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欧洲少年

　　灰黑色的海岸线逐渐出现在波涛深处，代表着目的地的即将到达，也代表着漫长旅程的告一段落，法国武装商船‘王后项链’号的甲板上，逐渐响起了水手们兴奋的欢呼声音，不少水手还把帽子抛到天空，开心的庆祝环绕半个地球的航行圆满成功。

　　这一条船的船头处，一个身材比较矮小的欧洲少年身姿笔挺，神情坚定，目不转睛的默默注视着即将抵达的港口，方正的脸庞和突出的颧骨忠实的体现出了他性格的倔强，深邃的眼窝又标现出了他性情的复杂，如此的神情气度，让人很难相信他今年只有区区的十六岁。

　　这名欧洲少年原本是极不情愿展开这次东方之行了，在法国著名的布里埃纳军校里，这名出生于殖民地的欧洲少年鹤立鸡群，用优异的成绩让所有自诩为法国贵族的同学闭上了嘴巴，也让众多军校的教师对他刮目相看，以至于巴黎的军官学校来到布里埃纳军校挑选毕业生去巴黎深造时，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不约而同的推荐了他。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巴黎仅仅只进修了不到一年，这名欧洲少年的父亲就不幸染病离世，没有了经济来源后，这名欧洲少年也只剩下了惟一一个选择，那就是提前离开军官学校，到外面的世界中去自谋生计——而十分可悲的是，因为没有完成学业得到军衔，这名少年即便强行进入军队，也只能从基层的士兵干起。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吧，就在这名欧洲少年彻底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名学校的军官把他叫进了办公室，给他介绍了一個叫做皮埃尔的远洋船长，然后告诉他道：

　　“在遥远的亚洲东方，一座叫做台湾的岛屿，有一个清国的官员委托这位皮埃尔先生为他聘请一名军事教官，还愿意付出五倍高薪，聘任时间为一年半到两年之间，我向皮埃尔先生推荐了你，你愿不愿意去？”

　　从来没有考虑过到亚洲发展，听到了这个问题，欧洲少年当然十分犹豫，学校的军官则又告诉他道：“我建议你最好接受这个聘请，因为这是属于学校的委派，所以你去东方的工作期间，你仍然可以保留学籍。另外做为奖励，你还可以提前得到少尉军衔，即便伱从东方回来之后不愿意继续读书，也可以以少尉（连排级）的身份直接进入军队任职。”

　　想想自己一贫如洗的家境，迫在眉睫的各种经济开支，又看了看皮埃尔提前支付的聘金，欧洲少年只是稍微犹豫了一点时间，便做出了一个无比重大的决定，点头说道：“我愿意去东方工作。”

　　话虽如此，这名欧洲少年在内心的深处，却依然还是极不情愿接受这个工作，他目前最大的心愿，其实还是领导他的家乡摆脱法国佬的残暴统治，与这个只有在女人领导下才能打赢对外战争的国家一刀两断，成为自己民族的救世主。

　　可是……

　　“不要急，先解决了金钱问题，有了一定的积蓄，然后再考虑让其他的事。”欧洲少年只能是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思绪间，王后项链号已经进入了港区，慢慢的靠上了码头，水手忙碌的同时，恰好路过身边的船长皮埃尔也顺便对欧洲少年说道：“可爱的年轻人，不用着急，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的雇主安云·刘，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的雇主了。放心吧，刘是一位非常了解欧洲的东方人，你和他一定会相处得十分愉快的。”

　　欧洲少年微微点头，打量着码头上来往的东方面孔，欧洲少年还稍稍幻想了一下自己雇主的模样——应该和欧洲那些所谓的贵族一样吧，戴着假发，全身喷满浓郁得可以让人窒息的香水，穿着丝袜和高跟鞋，脸上涂满了厚厚的香粉，说话时粉末还会不停的簇簇掉落。

　　长时间的海上漂泊让欧洲少年颇为疲惫，停船工作基本就绪后，欧洲少年便自行下船走上码头，在跳板旁的一个拴缆绳的木桩上坐下休息，皮埃尔则先是在码头上与两个穿着丝绸的中国商人交谈，然后还在不知不觉间不见了身影，也不知道去了那里。

　　人来人往却没有人搭理自己，欧洲少年难免觉得有些无聊，刚想找点什么事情打发时间，一名容貌俊秀的东方少年，却突然领着两个仆人模样的男子，大步走到了‘王后项链’的跳板旁，用颇有些生硬的拉丁语向船上的水手问道：“水手先生，请问你们的船长在什么地方？”

　　很不巧，被那名东方少年问到的水手是一名地道的法国人，还应该是出生在法国的北方，听不懂只有在法国南方才有一部分人使用的拉丁语，所以只能是摇头摆手，表示自己听不明白。

　　又很凑巧，出生于法国殖民地的欧洲少年托了家乡的福，能够说一口还算不错的拉丁语，又正闲得无聊，欧洲少年便接过了话头，用拉丁语说道：“他刚才和两个东方商人在一起，应该是去谈什么商业方面的事情去了。”

