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猫戏

饶是一大早起来梳妆，一切装束全部弄好之后，已经将近巳时了。

        隽柔平日里不喜欢乘坐仪驾，但今日珠翠琳琅，长裙曳地的情况，显然不适合走着过去。她选择乘坐着之前启帝赐给她的香车。

        香车呈精巧的阁楼状，上面铺设海国进贡的茜纱，轻薄如蝉翼，在日光下会晕出柔和的五彩的光。

        拉车的是两匹昭阳殿专门养的枣红小矮马，性格温顺，步伐平缓。高头大马是不允许在内廷驰骋的。

        隽柔特意要了这两小马来拉车，因为她不喜欢坐人抬的轿撵。

        出门前，檐下的鹦哥欢快地叫：“公主甚美，公主甚美。”

        隽柔忍不住被逗笑了。她殿里的鸟儿很多，其中不少都喜爱鲜艳的颜色，一个个都忍不住往隽柔身上凑。

        隽柔胳膊上停了一白一绿两只雀儿，头在她的衣服上蹭个不停，好像很欢喜的样子。

        隽柔挨个摸了摸它们的头，胳膊一扬放飞了它们，

        “好了，等会可别拉我身上。”

        鸟儿可不管你是公主还是皇上，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它们想拉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

        螺黛笑道：“可不能叫外人听见了，咱们神仙似的一位公主，张开就是别拉了。”

        隽柔叹道：“既是都生了一副凡人的身躯，哪里能真的做到神仙一样纤尘不染，无欲无求呢？”

        比如那李清丞，光看皮相好一副浊世佳公子，背地里还不知道偷偷干什么坏事呢。

        太和殿，身着华丽宫装的少女怀中抱着一支迎春花，从宝马香车上缓缓而下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都忘记了呼吸。

        “父皇。”隽柔第一时间看到了端坐于主位上的启帝，他正笑着看着她，她也扬起脸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直直冲启帝走过去。

        “儿臣拜见父皇，见过贵妃娘娘。”隽柔端庄行礼，礼节和仪态都完美无缺。

        “公主来的可真够迟的，莫非是不想见到本宫？”吴贵妃看似打趣，实则诘问。

        “非也，正是想着父皇和娘娘，所以来迟了。”隽柔摇了摇手上的迎春花。

        “手上拿的什么？”启帝问。

        “儿臣见来路上迎春花开的可喜，忍不住摘了几支，好叫父皇何娘娘也知道春意近了。”

        吴贵妃正要说“区区野花，也值得公主这样做”，就见启帝接过明黄的迎春花，把面前花瓶里精致的玉器花扔了，插进这支普普通通的小花，笑的合不拢嘴：还是柔柔懂得心疼父皇，快坐吧，坐父皇身边。”

        吴贵妃借着喝酒的掩饰暗暗翻了个白眼，鲜红的嘴角往下撇了几分。

        让姜隽柔也坐在启帝旁边的话，岂不是和她这个寿星平起平坐了？皇上未免也太骄纵她了一些。

        吴贵妃总是能从姜隽柔的脸上看到她那死去的娘的熟悉感，一样的美到人心惊，一样的让人倒胃口。

        她眼神往人群中扫了扫，立刻站出来一个四品少卿道：“回皇上，柔懿公主在上首于礼不合。”

        “礼”约束的从来只有下位者，启帝摆摆手：“坐一会而已，什么礼不礼的。”

        于是大家的目光聚集到了姜隽柔这里，吴贵妃警惕地盯着她，像是生怕她也那么“不拘小节”。

        隽柔温和一笑：“儿臣还是自己找位置吧，不敢打扰贵妃清净。”

        说着把带来的礼物送给了吴贵妃，吴贵妃本来准备不论姜隽柔送什么都挑刺讥讽她一番的，但现在只希望她快点走，淡淡点头便收下了，碍于启帝又一番狂吹女儿送的礼物清雅，还破格赏了姜隽柔一堆东西。

        隽柔走到女眷的位置上，她的位置当然早就预留好了。

        启帝共有五位公主，除二公主不幸夭折，大公主与四公主都已经出嫁，只剩下排行第三的福安公主姜隽芷，和排行第五的柔懿公主姜隽柔还在宫中。

        福安理所当然在她旁边，不过她两中间却好像有一道天然的鸿沟，将二人分隔的远远的。福安的母妃今日生辰，她也被小姐妹们簇拥在中间，受尽了吹捧。

        以石菱为代表的一众武官家的女子，则和姜隽柔凑在一起。

        石菱笑道：团团和圆圆怎么胖了那么多？你还真把它们当猪养呀？”

        团团和圆圆是两匹矮脚马的名字，这马当初是石菱托她爹帮忙找的。

        隽柔笑道：“吃完就去滚沙子，滚完又去吃，要不是还有点用处，还比不上猪呢。”

