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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父亲


第二日起来,傅云黛照旧去给老夫人请安。

        就见姜月冰有点躲着她,傅云黛也不放在心上,想着待会用完早膳再去找其聊一聊。

        “月黛啊。”老夫人突然唤她。

        “祖母何事?”

        “听闻你昨日在公主宴会上与何家姑娘走得近?”

        傅云黛愕然,她属实没想到,莫非姜府竟是连女儿家的交友也要管么。

        她细细思索一番,“月黛昨日是第一次赴公主的宴,席上也无认识之人,刚好何姑娘坐在旁边,便聊得多了。”

        老夫人点点头,“你们女儿家的,聊得来是好事,只是,京城不比你以前,你一言一行都要为姜府想着,可知?”

        话说得好听,傅云黛却感到一阵反胃,这不明摆着告诉她,与何长欢相交只可交表面,不可交心么。

        但终归是对着祖母,傅云黛也只应下。

        回到听雨阁,傅云黛用过早膳,又重新梳妆一番,就提着食盒往姜月冰的院子去。

        傅云黛本来想着过两日再去找姜月冰聊聊,可是她实在想知道点什么。

        映雪阁。

        “五妹妹怎的来了?”

        “今日厨房做了桃花酥,想着与其一个人尝,还不如来找姐姐一起,我们姐妹两还能聊聊天。”傅云黛示意绿竹把食盒放到桌子上。

        姜月冰邀她坐下,“五妹妹真是有心了。”

        说话间,姜月冰眼睛时不时瞄向梳妆台,傅云黛知道她想提昨晚那只簪子,便自己先开了口,“昨晚送姐姐的那只簪子,姐姐可喜欢。”

        自己的心底事被提到,姜月冰抖了一下,“喜欢的,只是妹妹怎么会突然送一只簪子来。”

        傅云黛叹了口气。

        姜月冰问道:“妹妹怎么了?”

        “四姐姐也知我初到京城,本就没认识的好友,在这府里,我相信姐姐比我还清楚,大姐姐何三姐姐都是不好相与的,亏得四姐姐和善,昨日去公主府时容许我同一辆马车,还与我说了在公主面前要注意的东西,”傅云黛说得泫然欲泣,一张小脸谁看了都心疼,“好不容易认识了何家的姑娘,聊得上两句话,今早姐姐也听了,竟是因为一些家族原因,不能和人交心,妹妹我实在是……”

        说着,傅云黛还拿起今早特意准备的帕子,借着抹那不存在的眼泪时,使劲按了按眼尾,再加上特意画的粉色胭脂,一张小脸更显得楚楚可怜。

        姜月冰看到这幅情景,立马便心软了,她打小没了生母,祖母不慈,父亲不疼,姊妹不亲,在这宅院里头,压抑着长大。

        姜月冰心知傅云黛其实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或许她在原来的家要比现在过得好。

        姜月冰凑近了傅云黛,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妹妹莫哭,你若是不嫌弃,便同我说说吧。”

        目的达成,傅云黛又揩了锴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其实妹妹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自进府以来,月黛只见过父亲两次,心里疑惑,又不知这京城事宜,内心不免感到孤单罢了。”

        父亲接你回来只是为了那选妃宴而已,怎么会对你上心呢,莫说你,就算是我常住这府里,也未见得能多见父亲几面,姜月冰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来。

        她自小无依无靠,所以更懂得孤独的滋味和被冷落的心酸。

        “父亲……父亲只是忙于政务,我也不常见到父亲的。”

        傅云黛抬头,“真的?”

        “真的。”

        “那姐姐能否再与我讲讲这京城的事?”

        姜月冰:“可这京城也并无新奇的事啊。”

        “怎会没有,”傅云黛说道,“若是我现下还在南州便好了。”

        傅云黛想到,现在,南州人应该都在为荷花宴准备了吧,或许已经有富贵人家开始设宴了。

        姜月冰没去过南州,也是好奇,“南州有什么好玩的吗?”

        傅云黛听到她问,也来了精神,“当然有,现在便有好玩的。”

        “什么?”

        “荷花宴,”傅云黛说道,“姐姐不知,南州盛产荷花,南州人也都喜欢荷花,我们都会在六月末举办荷花盛宴。”

        姜月冰听着很是疑惑,“荷花亦有盛宴?那是怎样的?”

