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翻窗

“今日宫宴，诸位不必拘束，常言道劳逸结合，诸位爱卿平日也是鞠躬尽瘁，今日都放松一下。”临弘帝乐呵呵说道。

        底下的人都是为官之人，都是谨小慎微的过来的，怎么可能听这话就敞开了说话行事，更何况今日设宴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皇家事就是麻烦，但凡要做点什么事总要找一个借口。

        尚书秦生华拱手，“今上圣恩，今日也算是是君臣同乐，老臣就此谢过今上。”

        园里顿时一呼百应，纷纷恭维起来。

        临弘帝脸上笑意更浓，一声令下，就有穿着淡黄宫装的宫女整整齐齐端着膳食上来。

        乐师齐奏，伶人舞袖，一时间御花园内一派歌舞升平。

        傅云黛早膳在姜府吃了，此时面前摆着精美的糕点，她也不敢轻易动手，见旁边的人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在舞蹈上，她也直直看着，连背也挺直了坐着。

        她心里暗暗腹诽，这宫宴果真如外界传言那般，规矩颇多，时时刻刻要记着不可殿前失礼。

        一曲舞毕，伶人退场换人。

        场上有人赞叹这舞蹈好看，上座的程皇后就接了话头，聊了几句，就转了话头，对何志青的夫人说道，“何夫人看着精神真好。”

        这话实在突兀，何夫人瞬间警惕起来，笑盈盈应道，“皇后娘娘关怀，现下国泰民安，臣妇府上阖家欢乐，哪有精神不佳的道理呢。”

        国泰民安，那是皇帝治国有方的结果。

        在场其他命妇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有人则在心里暗自感慨，谁说武官家的人头脑简单，不会说话。

        程皇后听完就笑了，“是啊，国泰民安，阖家欢乐，是没有比这再更好不过的了。”

        说着，眼睛往何夫人旁边坐着的何长欢和何长明兄妹看了眼，“本宫瞧着你这一对儿女生得也是极为讨人喜欢，也是到了适婚年纪了。”

        终于来了，这下不仅是和何夫人，在场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这场食不知味的宫宴终于要开始它的正题了。

        何夫人诚惶诚恐，一脸恭敬，“承蒙皇后娘娘夸赞，我这一对儿女啊，看着确实讨喜，实际上皮得很，这不，前几日，长欢在家还打坏了一整套青花缠枝纹茶盅，气得我都不让她出门了。”

        何长欢心里嘀咕，我哪里打坏东西了，但毕竟宫宴，母亲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她只得假装羞赧的样子，低着头。

        在场夫人都纷纷应和，“何姑娘性情豪爽，这些都算是小事。”心里却不禁敬佩何夫人，为着儿女的婚姻，竟敢这样说出女儿的糗事来。

        程皇后终归是皇后，有些事就是心底门儿清，那也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白的，闻言也是笑笑，“女孩家调皮些也是正常。”

        她的目光场上打了一圈，落到姜家这边。

        皇帝事先跟她透过风，今日无论怎样都要瞧一眼姜家找回的姑娘。

        皇帝说的瞧一眼，皇后可不敢真瞧一眼就作罢，皇帝的意思分明是要把那姑娘拎出来，引众人关注。

        程皇后自是知晓今日这宫宴是为何而设，但是她命里儿女福薄，早年怀过两次身孕，两个孩子皆早早夭折，她自今膝下无人承欢。

        这选妃宴，给谁选妃，选的哪个妃，她都不想管，但是皇命不可违。

        程皇后心下转了一圈，“听闻姜大人家刚刚找回一个女儿。”

        姜品昊拿杯的手差点一抖，堪堪稳住，放下杯子，“启禀娘娘，却有此事，当年臣从平州赶往临京赴任，因为臣的疏忽，竟然将小女儿落在平州，等到今日才找回，臣实在痛心。”

        周秀溪听到皇后注意到傅云黛，赶忙行礼道：“皇后娘娘，这孩子当年丢失毕竟是内宅之事，臣妇是一家主母，这是是臣妇的过错。”

        在场人多多少少在内心嗤笑，是谁的错先不说，这孩子是不是你们家找来搪塞这次宴会的都难说，要不然早不找回晚不找回，偏偏在这时候寻回。

        傅云黛敏锐地感觉到，场上许多道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她更加恭敬地坐着，不敢大声出气。

        “既然找得回来，那就是缘分还在，毕竟是亲生的骨肉，”程皇后说着，看向傅云黛，“我听闻你们这个小女儿长得是国色天香，想来就是青绿裙子的这位了吧。”

        姜品昊：“娘娘夸赞，这位确实就是我小女儿，”说着，看了傅云黛一眼，“月黛。”

        傅云黛盈盈起身，向皇后行了大礼，“臣女姜月黛见过皇后娘娘。”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多了。

        “不错不错，”程皇后笑道，“果真是颜若桃李，我见心生怜爱啊。”