        和石菱聊着天，她的目光却在男子那边扫视，终于在一个帷幔遮挡的昏暗角落看见了李清丞。

        他的手边放了一个半臂大小的盒子，用布盖了起来，隽柔估计里面放着小猫。

        永昼附耳和李清丞说着什么，神态看上去有点紧张。

        可不紧张嘛，估计是发现小猫教的那些玩意全部忘光了，心里急的。

        不知道他们宫外找的那只替身猫弄进来了没？要是没有事前准备，想是现在弄也来不及了吧。

        看李清丞着急很幸灾乐祸，可隽柔并没有真的打算今日旷工。

        为了今日的场景，她早准备好了一切。

        寿宴正式开启。

        先是一大堆冗长的例行仪式，接下来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歌舞，最后才应该是二皇子可以准备的“惊喜”。

        隽柔多喝了两杯酒，假装不甚酒力，由沉檀扶去小憩。

        “半个时辰后再叫我。”隽柔估算着时间应该是够了。

        沉檀放下纱窗，隽柔把她吩咐常太医给她开的安神药粉拿了出来，混入水中一口气喝了下去。

        药效上来的很快，隽柔在心中许愿药力作用下她也能进入猫的身体。

        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只能李清丞自己上了，自求多福吧。

        “公子，我刚刚又训练了一遍小猫，它突然好像听不懂了一样，怎么办？”

        永昼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明明昨晚上还配合的好好的。

        “二皇子的手下已经去百兽园了吧。”李清丞突然说。

        永昼有点迷糊怎么话题跳到这里了，还是说，“应该在骑象来的路上了。”

        “那便好。”李清丞颔首，透过木盒顶上的小洞，看着里面的小猫扒拉着木板焦躁不安的样子，陌生的环境让它害怕。

        “猫儿会来的。”李清丞说，“如果不来，那就让‘那件事’提前一点好了。”

        永昼懂了。要是那件事发生了，大家肯定也没兴趣看什么猫戏了。

        但什么叫“猫儿会来的”，他怎么听不懂，这是又跟不上公子了吗？

        永昼反思。

        忽然，不停扒拉盒子发出声音的小猫停了下来，它先是呆滞了一会儿，才看向自己的爪子，然后好像爪子很痛一样，伸出舌头想要舔一舔，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嫌弃地把爪子揣到胸前压着。

        小小的猫脸向上抬，湛蓝的眼睛看向李清丞。

        李清丞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小猫的所有动作，等它忙完了看向自己，才露出笑容：“你又想起来了？”

        隽柔狐疑地看着他，怎么觉得这句话问的这么奇怪，好像李清丞知道小猫会忘记动作，在这儿等着“她”想起动作一样。

        自己被发现了？但刚刚她偷瞄李清丞的时候，李清丞可没往她那儿扫过一样。

        “把它放出来吧。”李清丞说。

        “小猫现在这么害怕，容易乱跑。”永昼事事都听李清丞的，但他实在害怕小猫给李清丞带来什么麻烦。

        “不会。你看，猫儿现在很乖。”

        永昼打开盒子，李清丞摸了摸小猫的头，隽柔打了个寒战，李清丞温柔的语气让她有些害怕。

        总感觉李清丞意有所指。

        二皇子走了过来，“本宫上次吩咐你的事，做的如何了？”

        神色倨傲，仿佛李清丞是他的奴仆一样。

        ”回殿下，幸不辱命。”李清丞的回答也恭敬到谦卑。

        二皇子颇为满意，“那就好，你这猫戏可是要打头阵，为本宫接下来的百兽戏抛砖引玉的，万一出错了本宫拿你是问。”

        说着，手伸了过来，想像上次一样揪住小猫的后颈皮。

        却在半空中遇到了李清丞阻拦的手：“殿下，此猫野性难驯，可能会误伤于您。”

        “稀奇。”二皇子缩回了手，目光在隽柔和李清丞一猫一人间转来转去，“让你养个猫，还真宠上了。”

        司礼女官报上名录，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二皇子要求雍国质子李清丞做猫戏的传闻，立刻来了精神，注视台上。

        身材高挑的少年一步步走上台阶，明明是像低贱的伎人一样登台表演，可李清丞肩背挺直，神态自如，只单是气场就叫人如沐春风。

        这样的人实在很难不让人生出好感，当下有文人就叹道：“这样挖苦人家，又是何必呢。”

        众人等着看戏，李清丞却在台上支起了一张台子，开始作画。

        众人：？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李清丞画的是什么，只见待在地上的小猫忽然跳上了桌子，一脚踩翻了颜料。

        接着，小猫好像故意和李清丞作对一样，开始左扑右腾，阻碍李清丞作画。

        李清丞则为了抢救自己的画作，拿着画纸狼狈躲闪，好像一个舍不得责备自家爱宠的艰难画师。

        在座家里有宠物，并且被捣过乱的，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其中有个人说道，“犬子那调皮劲，倒和那猫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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