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相逢（2）

　　最大的酒楼显然是这家“不醉不归”，坐落在主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不但楼宇敞亮，人气也是最旺。暮春时节天黑的早，还未到晚饭时间，不醉不归已经是灯火通明，座位也满了大半。莫梵找了个楼上靠窗临街雅座，舒舒服服的坐下来，穿窗望去西侧斜对面是家客栈，招牌写着“你来我往”，正是各路商旅歇脚的时辰，门口也甚是热闹。客栈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你可以来可以走，却不可以留，能住却永远不是家，有意思的名字。

　　他轻啜了口茶再看向另一头时，眼睛顿时就亮了，斜对面隔了几家店铺外的一户华庭外立着好几个华丽衣饰的姑娘，小腰风摆杨柳似的招揽着路上的行人，眼睛不时还往这酒楼瞟来，身后灯火明亮处映照着三个字：蝶满楼。这一看便是能让男人骨头酥软几分的名字，更是所有男人都难以招架的地方，莫梵脸上立刻绽放个大大的笑容，朝那些姑娘热切的摆了摆手——梦小月就说过他的笑容比冬日里阳光更温暖更好看，所以他从不吝啬笑容，甚至一直挂着丝微笑在嘴角边。可那些姑娘显然不是在看他，不但对他没有任何表示，连余光都没有瞟来，只是直直追随着陆续进这酒楼的一位位客人的身影，满是不甘心的面色。

　　莫梵发现有些不对劲，按说蝶满楼才是更吸引男人的地方，但今天却是门庭冷落，远远不如这酒楼，客人是喜气洋洋的进了一拨又一拨，莫非这边城的男子只爱佳酿不爱美人？他略一看这酒楼内的客人，正闹哄哄热烈讨论着，头还不时望向门口，好似在盼望着什么，不由有些疑惑，忙拉了店小二来问。店小二闻言一脸惊讶和鄙夷，“兄台这都不知道？新来的吧？”

　　莫梵笑着点头，露出迫切想知道的表情，小二哥立刻来了精神，很是激动的道：“前几日这边城来了两位绝世美人，不但人美，那琴和舞更是更是……妙不可言！”他说着吞了口唾沫，眼睛都直了，好像那两绝世美女就在眼前，继而道：“而且，说是以琴舞会友选佳婿呢！轮流在各大酒楼演绎，但凡她们到得的店，无不满棚，今日正是被我们掌柜重金请来的……一会就在那表演。”说完他指着两层木梯中间那方平台，莫梵望过去，这酒楼四面设座，中间围起一方戏台，整个酒楼上下三层的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比那蝶满楼姑娘还美？”莫梵会过意来，难怪那些姑娘如此焦急呢，女人最怕被女人比下去，何况都是以歌舞见长的女人。

　　“蝶满楼那些姑娘！”小二哥压低了声音道，“跟这比就俗了，要不你看这客人已经坐满了，那楼都没人去了！一会你自己看了就明白了——这几日好几个楼的姑娘都在闹，要来比试，扬言谁胜了这两姑娘，谁就是本城花魁，而这两姑娘也说了，如若输了，就任凭她们处置，好几个花楼都要招纳她们，还有人出了高赏钱呢！”说着凑过身来，神秘一笑，“我可在这俩娘们身上压了十两，客官乘机赚几个？”

　　莫梵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笑道：“比起赌钱赚银子，我倒对那美人更感兴趣！”

　　小二将他多日未洗的旧皮袄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不屑神色很明显，口中却道：“公子一看就是贵人，可人家姑娘求得是有缘人，每一场满座的本城巨贾和显贵都没一个入眼的，所以啊公子自求多福！”

　　莫梵不置可否的笑笑，从袖中摸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小二的眼睛又直了，瞪着莫梵给的一两赏钱，吃吃道：“诶，多谢公子，公子有何吩咐，随叫谁到，小的阿财！”

　　“财兄弟，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阿财立即眉开眼笑，“贵人只管问，小的知无不答!”

