看你没在，我就找过来，妖怪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忙着会友去啦，好神奇，妖怪之间原来也是会交朋友的。”

        明明手上的纸袋并不沉，明煜却觉得有种难以忽视的重量，掌心甚至被汗水濡湿。

        见明煜不说话，星星回头看他，好奇的目光落在纸袋上，“阿煜，你买了什么回来，衣服吗？”

        星星将手指间掐着的狗尾巴草丢开，蹦过来就要翻纸袋，其实除了吃的，她对衣服没多大的兴趣，可明煜的反应有点奇怪，激起她的好奇心。

        明煜第一反应是将纸袋挥开，没想到星星很执着，跳起来去夺。

        结果撕拉一声，纸袋被扯破，内衣掉出来！

        看到蕾丝花边，从星星眼眸漾出欣喜的光，“好可爱……”将内衣捧起，小心拍掉上面的尘土，欣喜于明煜遮遮掩掩，原来是去给她买贴身衣物。

        发现是不同尺码，星星眼底的光倏地一黯，皱着鼻子，怒气冲冲跑到明煜身前问：“不是给我买的？你给谁买的？”

        之前星星在明煜面前，很会察言观色，会示弱卖娇，即便生气发怒，也多数是由于她做错事在先，才会先发制人，心虚成分更多。

        这还是第一次对他疾言厉色，厉声质问。

        无论神态，还是动作，都透露出浓浓占有欲。

        路上有游客，被声音吸引，好奇的目光落过来，表情各异。

        星星哭丧着脸，又问：“你外面有别的小怪兽了？”

        明煜：“……没有。”

        星星吸吸鼻子，扬了扬手上的贴身衣物，“那你跟我解释，怎么回事？”

        她又在悄悄观察明煜神情，怒火戾气转眼即逝，明明是质问，明煜却从中听出不安。

        他的心脏在滴答滴答往下沥水。

        明煜上前，扣住星星手腕，把她扯到身前，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说话时下颌绷紧，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乱想什么，都是给你买的，我只是不知道你穿什么尺码，不合适的那一套可以拿回去退掉。”

        星星怔了怔，将大眼睛里的水汽憋回去。

        意识到错怪明煜，脸颊烧红，她不自在地将碎发别到耳后，又一次先发制人，用手指头戳明煜胸口，“你可以直接问我啊，你这样，我不误会，也会被别人误会的。”

        明煜深吸一口气，捉住她烫人的指尖，平静直视她，“你自己知道？”

        星星一窘，确实不知道，

        她嘴硬道：“买e，错不了。”而后挑衅地扬眉。

        觉得自己受到调戏的明煜：“……”

        身边刚好走过一对游客，手上提着网兜，网兜里面是两个沉甸甸的大西瓜。

        明煜摩挲星星手腕，噗嗤笑出声。

        星星气愤戳他腰，“你笑什么？”

        明煜顺势将她另一只手也捉住，两人身体贴近，姿势好像在拥抱。

        星星一颗心脏噗通噗通乱跳，抬头看明煜的眼睛，水涔涔的，像两汪活泉。

        光天化日，来往路人还不时因为他们出色的样貌窥探，这会，汇集过来的目光更是灼热，明煜赶紧将星星的手放开。

        语气是没什么力道的斥责：“你看你，衣服都弄脏了，还怎么退？”

        明煜飞快将破掉的纸袋捡起，胡乱拍拍内衣上的尘土便塞回去。

        星星有点失望，刚刚明明气氛那么那么好，误以为明煜一丁点的胆子终于变大，会破天荒的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

        是她高估他了。

        明煜有点畏首畏尾。

        明煜提好袋子，捡起超市小票，由于是在风景区，超市价格不便宜，尤其是衣物，上面沾了灰尘，肯定不好拿回去再退。

        星星好奇凑过来看，刚巧听见头顶明煜轻轻叹气。

        星星很敏感，“你生气了？”

        明煜放弃去提纸袋的手提绳，下面破损严重，近乎对半撕开，只能用手掐住豁口，他故意“嗯”了一声。

        星星总是雀跃的声音低下去几度，“我当时不该跟你抢，我错了。”

