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一更

吉野顺平又在河边遇到了有着金色微翘长发的少女。

        她坐在石灰做成的长椅上,  望着金光粼粼的河面，脸上明明有着柔和的微笑，却莫名让立在她身后的吉野顺平,  感觉到了一种根深蒂固在她灵魂里的冷酷。

        “舞殿小姐。”他小心翼翼地唤着少女的名字。

        即便现在已经获得了力量，成为了咒术师,  吉野顺平还是掩饰不了自己发自内心的自卑。一直待在黑暗里忍受着孤独与寂寞的动物,  在接触到照射进来的唯一一缕光后，既害怕惶恐于再也见不到，又渴望着一直接受这样的温暖。

        这样的，极其矛盾的心态。

        舞殿星见转过头,  眨了下眼睛“你成为了咒术师？”

        “是的,  ”吉野顺平点头,  他坐到舞殿星见的身边,  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以后,  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战斗了,  舞殿小姐。”

        舞殿星见摇头,  随后望着染成橘红色的云霞,  用冷淡的语气说道“我并不是咒术师，因此也没有祓除咒灵的能力。”

        “但、但那天——”

        吉野顺平急切地想要否定。

        哗啦啦。

        河水流淌的声音突然被放大,  截住了吉野顺平反驳的话音。

        他转过头，看到了也许此生都不会被忘记的场景。

        整条河道里的水仿佛被一只手暗中挑拨起来一样，一缕一缕、慢慢升到天空,  发出宛如孩童笑音般的泠泠之音。万千明媚的阳光穿透过清凌的、流动的水面，缤纷耀眼的彩虹凭空出现,  河道里湿润的水草靡靡地弯了下去,  迫切想要回归清水的怀抱。

        舞殿星见只是轻轻地挥动手指,  就让整条河流从河道里漂浮、流动了起来。

        “既然你已经是咒术师了，就应该明白，只凭咒术师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她望向抬着头、看不清具体神情的吉野顺平，“更何况——”

        “哇，这是你做到的吗，舞殿同学。”

        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出现的虎杖悠仁大声道，粉发少年的眼神完全亮了起来，就像是看到了不起的伟迹。

        “可以教给我吗，我也想施展这样的魔法！”虎杖悠仁一脸兴奋，元气满满。

        “这不是魔法，”说到这里，舞殿星见已经完全平心静气了，“是科学。”

        但刚说完，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都呆了一下。

        ……科学。

        无论如何，这也不能被称作「科学」，说是为「奇迹」也不为过了。

        面对两个人发自内心的疑问，舞殿星见只是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开口解释，毕竟根丘理事并没有授权她将一部分的真相说出来，因此身为暗部的她，也不能将此述之于口。

        只是……身为朋友的话，坦诚是应该的事情吧。

        带着金色分叉翘起假发的少女，死死地握住了手机。

        包括自己呈现给他们的面容，也是经过化妆之后伪装成的另一个人。

        外貌是假的，姓名也是假的，无论如何，这也不能称之为朋友之间应有的做法。

        这样的、堕入黑暗的自己，和这些可以肆无忌惮微笑的人不同，她已经没有办法从这片泥泞不堪的深渊中挣脱出来。正是因此，她才会接受根丘理事的委托，来这里逮捕番外个体，以及带回神里非，那个代号为「龙」的最暗部。

        舞殿星见眼神暗了下来。

        吉野顺平以为是自己的质疑让舞殿星见感到了冒犯，刚想要解释自己并没有这个意思，到口的话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啊呀，这不是顺平吗，居然和女孩子在一起，真是让我感到意外呢。”

        他回过头，脸上惊讶不掩“妈妈，你不是去上班了吗。”

        女人手里提着一袋菜，其中的几根大葱格外显眼，她把袋子换手拿着，另一只手指间的香烟飘起几个微小的烟圈“前几天警视厅被袭击，我所在的公司也受了点影响，工作少了很多，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我就想着顺便回家给你做一顿饭。”

        吉野顺平低声“妈……妈，不都是让你别抽烟了吗。”

        “啊，抱歉，说好了在你面前不抽的。”吉野凪一边说，一边掐断了烟头，“对了，如果不介意，可以来我们家一起吃午饭哦。”

        “诶！真的可以吗，”虎杖悠仁的肚子恰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引起了吉野凪的注意，“正好也饿了！”

        “当然可以了。”吉野凪喜笑颜开地点头道，然后遥遥问了一句，“那边的小姑娘呢，你也要吗，我的手艺超——级好的哦。”