　　“一个背着把瑶琴的中年男子，这几日可有见过？”

　　阿财略一思索便摇了摇头道：“你这位朋友肯定没有来过这里。”

　　“这么肯定？”

　　“别看这人来人往的人多，小的可是过目不忘，只要来过的人定有印象，何况还背着一把瑶琴！绝对没来过。”说着话他的目光不时瞟向桌上的那银两。

　　莫梵点一点头，阿财忙伸手拿了又欢喜的一揖，转身忙去了。

　　酒楼此时除了前面一个雅座，已经座无虚席了，外面天色已黑，夜幕下的边城卸下白昼的喧嚣渐渐安宁下来，夜幕下的人却蠢蠢欲动，忙碌了一天，亏得赚的都结束了，正是享受的时辰，还有什么比美女更享受，比看美人弹琴跳舞更让人按耐不住呢？更何况是将云城花楼都比下去的绝世美人呢！

　　莫梵不经意间也有了几分期待，可惜美人迟迟没有来，先上来了几个彪型大汉，震的楼梯木板吱吱只响。看长相应是鲜卑人，却都穿着华丽的中原服饰，几人在楼梯口稍一环视，径直向着那唯一的空座走去。阿财跟在后面作揖哀求道：“爷您真难为小的了……爷，这座已经订出去了，您再找别的地吧……”

　　这些人完全不理会，当先的一人走到雅座前呼的坐下来，好像根本没看见阿财，这人面容不过三十五六，长相在鲜卑人中也算出众，气势却颇为凌人，两根手指点着桌子道：“上好的酒菜先上来，有美人先要有美酒——旭卜，打发他走。”说着他伸手直指阿财，大拇指上一枚翠绿的玉扳指从袖口露出来，十分的显眼。接着他环视了一下大厅，有几人与他对视互相颔了颔首致意，显然认识。

　　他身后一行人均已坐下，一位较年长的彪悍随从陶了锭银元递给阿财，粗声道：“拿去，拿去！”

　　阿财眼睛看着银元发了直，话也说不利索：“爷……您这是？”

　　那叫旭仆的随从看都不看他一眼，又陶掏出一锭，道：“一锭给你们店，一锭给那订座的人让他走。”

　　阿财望着银子又在吞口水，却始终未敢接，弯着腰不知如何是好。莫梵猜测这订座人必是不好惹，这里终究是汉人属地，鲜卑人也总要忌惮几分，但这几人显然毫无顾忌。

　　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清晰响起：“我们哪也不去，既然大家都说这里好，又何必到别处去。”说话声是在楼梯方向，入耳平稳又客气，语调也不大，却穿过这整片嘈杂让所有人都听见，引的众人都望向梯口，莫梵也循声望去。只见两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慢慢走了上来。当先一人面色冷峻，心无旁骛的盯着脚下的木梯，却正是傍晚见到的那个少年！此时他已换了身灰锻蓝边衣服，纤尘不染，腰间悬坠着一枚质地通透的黑色玉珏，他的眼睛也如这黑玉一般漆黑澄澈，丝毫未见旅途疲惫之色，只是脸上表情依旧是那般淡漠；而说话的是他后面的一人，是位同样装束年纪也相仿的少年，温润如玉的脸上笑容可掬，正亲和的看着那几个鲜卑人。

　　若说当先的少年如千年不化的冰山般让人不寒而栗，发话的这位少年便是三月暖阳，让人如沐春风。此时众人似均为这两位少年的气势所震慑，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而这二人踏着木梯上楼来，竟然也没有留下任何声响，一时间这酒楼陷入一片沉寂。

　　仅凭这踏楼无声，莫梵已断定这二人武功绝非等闲，而那些鲜卑人也似乎有恃无恐，他便环起双手，饶有兴趣的等着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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