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天魔教 1

　　黎明来的很快，休息了三个时辰不到的列膺已经醒了，他要在天光大亮前运三巡功，这是多年的习惯，练完以后他就会心智沉静浑身都充满力量，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新的一天。

　　可今天他却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这是极少见的事，离开家以后他连噩梦都很少做了，情绪也一直在控制范围之内，理应不会受到他事影响才对。勉强运了几个周天，便坐到桌前又看着那琴，他对音律兴趣不浓，所以交给温钧去思考琴的问题出在哪，他能看的就是那一行诗，这句诗出自一首周代时期的民谣，写的似乎是生死不离的誓言，一般也理解为忠贞不渝的爱情，可是这次会面与誓言和爱情能有何联系？难道这又是一个暗示？他想着拿来纸笔将这首诗歌完整的写在纸上：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以我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爱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嗟阔兮，不我活兮。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诗先是征人自述出征情形，后说士卒长期征战在外思念家中妻子，有家不能回的悲凉之情，整体来说是一首抒写战争悲壮凄苦的诗歌。乐师为何唯独将这一句留在琴上？唯一能联系的就是战争，这是此次会面最大的原因，但这点彼此也都知晓，这就等于没有信息。难道只是奏琴时有感而发随手写上的，其实并无他意？那为何偏偏要毛躁的刻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更重要的是现在自己除了这条线索之外一筹莫展。月中要赶到柳城，加紧也要十日路程，鲜卑王庭那边出使的行程是无论如何不能耽误，这边如果不能尽快接头得到消息，如何才能与弥胜顺利见面达成任务呢？甚至连对方意图也未可知。如此一来，何等被动？

　　他不禁想起这些年列景城在鲜卑各派关系间辗转是如何不易，虽然自己已发誓不再认这个兄长，但父亲去世后他这些年撑起家族使命，从年少就征战到后来游说鲜卑重臣劝和，必是困难重重。尤其是现任鲜卑大人木图主战不主和，生性暴戾又骁勇善战，本朝的军队输多赢少，和亲和封爵都被拒绝，和谈也是反反复复毫无进展。此次会面也是列景城多年舍命奔走的一次重要的突破，期盼已久的夙愿就要慢慢打开僵局了，可是他自己却不能来了，若是他亲自来，他会如何做？

　　列膺不禁摇了摇头，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列景城，甚至都记不起兄弟二人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尤其在景城成亲后，他二人隔阂日益加深，景城忙于边疆事务，他则混迹江湖，加之最近如此大一场变故，他对自己哥哥越来越不了解。想起兄弟二人当年一起征战沙场何等意气风发，如今景城身陷囹圄，而自己不得不承担起这家国重任，不禁有些惘然。

　　敲门声轻轻响起，他应了声“进来”，温钧已推开门站在外面，看他坐在书桌前笑着走了进来，眼睛立即目不转睛盯着那琴，满是艳羡的看了一圈，用手轻轻撩了一下琴弦，那琴发出一阵清越悠长的声响，温钧似听的痴了，沉浸在余音中半天不语。

　　列膺很难理解这种情感，轻摇头问道：“有消息了？”

　　温钧坐下来倒了杯茶，也摇了摇头道：“几乎没查出有用的消息，只知道那些人都是街头无业游民，当中死在李叔手上的是顺源镖局的弃徒刘虎，算是此中高手，他们主要借着箭弩的威力。我找到一个参与的人，但他说是受刘虎召集，说是干票大的，其他不知情。”

　　“这么说有人故意给了他们连弩，让他们来替自己做事，还承诺了丰厚的报酬?”这正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是受人收买而来。

　　“恩，这人自己不愿出面，我猜要么出面怕被认出，要么就是实力不够，但是为何非要找这些不成气候的人？”

　　“这件事本身就蹊跷，假乐师出现是受人指使，这些人也是受人指使，不可能可么巧合，我怀疑都是受同一人所指。”列膺说着抬起头，“还有一点，他们对真杜行也是一知半解，乐师开始所说的话也都符合实情，到后面就支支吾吾。”

　　温钧脸上神色一凝，有些忧心：“知情的人？他所知道的那些只有木图的武士有可能知道，因为最有可能是他们擒住了真正杜乐师，难道是他们？”

　　列膺思索着摇摇头：“我也是这么推断的，但细细想来也未必能肯定，此前他们踪迹轻易就被我们发现，且不止一次，这番却如此费尽心思欲演欲藏，恐怕不是他们一贯作风…”

　　“难道还有别人参与了此事，且比这些武士”温钧脸上神色更是忧虑。

　　列膺摇摇头：“还不能肯定，但是既然主动暴露出来，就表示对方也在着急试探，必然还会有动作，我们若找不出线索，不如等他送上门来，到了明晚还…”

　　列膺突然忍住话语，敲门声立即响起，这次是不等答话就推开了门，列膺皱眉看向房门，莫梵如昨晚一样斜倚在门框上，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容，好像突然看到自己一心想要的东西出现在别人手中，随时想夺取过来一样。

　　温钧笑着站起来打了个招呼：“莫兄，早！来的正好，正想与你讨论讨论此琴。”

　　莫梵笑道：“我正是为此而来。你二位莫不是连晚上睡觉都在一起？还是彻夜长谈了？”

　　温钧笑而不语，列膺鄙夷道：“你是被你的杜姑娘下了迷药了吧？”他听说这人连日已搬至草苑附近住下，应是想要保护二人，这人好像总是爱心泛滥。

　　莫梵已经同样目不转睛的盯上了清波琴，似自言自语道：“若能用此琴演奏一曲，该是人生一大幸事！”

　　温钧忙道：“万万不可，当下此琴可是仅有的线索，不可出任何差池，否则我早就拿走了！”

　　莫梵一阵失望，叹道：“这就好比一位美女正躺在你眼前，你却只能看不能碰一样，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待此事了结，我定向公子求得此琴与莫兄共赏！”温钧笑道。

　　列膺看二人自我陶醉的很，淡淡道：“尽快找到你那杜姑娘的亲爹才是正事，不如先详细说说你追查的天魔教，看能否发现他们追踪杜乐师的目的。”

　　“天魔教？”温钧也似吃了一惊，“你是指替天行道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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