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探访（4）

　　列膺回到客栈已是傍晚时分，温钧和老李正在等他，见他回来都立起身来相迎。他示意他们坐下，走到茶几前喝了口茶，问道：“有何线索？”

　　老李立起躬身道：“回公子，整个云中街头巷尾扫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街边常驻商贩皆说不曾见过怀抱古瑶琴的中年男子，也没见他卖过艺；所有客栈酒坊也打听过，亦没有人有印象。”

　　列膺微微皱起眉，“我们比既定提早了几天抵达，对方可能没有及时收到消息，这两天继续留意城中动向。”

　　“是。”

　　“阙利那边怎样？”

　　“昨晚信鸽已经放出去了，但因木图大肆捕杀中原探子，沿途的消息联络点多有中断，最早明天能得到消息。他人这两日多数呆在蝶满楼，偶或去巡视商铺，多是与各色商贾喝酒聊天，好像只是纵情声色，没有其他动作。”

　　“纵情声色多半是幌子，否则怎能逃过木图的眼线。”列膺说着转向温钧，“你那边呢？”

　　温钧也学老李立起躬身道：“所有琴房乐器铺也都打听过，歌舞艺坊也问过，均未有发现，但倒是碰到另外一桩事。”

　　“何事。”

　　温钧道：“街头一场斗殴中，一胡族武士的手腕上露出了秃鹫图案。”

　　“秃鹫？”老李脸色一沉，“有何寓意？”

　　温钧朝老李看了一眼，老李垂首道：“属下陪…大公子去柳城时曾见过几个木图的亲卫，他们手腕上都纹有秃鹫图案，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列膺闻言立起身，“此前可有发现过木图的人潜入云中的先例？”

　　“也曾有过，许多的探子会化作商贾进来，防不胜防，但木图的亲卫还未有见诸文端。但据属下在柳城所见，其亲卫皆是万中挑一的勇武之士，主要职责乃是护卫王族，是一支直辖于木图的独立军团。”

　　“如此说来，这些人并非寻常探子，”列膺思量道，“以你二人之见，这些人的出现是否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困扰？”

　　温钧回道：“目前还难以断定他们的目的，但至少提醒我们，行动需要更加小心。”

　　老李在旁，脸色有些迟疑，列膺见了，便道：“李叔，这里属你经验最为丰富，有事直说。”

　　“是，”老李又一躬身，“按照既往推测，这类级别较高的探子往往有着超常的警觉性，我等此行任务绝密，容不得半分差错，因此属下建议，发现隐患概当早除。”

　　他的声音素来平稳低沉，末了的两个字吐出来，确实带着一股肃杀之意，列膺和温钧相视一眼，均是隐隐的讶然。老李见状接道：“二位公子恐怕有所不知，前番朝廷派出使臣出使鲜卑和谈，半路遭到截杀，朝廷质问鲜卑，木图皆推说不知情，至今成为悬案。更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使臣遇刺的前后，我朝数十名暗探接连被捕杀，这才导致沿途无人接应，出事无人知晓。”

　　老李说到此处，列膺面色略有僵硬，温钧则道：“那些时日我与公子并不在京中，确实所知甚少，但听传言，朝中似乎有人质疑是出了内奸泄露消息所致，可有此事？”

　　老李摇了摇头，“只是猜测，并无任何凭据发现，属下要提醒的也正在于此，我等此行到底有哪些人知晓，这些人又是何立场，眼下还很难判断，因此……”

　　“当断则断，”列膺道，“我相信你的判断，带几个手脚利索的，查清楚再动手。”

　　“是！”老李领命退了下去。

　　他一合上门，温钧立刻倒回座位上，脸上神色轻快几分，半开玩笑似的道：“李叔这一路带着我们，估计心悬的半夜都不敢放下。”

　　“他如此谨小慎微，正是多年行走边关所致，在他眼中，你我不过是初出茅庐之少儒，自然忧心。”列膺说罢，眉角微微上扬，露出少年特有的几分不羁，只一瞬，他又回复漠然，“但他错的没错，我们没有任何踏错的机会。”