        众人心下一凛。

        傅云黛更是有点慌张，连忙叩谢，“谢娘娘夸奖。”

        “皇后今日也是兴致高涨啊，”临弘帝出声，“看来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

        皇帝一说话，众人心下明了，这姜家的小姑娘是被选中了，只是，她一个刚被接回来的女子，何德何能被选中，又会被指给谁呢？

        傅云黛坐在座位上，心已冷了七八分，没成想，自己果真被拉进了这个局。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丝毫不知道沈宴珩正担心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康王沈其彦正以一种猎物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一场宫宴下来，除了傅云黛，被问到的还有礼部侍郎家的女儿，工部侍郎家的女儿。

        被问到的几个女子都是诚惶诚恐，一场宫宴下来如坐针毡。

        宫宴结束时，姜府一家走出宫门，正要上马车，姜品昊却是被一个太监叫到旁边低语了几句。

        姜品昊神色凝重回到马车旁，让周秀溪她们先回。

        傅云黛心下悲凉，这事算是定了。

        姜品昊定是被皇帝留下的。

        回到姜府，傅云黛下了马车，向周秀溪行了一礼，借口不舒服就回了自己院子。

        周秀溪脸上有些欣喜，毕竟被选中的不是自己女儿，顺从应了，她估计没想到傅云黛已然知晓自己的命运。

        回到听雨阁，傅云黛草草洗漱一番就睡下了。

        绿竹知道姑娘心情不好，没敢多问，服侍她睡下便退下了。

        傅云黛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床顶上的丝带，只觉心里发乱。

        她的婚姻就这样被定下了吗？她不能做任何反抗吗？为什么她的亲生父亲会是这样？

        她从一开始就不能选择，如果当时拒绝姜家把自己接回来，那么傅家一定会被姜家骚扰，傅家虽家产丰厚，但姜家终归是朝廷命官，她一定得回。

        更何况当时的她乃至傅家父母都对她的亲生父亲抱有希望，期待他是一个仁慈的父亲，结果……

        傅云黛感觉眼角有泪划过。

        她闭上眼睛，想屏蔽外界的一切，却听到一旁窗户传来“笃笃笃”的声音。

        傅云黛猛地坐起，“谁？”

        窗外的人听到声音，窗户开了一条缝，“傅姑娘。”

        “沈宴珩！”傅云黛震惊，没有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他的名而不是封号。

        就听到窗外传来一声“抱歉，冒犯了”，一个身影矫健地翻过窗户进来，利落关上窗，走到离她床有五六步的距离。

        傅云黛吓了一大跳，“你做什么？”

        隔着床帘，傅云黛看不到沈宴珩眼里满是他自己亦不知道的心疼。

        宫宴结束后，沈宴珩回到王府，他细细回想了一切的事，惊觉傅云黛亦是身不由己。

        他知道傅云黛是刚被姜家接回，但他看着傅云黛的骄纵性格，以为她就算在姜府也是被尊敬的，但是如果真是这样，她为何在弘法寺时自称傅家云黛，为何自己每次唤她为傅姑娘时，她毫无反应，仿佛本该如此，她就是傅姑娘。

        沈宴珩反应过来，傅云黛一身的女儿家的骄纵是原本养她的那户人家宠出来的，和姜家毫无关系，相反，姜家接回她，只是利用她。

        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自己却在今晚才反应过来，沈宴珩懊恼不已，但是今日宫宴之事，表明傅云黛已被皇帝选中，起码是三个人选里的一个，明日，或许后日的圣旨里，有三分一的可能，傅云黛会被赐婚。

        她会被赐给谁。

        沈宴珩想了好久，傅云黛对外是嫡女，但实际如何，大家心知肚明，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皇帝偏宠沈其彦他自然也是知晓，姜品昊是户部侍郎，户部掌管全国户口，赋役，是变相了掌管一部分财政，这个位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是皇帝有意将傅云黛许给沈其彦，那一定不会是正妃，而是侧妃。

        傅云黛怎么样也是嫡女，嫡女做侧妃那是多大的耻辱这个先不说，具沈宴珩这些年所关注的，沈其彦那十来个通房就很麻烦了，而且沈其彦本就好色至极，若傅云黛真的嫁进康王府，那如何得了。

        沈宴珩越想越气，心里涌出悲痛和担心，傅云黛那么聪明，她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怎样安排了吧。

        沈宴珩无法在这种情况自如地睡下，他匆匆出了门，连上门找他的何长明都抛下了，潜入姜府。

        被主人无视的何长明在毓王府里一头雾水，问卫风，“你家殿下干嘛去？”

        卫风是沈宴珩亲卫，自是知晓两人交情的，他也跟着沈宴珩到弘法寺去给傅云黛送过东西，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了些什么，但是不敢胡乱说出“我家殿下或许抢王妃去了”这种话。

        只能和何长明四目相对，憋出来一句，“不知。”

        沈宴珩这边，他隔着床帘看到傅云黛纤细的身影，听到她声音那一丝颤抖，心不禁一紧，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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