　　“谢谢，原来是这样。”

　　容貌俊秀的东方少年微笑道谢，然后看了看左右，东方少年干脆坐到了旁边的另一根拴缆绳木桩上休息，敲起了一条腿晃荡，又向欧洲少年微笑着用拉丁语问道：“年轻的朋友，你应该也是从法兰西国来的吧？法兰西什么地方的人？”

　　“不，我不是法国人，我是科西嘉人！”

　　欧洲少年无比郑重的回答，尽管这样的回答已经让他吃尽苦头，受够白眼乃至嘲笑辱骂，然而欧洲少年在面临类似的问题时，却从来没有改变过这样的答案。

　　让欧洲少年意外，听到了他的这个答案，东方少年非但没有鄙夷他的殖民地公民身份，相反还十分欢喜的说道：“科西嘉？好地方啊！记得我念中学的时候，我还买过一件印着‘自由科西嘉’的衣服，然后穿着那件衣服在路威专卖店的门口大喊科西嘉万岁，法国人没有权力统治科西嘉！”

　　东方少年的开心回答让欧洲少年大感震惊，难以置信的上下看了看东方少年，欧洲少年惊讶问道：“你支持我们科西嘉人脱离法国的统治？”

　　“当然支持。”

　　东方少年没有做任何思考就立即回答，又说道：“科西嘉岛本来就不属于法国，是卑鄙的意呆利人出卖了科西嘉，给了法国人侵略和吞并科西嘉的机会，科西嘉人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反抗，我记得有一个叫什么来着的科西嘉人，还领导他的同胞进行武装斗争，想把该死的意呆利人和高卢野鸡赶出科西嘉岛。”

　　“你说的是帕斯夸莱·保利（PasqualePaoli）吧？他是我们科西嘉的英雄，也是我最崇拜的人。”欧洲少年欢喜的反问道。

　　东方少年并没有随意点头信口回答，而是仔细回忆了一下才说道：“应该是他吧，我记得他好象组建了一支科西嘉海军，因为法国人的迫害，还被逼着逃到了英国。”

　　“对，就是他！帕斯夸莱·保利！我们科西嘉人的大英雄！”

　　欢喜的确认了这个答案，欧洲少年对面前这个东方少年的好感程度自然大为增加，东方少年则大点其头，又说道：“可惜没有机会见到这位保利先生，不然的话，我一定会尽我的能力给他一些帮助，让科西嘉的人民早一些赶走法国侵略者。”

　　欧洲少年一听笑了，说道：“东方的朋友，我相信保利先生听到你这些话，一定会非常高兴。不过很可惜，保利先生他现在正在英国，你也太年轻了，看上去年龄应该比我还小，所以你能够给他提供的帮助也肯定非常有限。”

　　“我的年龄比你小？你今年几岁？”东方少年诧异的问道。

　　“已经十六岁了。”欧洲少年得意的回答道。

　　“你才十六岁？你知道我多大了吗？我已经二十岁了！”东方少年无比惊讶的回答道。

　　“你已经二十岁了？上帝，这不可能！”

　　不知道亚洲人的容貌相对欧美白人要年轻得多，欧洲少年听到这个答案难免又是大吃一惊，结果也就在这个时候，王后项链号的船长皮埃尔也回到了跳板旁边，还表情意外的说道：“你们已经认识了？难道说，你们已经不需要我为你们互相介绍了？”

　　还是在看到欧洲少年和东方少年一起将疑惑的目光转向自己时，皮埃尔才明白自己应该是弄错了，便笑道：“看来是我误会了，不过没有什么关系，科西嘉的年轻人，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吧。”

　　说着，皮埃尔用手一指那东方少年，然后才向欧洲少年郑重其事的说道：“他就是我对你说过的安云·刘，清国的淡水海关总督，同时也是你的雇主，就是他让我用五倍的薪水，把你从遥远的法兰西带到了这里。”

　　“他就是我的雇主？他能拿得出五倍的薪水雇佣我？！”

　　做梦也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的东方少年就是自己的雇主，欧洲少年难免感觉不可思议，皮埃尔则有些不悦的说道：“年轻人，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刘可以先给你支付薪水，然后再让你帮他训练军队，这样优厚的条件，你难道还需要怀疑刘的信用吗？”

　　不止是欧洲少年吃惊，来迎接皮埃尔一行的刘安云同样傻眼，神情更加惊讶的问道：“皮埃尔先生，麻烦你说清楚一些，难道说，这位年轻到只有十六岁的科西嘉朋友，就是你为我在法国聘请的教官？”

　　刘安云和皮埃尔也是用拉丁语交谈，欧洲少年当然也听得懂刘安云所表达的惊讶，深邃的双眼也立即回到了刘安云的身上，耐心观察着刘安云接下来的反应，高傲的自尊心还让欧洲少年做好了一旦受到侮辱时立即辞职走人的心理准备。