　　温钧注视他，心里跟着暗叹一声，口中坚定道：“事竟天成！”

　　列膺微微颔首半晌没有说话。

　　“公子可还记得莫梵？”温钧接着说道，“昨夜那位江湖少侠。”

　　“嗯，这人深藏不漏，似乎也有些不明目的。”

　　“我今日在街头的乐器铺碰到他，更奇怪的是，他也在打听古瑶琴，找的人也是一位乐师。”

　　列膺闻言抬起了头，眼中升起凌厉之色，“他也在找一位乐师？”

　　温钧点了点头，“他说前几日在荒干水遇到一人带着一柄古琴，描述的十分传神。”

　　“还聊了什么？”

　　“我没继续问下去，假意慌张匆匆离去，”温钧微微一笑，“以此人之机灵，必会向那店家打听到我们也在查询古琴，我猜，这两日他定会找上门来。”

　　列膺眉角稍缓些许，露出几分赞赏之色，继而道：“恐怕还有一件你更想不到的事情，那杜氏姐妹也在寻找一位乐师。”

　　“什么，竟有这等机缘？”温钧几乎跳了起来，但下一瞬，疑虑窜上他的眉头，“不，不对，这乐师前来本是十分隐秘才对，却是为何几乎人尽皆知？”

　　“这亦是我所忧心之处，形势恐怕比我们预想的复杂，接下来的时间，我们的查找须得隐秘一些，切不可暴露身份。”

　　“明白，可若乐师的行踪已经暴露，那么木图的亲卫前来可就大为可疑！”温钧将几件事联结在一起，忧心更重了几分，“这亦是公子同意李叔行动的原因？”

　　“无论是否相关，这尾巴必须先斩掉，不然我们的行动必会大受限制。当下的重点，是务必要比他们更早找到乐师。”

　　温钧点头认同，忽然道：“那莫梵对乐师描绘的极传神，而他又自称爱乐之人，会不会正是欲盖弥彰？”

　　“不会是他，”列膺摇摇头，“杜氏姐妹见到他并无特殊反应。”

　　“呃，会不会与我等一般，她们并不知晓对方模样，还在观望。”

　　“年纪不对，据杜婉兮说，那乐师是她们的父亲。”

　　“什么，父亲？”温钧再度大吃一惊，“她们居然是那乐师的女儿？可既是如此，怎会不知父亲去处，她们对父亲所行之事知晓多少？”他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列膺却是轻轻摇头，“她二人所行所言，处处透着古怪，那乐师既是带着绝密任务前来，又怎会无人替她安顿家小，反而让两个弱女子流落边城，何其可疑，她身份未确认多问反而无益。”

　　温钧细细思量这番话，不由对这缜密的心思生出钦佩，“确实古怪颇多，她二人毫不避讳以琴舞示人，还有意结交城中权贵公子，其胆识和心智确实非寻常女子可比。”

　　“故弄玄虚，真假难辨，且先留意这二人动向。”

　　“好，今日在街上还看见那妹妹，好像闯了祸，被人打了五个指印在脸上。模样很是委屈，似乎还未脱小孩心气，看着倒不像有秘密之人。”

　　列膺脸色有些许不自在，“她今日又来找过我，一个女子张口闭口就是倾慕之意，你敢相信她不是骗人？”

　　温钧睁大眼睛一阵失笑，“有此事？那也可能公子你才情出众，美人一见钟情啊！”

　　列膺却脸色一沉，眉头纠在一起，背身朝向窗外，摇了摇头。

　　温钧自知失言，玩笑有些不合时宜——他根本不可能那么快从那件事脱出身来——只好轻咳一声，“这二人既是有疑，可需我前去试问一番？”

　　“先不着急，”列膺缓声道，“莫梵和这杜氏姐妹，皆是可疑，无论他们目的为何，乐师此刻的处境已然并不乐观，我们目前全无线索，只能做那在后黄雀伺机再动。”

　　温钧点了点头，亦背手踱至窗边，夕阳落人山边的云层中，为这边城抹上了一层金黄，与那房屋高矮错落间的阴暗处相映生辉，显得安宁而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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