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清波琴 3

　　列膺还未及深思她的话，突觉得耳边一热，她的唇轻轻触到他耳廓，引起一阵酥麻，他赶紧侧头拉开距离，却见她双眸中又已是泪光闪闪，不由赶紧摇头示意她不能哭，压低声音道：“你确定？”

　　杜婉兮一脸笃定的点点头，眼中泪珠随之滴落下来，列膺想了一想，示意她现在可以出去，她抬起握着的列膺的手，将泪痕擦在他的手背上，又摇头哽咽道：“你一定帮我找到爹爹！我不想再看下去了！”说着松开他的手，转身退了出去。

　　她的脸颊温软潮湿，过了良久列膺仍觉手背上还遗留着一缕温度，有风吹过，手背泪痕处起了些许干涩，他看着她的身形走入树影，忽而觉得有些惆怅。

　　他理解她现在的心情，对父亲一直十分挂念，好不容易要相见，却发现这人竟是他人假扮，况且清波琴还在，真的杜行却没有出现，她必定也已猜出父亲凶多吉少，否则这么贵重的东西不会随便交给他人，因而害怕不敢前去面对这位假杜行，怕听到更坏的消息。

　　列膺转头去看那假“杜行”，此刻见到杜婉如被要挟，正满脸的痛心和无奈，分明是一个可怜的慈父模样，若非杜婉兮看穿，当真让人难以分辨。

　　此时温钧继续问道：“前辈为何要送琴给那有缘人，又是谁让您送的？”

　　“请你们不要再苦苦相逼，老夫实有难言之隐，小女什么都不知道，放过她们吧！”乐师双手颤抖指着地上的杜婉如，已近似哀求。

　　“前辈这琴上的梵文写的是什么？”莫梵问道，其实他一眼就已看出这乐师是人假扮，眼前此人虽然长得和那日在城外见到的乐师很像，打扮也很像，就是缺少了几分神韵。他清楚记得那乐师仙风道骨，除了眉宇间几分情愁，整个人都是洒脱出尘的，一看就知道是性情通达之人，可眼前这人细看神色就有些呆滞，行为更显慌乱失措，刚刚他故意将荒干水说成天鹅水这人也毫无反应，此时再度以梵文之意试探。

　　乐师怔怔看着琴额上的那行梵文，半晌方才犹疑的摇头，“委托之人并未明说，老夫实在不知写的什么？”言语之间显然有些焦急。

　　列膺这时走上前去，站在乐师面前直视着他道：“那你可总该知道你们约见的时间和地点吧。”他声音很平淡，眼神却似乎看到对方心里。

　　那乐师见到列膺的一瞬，眼中似有惧色闪过，“你们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有为何要抓我？”

　　“你最好如实说出是谁让你来的，只要胆敢说一个不知道，今日就别打算走出这个亭子。”列膺说的很慢，看着那乐师的眼神一直未变。

　　那乐师突然后退一步喊道：“你们逼我也没用，此事事关重大，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接着突然转身抓向桌上的清波琴，动作倒十分迅速。

　　众人没料到他转变的如此之快，都是一惊。

　　但莫梵比他更快一步，他的注意力一直都没离开那琴，见乐师出手，便一个飞身向前已将清波琴牢牢抓在手里，立即带着琴退到亭子边缘。那乐师扑上去便抢，面目已文雅不在，狰狞的似要与琴同归如尽。

　　温钧欺身上前五指成抓已将他后衣领抓住，顺势将他拉至石凳上坐下，点住了他神阙穴和气海穴，他人呆坐下来，眼中全是畏惧绝望之色，“你们就是杀了我也没用！”

　　此时一直躺在地上的杜婉如慢慢坐起，莫梵放下琴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她站起来直视着那乐师看了一会，眼中神色现实疑惑，继而从不敢相信到彻底失望，突然她冲上前去俯视着那人厉声道：“你到底是谁？你根本就不是杜行，不是我爹！”

　　那乐师似被她反应怔住了，同样抬眼定定看着杜婉如，半晌才干涩道：“婉如，你……你说什么？”

　　杜婉如抬起手掌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恨道：“你把我爹怎样了，他到底在哪？”这一巴掌极重，打过去后那人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连红丝都不曾起。

　　莫梵道：“看你要装多久！”说着走上前去，将那人脸偏至一边，在脖子下抠了一下，用力一撕，一张完整的人脸皮就剥落下来，那人疼的惨叫一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这声音已完全变了，又尖又细，那皮下一张脸倒很是年轻，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白净无须，与刚刚已完全判若两人。

　　众人均是好奇的打量着他，杜婉如又抬起手扇下去，边哭道：“我要杀了你！”

　　莫梵赶紧握住她的手道：“先让他好好说说怎么回事吧，了解清楚了再杀不迟。”说着将她扶着坐在桌边，他发觉她又已开始颤抖，不觉揽住她的肩头退到一侧，杜婉兮好容易平息些许，狠狠盯着这人。

　　这人看了她一眼连忙低下头去，又抬眼看了一下围着他的人，怯怯的继续道：“你们不要杀我，我全都说。”

　　原来此人乃是城中戏班子里一个小生，平时别的不会，就会模仿人各种声音和动作，学起来有模有样，靠这个混碗饭吃，昨日有人叫他到他东城外一处破庙，给了他三十两银子，叫他假扮一位叫杜行的乐师。这已是他两年还赚不到的钱，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人告诉他一些情况，让他直接到那商贾家中，说给他免费奏祭乐大家交个朋友顺便帮个小忙，那商贾虽然有钱但很是吝啬，一听不要钱的哀乐撒个小慌又算的了什么，于是就说这是他在此住了很久的好友。

　　列膺基本理出了来龙去脉，有人让这个人假扮乐师，还给了他一些信息，从刚刚的盘问看这人知道的也不多，恰恰是他一直不肯说出实情，才越发让人相信这是杜行，越是要保密越是让人相信。若不是杜婉兮认出这不是她爹，也实在要费一番功夫。

　　背后这人心思很缜密，让假乐师直接找上门来极可能立即就会暴露，故意让这乐师带着清波琴出现，继而让人看到，引他们主动找上前去。

　　此种情形下，他看到清波琴不可能不出手，而一旦出手就无疑暴露了身份，并且切切实实暴露在敌人面前，而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谁，这人手段真是高明！

　　只是这幕后人究竟是谁？是如莫梵怀疑的黑衣人首领，鲜卑的皇族，还是另有他人？既然已找到真正的清波琴，那么真正的杜行又在何处？

　　他再度问道：“是什么样的人来找你假扮杜行？”

　　那人哆嗦道：“是……是一位……”他话刚出口，远处林中突然飞来一枚飞驽，直刺这人咽喉。这驽来势汹汹，眨眼间已到眼前，擦着列膺的衣襟，飞过温钧面前疾驰而去，两人同时飞身追上前，但哪里追的上那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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