        带着金色分叉翘起长发的少女犹豫了一下，在吉野顺平隐隐恳求的眼神下，心弦触动了一刻，点头同意了。

        然而，半个小时后，她就极其后悔自己做的这个选择。

        碗筷已经摆到了桌子上，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对，味增汤也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的怠慢，但是——

        舞殿星见紧紧地攒住手心，勉为其难地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中午是要吃拉面吗。”

        “没错没错，”虎杖悠仁仗着自己了解这方面的知识，立即科普起来，“是博多拉面哦，豚骨白汤超好喝的啊！”

        看着舞殿星见明暗不定的脸色，又瞅了瞅她头上分叉翘起的调皮金发，虎杖悠仁觉得自己立即懂了“舞殿同学是外国人吧，没听过博多拉面正常，待会就让你吃到这世界上最美味的拉面哦。”

        准确来说，生长在「学园都市」的自己也的确是外国人，毕竟「学园都市」在六十多年前就已经独立了，是在立本的国中||之国。

        这样的想法只在舞殿星见的脑子里出现了一瞬，对于不亚于level  5的她来说，这样的浮光掠影般的想法实在称不上是为难，然而与之相对的则是金发少女额边陡然滑落的晶莹汗珠——也许是假发戴在头上感到闷热，但在开着冷风的情况下，这种说法未免过于虚假了。

        她不能在这里继续待着。

        这是舞殿星见此刻唯一的想法。

        暴露自己无比自卑的地方，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过于残忍的，尤其是像舞殿星见这样本来可以在阳光下肆意妄为的、活泼开朗的少女。

        她打开自己的翻盖手机。

        ——这时候舞殿星见反倒庆幸自己为了伪装，没有拿「学园都市」特有的高科技设备。

        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后，舞殿星见做出满脸焦急的样子，提出了告辞。

        吉野顺平顿时呆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他的感情本就很内敛，能够在询问一句，已经是几乎用尽了自己此生最大的勇气。

        虎杖悠仁也看向舞殿星见，眼神急切，想要得到她的回应。

        明明只是初识，有着赤诚之心的粉发少年却热忱地对待她……然而，堕入黑暗的她已经没有资格了，无论是交朋友，还是正常地和朋友聚餐聊天，这些都已经是她失去的东西了。

        舞殿星见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想要拿起桌面上摆放着的筷子。

        金发少女纤细的手指直接握住筷柄，却并非是如正常人一样使用它，而是像握住一根普通的木条般，只是单纯地「拿起」来了这双木质的筷子。

        “……舞殿？”吉野顺平迟疑地唤着她的名字，她不理解为什么突兀地做出这样的举措。

        “我要走了。”

        舞殿星见局促地收回手，然后直接站起身，不再犹豫，把身后惊讶的声音抛诸脑后。

        这世界上存在着一种人。

        金发少女明明没有握住门把手，门却卡擦一声打开了，门后明媚的阳光倾泻在她的身上，宛如电影一般的定格美景。

        不知道该怎样去打开一扇门，也无法用手亲自穿上好看的衣服，更不会使用两根木棍组成的筷子，失去了回到普通生活的资格，在身边所有人都全力前进的时候，仿佛被世界抛弃一般，等待着他们回头看一眼已经停滞不前的自己。

        因为担心会被人当做悲剧指指点点，所以一直隐瞒着。

        少女拿起嗡嗡作响的手机，在简单地给备注为「大人」的联系人回复几句后，无力地把手垂到身体的一侧。

        曾经，在过去的某个时刻。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发明了一种名为「信号冲衰发」的超能力开发模式，它通过将庞大的情报输入特定的位置，并一遍一遍地进行覆写操作，就可以令其无法恢复。

        利用这样的方法，将一个本名不详的少女改造成了「最适合运用念动力」的样子。

        因此，少女身体其他的记忆也全部被覆盖掉了，只余留下了「该如何使用能力」这一种信息。

        她睁开眼，宛如牙牙学语的婴儿，看见了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

        明明已经获得了强大的「念动力」，在纯粹的力量比拼上，甚至可以相当于level  5。但获得力量的代价，却完完全全地扭曲了这个少女的本性，使其无法在黑暗之外的地方生长，一旦离开，就会像花朵离不开阳光一样完全枯萎掉。

        这也正是舞殿星见接下这个任务的初衷。

        那位，目无一切的、掌握一切权力的理事长大人，仅凭一己之私，就要把如此完善、活跃的黑暗消灭，却从来不考虑她这样的人的感受。

        难道不是很不公平吗。

        即便是她这样的人，也想要拥有即使是在黑暗下，堂堂正正站立的资格啊！

        她绝对，不允许第一位毁掉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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