        明煜没去看星星，脑海中晃过她小怪兽形态的时候，为达成目的，耍赖卖娇使尽各种招式，甚至会对他作揖。

        “只是口头道歉？”

        明煜正垂眸想怎么拿购物袋方便一点时，忽然感觉下巴传来温热触感。

        他不敢置信垂眸。

        微颤的睫毛下面，星星垫脚啄吻他的下巴，像第一次啄食的小鸟，不得其法，用温软的唇一次次在他下巴上流连，两人视线相撞，热度陡然更高。

        距离很近，他们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很剧烈。头顶是树荫，四围是峰峦缩影，明煜觉得，他跟星星的心脏好像鸟巢中的幼雏，正欢快地啼转。

        见明煜没反应，星星放弃，用紧张眼神凝睇着他，小心翼翼问：“这样道歉可以吧？”

        明煜匆忙摸了把下巴，温香犹在，不可思议地问：“你跟谁都这样道歉？”

        星星握拳为自己申辩，“当然只会对你这样！”

        明煜放心，尴尬被他的致命提问缓解，他们相视，又傻傻地笑开。

        笑了好一会，直到小男孩从身边跑过，“爸爸，妈妈，这对哥哥姐姐好傻！”

        明煜：“……”

        星星：龇牙！

        明煜真怕星星冲过去揍熊孩子，拉着她赶紧回去。

        明煜跟吴文华做饭，星星在庭院，石桌上摆开不少工具，她又在雕碗。

        明煜出来接冰凉的井水，路过时脚步停下，星星聚精会神，眼睛都没抬一下，明煜注意到她手上拿的工具，是乳白色，像是用什么动物的角雕出来的，花纹繁复，很精致。

        仲能站在石桌上，帮忙将星星削下来石屑清理掉，“这是用潜牛角雕的小刀。上午星星跟着妖怪们会友，顺便讨来点工具，是专门用来给你雕石碗的。”

        明煜胸口被暖风拂过。

        星星跟着妖怪们出去，其实也是为了他。

        仲能细瘦爪子指向石桌边缘的一把匕首，“其实用这个雕会更快一些，毕竟削铁如泥，潜牛角与它相比，还是有点钝。”

        专注的星星顺着仲能视线看过去，嫌弃到几乎要将鼻子歪到一边，气愤跟仲能强调：“我刻得是阿煜的饭碗！”

        仲能捋了下流苏，鼠脸上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它问明煜：“你介意吗？”

        “介意什么？”

        明煜专注于星星刻碗时的神态，她蹙眉的样子认真又可爱，明明是个心急的性子，如今却能耐下心来，对着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切削。

        仲能跳过桌面堆放的工具，去拖那把寒光铮亮的匕首，给明煜展示。

        “这是貘妖给的，貘妖喜欢吃铜器铁器，它的排泄物可以用来锻造武器，削铁如泥，也是它的天赋妖术。”

        对于明煜这个重度洁癖，在听到排泄物的时候，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视线落到匕首上，嫌弃地避开三步远。

        仲能为貘妖申辩：“妖怪的排泄物不脏，尤其是貘妖的，很多妖怪抢着要，这还是它特意给星星做的匕首。”

        明煜皮笑肉不笑，“谢谢它的好意，非到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要拿出来用，好东西就该好好珍藏起来。”

        仲能抓了抓老鼠须，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有了妖怪给的趁手工具，星星的刻碗工作取得重大进展，一个下午时间，已经初具雏形。

        明煜将五色石碗捧在手上观察，嘴角笑容与漫天霞色混融一体。

        晚上明煜照例要洗刷小怪兽，将她的鳞片洗得闪闪发亮。

        星星坐在澡盆上玩泡沫，顶在头顶晃了晃，明煜拍拍她手臂，小怪兽便乖觉地将胳膊抬起。

        “阿煜……”

        明煜检查星星的手爪子，没有划痕或者破口，抬眼看她，等星星开口。

        “你给我买的衣服，睡觉前我试试吧？”

        作者有话说：

        潜牛：取材于唐代康骈《剧谈录卷上》，长得像水牛，喜欢跟水牛打架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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