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此间的主人（3）

　　一回到芳草苑，杜婉兮就躲进房中开始写字，从头至尾不说一句话。

　　百里泽就在旁边陪着，他本以为她要赶他走，还好她只是一如既往当他不存在，自己这是肚子默默生闷气。百里泽看着心疼，便留了下来，坐在一边陪着。

　　她的字如其人，绢绣中带着几分不羁，百里泽认为完全比那些大家写的还要养眼——最主要的是她居然写的一手极好的汉子，并且从这两天的交谈中，他得知她虽长在鲜卑，却自小就学了四书五经，虽不能精通，心下却对中原文化向往的很。这在女子基本不识字的野蛮落后的胡族中极其少见，又精通琴艺歌舞，简直是找不出半分缺点。

　　杜婉兮写完就扔在地上，百里泽俯身捡起来看，这次上面写了些“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妾心随尔，君何践之”看的似懂非懂，他自己虽然一学经史就头疼，却很喜欢有学识的女子，行为举止就是和寻常女子大不相同。这都三炷香时间了，不但不觉厌倦，反而觉得心里有些甜滋滋的，他都想不起来上次自己这么安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那个叫列什么的登徒子也太可恶，找到机会非要好好收拾他一番不可！

　　“百里公子，你还在啊？”耳侧温软的话语传来，将他从遐想中拉了出来。百里泽回过头，见杜婉兮不知何时已站在身边。

　　“呃，我一直在…我只是想…”百里泽站起来有些无措，他那些让姑娘们神魂颠倒的魔力在她面前统统失效。

　　“谢谢你！”杜婉兮打断他，一脸认真的望过来。

　　百里泽一阵错愕，她这变化实在太快，之前的愤怒已经不见，只是那幽幽的失神的眼眸还在无声的诉说着难过，每每一看到这双眼眸，他只觉得所有的棱角皆尽被融化，不由柔声道：“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既然不能让你开心，陪着你不开心也是好的。”

　　杜婉兮低下头，声音轻轻的，“我没有不开心，我…我只是还不够坚强罢了。”

　　“你很好，是那小子不懂珍惜，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最勇敢的姑娘！”

　　杜婉兮肩头微微耸动，抬起脸来已是泪意盈盈。百里泽心又在绞痛，“不要再伤心了，别以为他人的错误伤害自己。”

　　“百里公子，你就让我伤心好了！他不喜欢我，我还非要粘着他，都怪我自己，怪不了别人。”说着泪已留下来。

　　百里泽看着泪珠从她氤氲的双眸中溢出，终于相信女人是水做的这回事了，这眼泪已经在他心里淌成了河，揪心道：“我去杀了他，把他的心挖出来给你看看，看那狼心狗肺是什么样的!”

　　“呵呵，”杜婉兮像个木偶般笑了笑，“我也想去搜搜他查查他，看他有什么好的，有什么非得这样对我？”

　　“那我现在就去找他！”百里泽说着就要去。

　　杜婉兮摇摇头道：“他那么刻薄，又知道你对我好，你去找她，更显得我仗势欺人。你能陪着我就很好了。”她擦干了眼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百里泽叹了口气，望着她道：“我当然愿意陪你，随时都可以！”

　　杜婉兮望着窗外痴痴道：“你真好！”

　　这两天里，百里泽听她这话不下五六次，可她嘴里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别人，他不禁又在生自己的气，生那个列膺的气！顿了顿，他鼓起勇气道：“小兮，除了他还有很多别的事，还有别的人…”

　　杜婉兮好像回过神来，带着愧疚道：“是啊，你说的对，还有爹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我爹，其他的事情根本就不该去分心。”

　　百里泽他本想说的是“你还有我”，话到一半埋进心里，“对，那就把他忘了，今天你好好歇一歇，明天我们再去找你爹爹的消息。”

　　“恩，既然他不喜欢我，我又何必妄自菲薄，”杜婉兮再度抬起头，眼中透着一片澄明，“百里公子，你相不相信我可以忘记他？”

　　百里泽认为这是她的坚定决心，重重点头道：“你当然可以，一定可以！”

　　杜婉兮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从来没有人对我像你这么好，待找到我爹后一定让他好好谢谢你！”

　　百里泽觉得她似话中有话，是不是意味着找到她爹爹会有更多的可能？他不由开心的笑了。

　　他身形高大，眉毛浓密，皮肤微黑，看起来也是威猛的武士，但笑起来却像个大孩子一般干净爽朗。

　　杜婉兮似也看的一怔，随即十分认真的道：“百里公子，你其实…不必为我做这些，我真的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

　　百里泽对这态度有些不习惯，挠了挠后颈，“小兮，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为别人做过一件事，你…永远都值得！”

　　“可我听说，你和鲜卑人打过仗，你不讨厌我么？”

　　“打仗那是男人之间的事，和你们姑娘家有什么关系？再说你不也提到那木图残暴，还要抓你们入宫，想来也不喜欢那蛮荒之地吧？”

　　“出生总是没办法选择的，我希望这次找到爹爹，就劝他不要再回去了。”

　　百里泽欣然道：“那就一言为定，等找到你爹爹，一家人就在云中留下来，我来照顾你们！”

　　杜婉兮听完似有些害羞的垂下头，百里泽看的心花怒放，微黑的脸上也飞起一抹暗红，他快步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道：“我明天一早就来接你！”

　　杜婉兮轻轻点了点头，送到院外，百里泽跨上马，在院门口兜了几圈，方才带着满满的眷恋走了。

　　杜婉兮依然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出神，小雨彻底停了，半空中几缕灰灰的云雾被春风搅动的翻涌不息，而她此时脸色异常平静。

　　杜婉如走到她身后，缓缓道：“你又何苦将他拉进来？”

　　“没有人逼他，是他自投罗网的，我给过他机会。”杜婉兮浅浅应道，转身向屋内走去，在屋檐下又停住脚，“他们去找了蝶舞。”

　　杜婉如眉间微微蹙了起来，半晌方点一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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