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夭折

“长生，额娘没哭，”荣嫔的双眼都已经被泪水给模糊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来，不断重复着同样一句话，“长生会没事的，额娘都答应长生了，等长生身体好起来，就带你一起去放风筝呢。”
  “真的吗？”长生阿哥的眼睛本来就快要闭上了，可是一听见说要放风筝，就又强迫着自己打起最后一丝精神来，“额娘，我想要一只老虎风筝……”
  “当然可以，等长生睡一觉起来，额娘就带着长生一起做一个，做一个长生最喜欢的大老虎。”
  荣嫔强忍着哽咽的哭声，哄着她的儿子。
  太医院里，几乎所有医术精湛的太医都过来替长生诊断过了。
  对于长生阿哥的身体，他们都无能为力。
  也就是说，长生这次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康熙一下了早朝就听见梁九功禀报，钟粹宫的长生阿哥，怕是要不行了。
  来不及换下朝服，他立马紧赶慢赶地到了钟粹宫。
  康熙到的时候，太医们已经跪了一地。
  荣宪本来在小声抽泣着，看见康熙，瞬间情绪就爆发了。
  “皇阿玛，长生弟弟会好起来的，是不是？”她一边抽噎着，一边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向康熙，希望从自己认为无所不能的皇阿玛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康熙忍着悲痛，安慰自己的女儿，“皇阿玛一定会想办法的，荣宪乖。”
  哄了女儿两句之后，康熙急急忙忙进了内室。
  “万岁爷，嫔妾失礼了。”荣嫔满脸热泪，她紧紧拉着长生的小手，并没有起身给皇上行礼。
  康熙现在并不在意这个。
  他刚刚听了太医们的禀报，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怕是留不住了。
  “长生，皇阿玛来了。”
  荣嫔柔声地喊了长生一下，让孩子见他阿玛最后一面吧。
  “皇……阿玛，长生……好乖的……”长生说话已经很费力了，他一直都是一个没有得到太多宠爱的孩子。
  换句话说，从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学会喝奶就开始喝药，各种美食从来没有吃过，因为常年吃药，脾胃虚弱。
  好玩的东西也没有玩过，因为身体虚，那些需要体力的小游戏，长生很想去玩，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任性。
  所以，长生就把所有的喜好都压在了心底，安安心心的当一个瓷娃娃。
  “好，好，皇阿玛都知道，长生一直都是最乖最听话的孩子，皇阿玛以你为荣。”康熙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对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儿子说道。
  即使经历了那么多次丧子之痛，康熙还是忍不住难受。
  这种事情，是个人都无法习惯的吧。
  “长生乖，别强撑着了，睡吧，阿玛和额娘都陪着你。”
  看出来长生舍不得睡过去，但是明显已经撑不住了，康熙轻轻拍了拍儿子稚嫩的小肩膀，眼里有泪光闪烁。
  长生听完，果然嘴角含着笑意，彻底闭上了眼睛。
  荣嫔一下子哭出了声。
  她趴在长生那还带着温热的小小身躯上，嚎啕大哭。
  这是她的儿子啊，她曾经为了荣华富贵故意忽略过的儿子，他还那么小，那么懂事，上天为什么要夺走他年幼的生命呢？
  康熙揽住了荣嫔，低声安慰道：“长生去了也好，这孩子，打小就懂事，却没有过过一天快活的日子。”
  荣嫔哭到几近昏厥，她再也顾不得自己在皇上面前的形象，眼里心里只剩下长生。
  直到最后，康熙让太医开了安神药，才让荣嫔睡了一会儿。
  宫里这会大大小小的主子都知道，长生阿哥病逝了。
  于是，都立马换下了鲜艳的布料服饰。
  宫里的规矩，夭折的孩子是不能进入祖陵的，
  凡皇子幼年早殇，都用小式朱红色棺木盛殓，袝葬于黄花山。
  康熙还吩咐下去，为长生办了一场盛大的丧礼，以示其哀荣。
  承乾宫里，佟若雪神色怏怏地靠在贵妃榻上发呆。
  青衣与青禾都不敢出声。
  自从娘娘知道钟粹宫的长生阿哥夭折之后，情绪一直都不太好。
  青衣她们也不知道原因，但是也莫名地不敢询问，因为娘娘此时的状态，实在看起来很是奇怪。
  佟若雪的确是在发呆，但是她心里却想着一些事情。
  长生阿哥自己也见过，真的是再乖巧不过的一个孩子了。
  虽然中间自己提了一嘴，但还是没有改变他早夭的命运。
  佟若雪此时心绪很是复杂。
  自己当时在御花园里见他那一面，就觉得这个小孩子看起来很不健康，但是谁也没想到，那竟然会是最后一面，也是唯一的一面。
  宫里的孩子，夭折的概率也太高了些。
  幸好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生孩子。
  一方面是因为表哥、表妹的血缘关系，另一方面，就是自己的身体确实不怎么好。
  这么一想，佟若雪看向自己腰间的香囊。
  她伸手轻轻拽了下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一口，香味有些淡了。
  但好在，康熙最近估计也不会太有心情做那档子事儿了。
  要是康熙真的去了谁的宫里，连七日都忍不住，那佟若雪可得好好计划一下自己以后的路了。
  “吩咐张方，这几日都吃素。”佟若雪突然开口，把正在整理东西的青衣吓了一跳。
  “是，奴婢记下了。”
  不过青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自家娘娘果然难得的菩萨心肠，荣嫔之前那样对待娘娘，娘娘都没有计较，还要给长生阿哥祈福。
  是的，佟若雪在承乾宫里开辟出来了一个小佛堂。
  她并不是寄希望于这些飘渺的东西，这世界上，除了自己，谁也不能长久依靠，只是觉得，有时候念一念佛经，会让自己心安。
  而且，抄佛经的时候，更让自己心静。
  “本宫去抄几卷经书，你们不必进去伺候了。”
  佟若雪沐浴更衣之后，换上了一身极为朴素的衣服，头发只简单地绾了起来。
  小佛堂不大，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供奉的佛像，下面放着一个蒲团，一张小桌子。
  门一关，颇有些冷幽寂静的感觉。
  佟若雪跪在蒲团上，拿起毛笔开始一字一句照着佛经上的抄写起来。
  阿弥利哆，毗迦兰帝。
  愿你来世不要投胎到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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