　　“刘，请听我仔细为你介绍，这位……。”

　　随口介绍了欧洲少年的名字后，皮埃尔又赶紧更加深入的介绍道：“刘，请千万不要认为我是随便找了一名法兰西预备军官敷衍你，这位科西嘉的年轻人，是我们法兰西著名学校布里埃纳军校的优秀毕业生，也是极少数没有经过考试就被巴黎军管学校直接录取的学生。”

　　“原本他在巴黎军官学校里的成绩也十分优异，有着非常美好的前途，但是因为他的父亲突然过世，没有人继续为他支付学费，他的教师才把他推荐给我，让我把他带来东方为你效劳，同时赚取未来的军校学费，让他将来可以回到巴黎完成学业。”

　　“刘，我了解过这位科西嘉年轻人的学习成绩，也敢在上帝面前用我妻子和孩子发誓，他虽然年轻，但是对于步骑兵战术和炮兵运用方面的研究和理解，已经远远超过普通法兰西军官，一定能够满足你的要求！刘，请你相信我的信誉！”

　　表情十分严肃的听完了皮埃尔的介绍，刘安云先是清清了嗓子，然后郑重其事的拥抱了皮埃尔，语气异常诚恳的说道：“皮埃尔先生，我的好朋友，不用那么耐心的解释，我相信你推荐的人一定能满足了我的要求。。”

　　用力搂了搂皮埃尔后，刘安云又转向了欧洲少年，微笑着说道：“亲爱科西嘉朋友，请你稍等一段时间，我马上就派人去召集我麾下的士兵，把你正式介绍给他们，也让他们向你行礼。”

　　用拉丁语说完，刘安云又用汉语对自己的随从吩咐了一通，随从应声飞奔而去，刘安云则先是把皮埃尔和欧洲少年请到了码头附近旁边的空地旁，叫人搬来桌椅和拿来咖啡让他们坐下休息，又请皮埃尔给自己准备了一个能够把中文翻译成法语的翻译。

　　过了一段时间后，在一个丑得出奇的年轻人率领下，五十来名背着隧发枪的东方士兵飞奔到了刘安云的面前，先是迅速排列起整齐的队列，然后才向刘安云行西方军礼表示敬意。

　　刘安云把欧洲青年请到了这些士兵的面前，然后先是让翻译随时把自己的话翻译给欧洲少年，然后才对那些士兵大声说道：“淡水侦缉队的弟兄们，从今天起，这位科西嘉来的年轻先生，就是你们的教官了，你们必须要象尊重我一样尊重，不许对他有任何的不敬！否则的话，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听着翻译介绍刘安云的讲话内容，欣慰的微笑当然出现在了欧洲少年的嘴角，刘安云则又继续说道：“你们千万不要因为这位教官年轻就看不起他，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这位教官，先是毕业于欧洲著名的士兵学校，然后没有经过考试，就被相当于我们大清国子监的法兰西最高级军官学校直接录取！是有真才实学的优秀军官！你们能够得到他的训练指挥，是你们的荣幸！”

　　这还不算，等翻译把自己话告诉给了欧洲少年后，刘安云还又大声说道：“还有，你们一定得无条件服从这位教官的命令！即便是我和他的命令相反，比方说遇到一个岔路口，我叫你们向左，他叫你们向右，你们也必须得无条件向右走！先执行了他的命令，其他的事情然后再说！明白了没有？”

　　“明白！”

　　得到英国殖民地教官强烈好评的淡水侦缉队整齐回答，同时也向欧洲少年整齐行礼，刘安云满意点头，这才转向欧洲少年微笑问道：“亲爱的科西嘉朋友，对于我的安排，你还满意吗？还有，我还可以明白告诉你，这支军队规模会迅速扩大，绝对不会让你这样优秀的军官没有足够的士兵可以指挥。”

　　欧洲少年笑得更加欣慰，向刘安云郑重行了一个西方军礼，诚恳说道：“感谢你的安排，我尊贵的雇主。”

　　刘安云笑得益发温和了，还张臂拥抱了这名欧洲少年，更加诚恳的说道：“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行列，亲爱的拿破仑·波拿巴少尉！”

　　拥抱着未来的科西嘉怪物，刘安云也顿时下定了决心，暗道：“不用犹豫了，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扩军！想办法找借口扩军！先把军队拉起来再说，否则就太对不起老天爷把这个科西嘉吃人魔王送到我面前帮我练兵！大不了就是起兵失败，改一个叫刘某东的名字跑到南洋去当华侨！”

　　事还没完，拿定这个主意后，历史还没有稀烂到家的刘安云却又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同时代的洋人，又在心里说道：“既然就连拿破仑都能被我阴错阳差的雇来当陆军教官，那么那个接盘侠，有没有可能被我雇来当海军教官？记得那个接盘侠在发达之前，也是很落魄的啊？”

　　“算了，不管能不能雇到那个接盘侠来给我当打手，先拿点银子试一试再说。做人不能没有梦想，万一实现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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