        “我们会在家里挂上荷花形状的花灯,白天乘船去湖中心摘荷花,喝荷花酒,吃荷花糕,要是晚上,大家便围在湖边,桥上,一起欣赏荷花,而且经常有富贵人家会在荷花宴时设宴,谁都可以去赴宴,大家一起饮酒啊,作诗啊。”傅云黛说着,心下更是想念南州。

        姜月冰听着实在有趣,“真有趣,还有吗”

        傅云黛决定打趣一下姜月冰,“自然是有,南州人会把荷花当作表白心意的一种物品。”

        “什么心意?”

        “男女之意啊,”傅云黛轻佻地笑了笑,“有许多男子便用荷花或者荷花样式的物品向心爱之人表达心意,更有甚者,连婚服上都是绣着荷花的。”

        姜月冰从小被这样那样的礼仪束缚,哪里听过这般言语,顿时羞得低了头,“妹妹了解这些作甚?”

        傅云黛还想逗她,“姐姐怎么了,这些就是南州风俗啊,不是姐姐想听吗?”

        见姜月冰都快红了脸,傅云黛终于收住了,“好啦,不逗姐姐了。”

        姜月冰这才听出来傅云黛是在逗她,“妹妹真是……往前在南州,妹妹也是这般性情吗?”

        “对啊,”傅云黛一点点与姜月冰交心,“我往常在南州可比在京城随性多了。”

        姜月冰不禁羡慕,就听傅云黛又说,“所以我这几日来,确实有些被闷坏了,好姐姐,你就跟我说说,这京城到底有何好玩的?”

        姜月冰从未感受过姊妹间的这般温情,又觉得傅云黛实在是个活泼讨喜的,心下还是忍不住想提醒她一些。

        犹豫许久,姜月冰假装自己要说的是件开心事,“说起来,倒是有一件。”

        傅云黛终于能听到自己想听的,双眼一亮,“什么呀?”

        “今上准备在初秋,给皇子选妃,因此设了个选妃宴。”

        “选妃宴?”这下不解的成了傅云黛。

        “嗯,”姜月冰点点头,“到时就在到宫里赴宴了。”

        “公主设宴是送帖子到府上,那今上的宴……”

        “今上的宴是为着皇子选妃,各家若有适龄女子,便要选一人参加宴会,若是今上觉得满意,便会给其指定婚约。”姜月冰缓缓说道。

        傅云黛听着觉得不对劲,“官员家的适龄女儿都要参加吗?”

        姜月冰点点头。

        傅云黛有些僵硬,“那我们家的人选……”

        姜月冰看着她,用着与昨日马车上一样的眼神。

        傅云黛觉得凉意一点点上来,知晓这事不可直问,便假装八卦一般,问道,“皇子间谁最聪颖?”

        姜月冰也知傅云黛已经领会了,也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我也不知,不过听闻五皇子似乎很得盛宠,只是毕竟今上还未立嫡……”

        后来姜月冰说了什么,傅云黛已经听不进去了。

        选妃宴,官员家的适龄女儿都要参加,今上未立嫡,父亲对自己似乎从未上心。

        不,不是父亲,傅云黛想着,应当是姜大人。

        回到听雨阁,傅云黛仍是一幅无法接受的样子,绿竹心里担心,“姑娘怎么了?”

        往年荷花宴前后,都是傅云黛容易生病的日子,现下看着也差不多了,绿竹上前,手背贴着傅云黛的额头,“姑娘,您又烧起来了。”

        傅云黛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觉自己对生父的期待心思全是喂了狗一般,“无事,你去拿了药丸来,我吃了睡一觉。”

        药丸是傅景玉给傅云黛备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绿竹连忙去取了药丸,给傅云黛服下。

        隔日起来,傅云黛不仅没退烧,还加重了。

        绿竹心急如焚,往年傅云黛也会生病,只是都不曾来得这般凶。

        傅云黛把绿竹和青鱼叫到床前,“青鱼,你先去找刘伯,京城有我们家的药铺,找个信得过的郎中准备好,绿竹去跟外面的彩月两人说,就说我昨日出门,有些中暑,然后你出门去请那位郎中来。”

        两人知晓傅云黛心里有事,连忙顺着她的话去做了。

        郎中到姜府时,几乎其余人都知道了傅云黛生病之事。

        “姑娘,您这是旧疾,又加上进来思虑过多,病情才会来得如此急。”郎中给傅云黛把完脉后说道。

        “多谢郎中,”傅云黛咳了一声,“您应当知道我是谁吧。”

        那郎中环顾了四周。

        “无事,”傅云黛知道他的当心,“这屋里的是我的人。”

        那郎中放了心,“那便好,小人是杏林堂的掌柜,今日那老伯带着紫色山印去杏林堂,我不放心底下人,就自己来了,不知姑娘有何事?”

        傅家在临国各地都有产业,为了方便,傅清润自己设计了一个以山为状的信物,并以掌权的大小,分别设了不同颜色。

        紫色山印是级别最高的,由傅清润亲自锻造,只有三个,自己留了一个,一个给了傅景策,还有一个,在傅云黛上京时,傅清润给了她。

        傅云黛怕带到姜府有意外,便放在云府,由刘伯帮着收起。

        “没什么大事,待会你开了药方给我,姜府里要是有人问我病情,你就说是我水土不服,加上昨日出门中暑了,突发恶病。”傅云黛说道。

        那郎中自然听命,“小人知晓了。”

        傅云黛又想起一事,说道:“若是问到我这病什么时候能好,你便说可能需得养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后,便是初秋,选妃宴。

        傅云黛服过药,正准备睡下,外面人就来报,姜品昊来了。

        傅云黛起身,撑着精神去迎。

        绿竹不忍,“姑娘,要不您就别去了,我去同主君说您实在起不来。”

        傅云黛摆摆手,“我还没同父亲单独说过话呢?”

        这以后要把他当父亲还是当侍郎大人,自己总得去弄清楚。

        到了客堂,姜品昊已落座。

        “父亲安好。”

        姜品昊见傅云黛出来,“不必多礼,我今日回府便听闻你生病了,怎么样?”

        “谢父亲关怀,郎中说了,是水土不服。”傅云黛还站着,姜品昊好似没有让她坐下的想法。

        “水土不服,”姜品昊兀自喃喃道,“你到京城已经好几日了,怎么会现在才水土不服?”

        “女儿不知。”

        “那郎中可还在?”姜品昊问道。

        “在的主君。”绿竹回他

        “喊他进来吧。”

        那郎中进来后,姜品昊问他,“姑娘的病,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姑娘是水土不服,再加上中暑,这才病了。”

        “中暑?”

        “许是女儿昨日出门,不小心晒的。”傅云黛提醒。

        姜品昊这才想起,昨日是傅云黛第一次在贵女中露面。

        当下蹙起眉,“那病情可严重?何时能好?”

        “姑娘娇弱,中了暑气毕竟不是小事,或许要养上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姜品昊不悦,“怎么这般久。”

        “久养才能养好身子。”那郎中躬身道。

        姜品昊又问道:“既是暑气引起,那到初秋应当能好吧?”

        初秋,傅云黛瞳孔微缩,果然如此吗?

        郎中点头,“是的。”

        姜品昊像是松了口气,“行,下去吧。”

        傅云黛在一旁将其一举一动还有神情都纳入眼底。

        姜品昊站起来,面上一副心疼的表情,“好好将养身子,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去找你嫡母,不要苦了自己,知道吗?”

        傅云黛应下,“父亲要走了吗?”

        “为父还有要职。”说完便迈步走了。

        傅云黛站在原地,冷冷看着。

        绿竹看其走远,赶忙扶着傅云黛往卧房走,“这主君怎么……怎么这样……”

        “冷血。”傅云黛帮她续上话。

        绿竹没敢说话,她感觉这就是自家姑娘的心里事。

        “你都看出来了,”傅云黛冷冷说道,“他恐怕连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有多么冷漠吧,还以为自己已经尽了父亲之职了。”

        绿竹这几日来,也看出了不对劲,这姜府说是接回姑娘,可是姊妹间除了四姑娘,都是见面互相嘲讽,每日给老夫人请安,也不见得她身为祖母的一点慈爱,还有主君,完全没有一个父亲对儿女该有的关心。

        傅云黛躺下,眯上眼,“去煎药吧。”

        傅云黛在傅家时,从小都是有夫子去府里教她,她知道“生恩之所重,三生报恩轻”,但她更知“生恩不如养恩重”,在她决定来京的那一日,她满怀对亲身父亲的期待与希望,尽管进府之后,她发现姜品昊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一个慈父形象,但也从未心生怨恨。

        直到刚刚,她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怨怼。

        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傅云黛生出些不可置信来,原来她被接回姜府的原因,是当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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