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交涉

种田更换战略，和蔼可亲地说：“您身边这位小姐以前可没见过，不介绍一下吗？”

        然后，种田眼睁睁地看着太宰治骤然温柔了语气，向那位小姐征询意见：“小姐想要认识这位半截身子入土的秃顶大叔吗？”

        种田：“……”

        有些狗玩意儿在谈论公事的时候已经毫无底线地加入了人身攻击。

        以及，这位小姐，请不要用充满同情的视线看着我。

        女孩开口，嗓音清甜，居然十分讲文明懂礼貌：“您好，种田长官，久仰您大名了。”

        种田深感欣慰：“您好，不知您和这位脑袋暂且寄存在他脖子上的扭曲生物是什么关系？”

        女孩惊讶了片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种田：“……”

        “太宰，看看你的形象。”那位小姐忍俊不禁似的戳了一下太宰治的肩膀，“你们说话好有趣啊。”

        不，你误会了，这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深仇大恨。

        种田内心大写的冷漠。

        女孩没有问太宰的意见，自然地牵着他的手笑：“太宰是我的男朋友哦。”

        那种面对太宰的羞涩从她身上褪去了，落落大方，精灵可爱。

        被那位小姐抢了话语主导权，太宰治居然也不见生气，只是点点头，十分纵容。

        “那么，”种田觉得自己找到了谈话的突破口，直接对这位小姐问，“二位为什么到这里来？”

        女孩眨了眨眼睛，一派纯真无邪：“太宰说带我来看晚会。”

        谁告诉你这是晚会？！异能者不是这么看着玩的东西啊！

        种田咽下一口老血。

        “那小姐恐怕误会了，这里没有人表演节目，只是异能者的聚会而已，”种田语气亲和，“小姑娘你也是异能者吗？”

        不动声色地更换称呼，亲近询问，让对方降低警惕是第一步。

        给出安全环境后，随之抛出一个问题，增加对方认真回答的概率。

        只要太宰治不插话……

        “啊，小姐，这个问题……”太宰话音未落，女孩就毫无防备地回答：“是的，我也是。”

        太宰半笑不笑地扫了种田一眼，搂过小姐的腰，作出压低声音的样子：“小姐，这是个在套你话的怪叔叔哦，小姐这么善良，要是被他骗到可怎么办呀。”

        女孩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种田假笑：“我这边可是国家公务员，要说阴险狡诈，谁能比得上港/黑的首领呢？”

        好像感受不到两人之间的无声交锋一样，那位小姐不满地看着种田：“你……你才阴险狡诈，太宰只是很聪明而已。”

        像一只小奶猫，试图喵喵骂人。

        种田：“……”

        等一下，小姑娘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啊，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太宰倒是很舒心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发，顺势叹息：“没办法，这位长官对我不满很久了，很难扭转呢。小姐不必在意无关紧要的人，专心享受就好了。”

        见对方不打算再讲话，种田在内心滔滔不绝地骂着太宰治，面上强行微笑：“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这位小姐的名字是？”

        不论真实情况如何，太宰治在明年上很在乎她，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突破口。

        太宰治略带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侧头用正常音量跟女孩咬耳朵：“小姐，那个大叔在搭讪你呢。”

        种田：“……”

        种田觉得自己的手怎么就控制不住地想往枪上摸呢。

        那位小姐忍了又忍，还是笑了，纯真自然，像朵淡白的花朵在风中摇曳。

        “太宰，到此为止吧，别欺负人啦。”

        “黎君也太心软了，这连平时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呢。”太宰轻飘飘地叫破了“那位小姐”的真名。

        全场五雷轰顶。

        黎：“……”

        怎么这么大反应，这个世界不兴女装吗。

        实际上，黎的“名声”比他自己想象得要大许多。

        港/黑唯一一个来路不明没有被击毙的人，唯一一个在短短数天之中得到太宰治重用的人，唯一一个异能力未知，轻松压制了整个武装侦探社的人。

        ……也是唯一能够跟那个太宰治流传出暧昧流言的人。

        显然，没有太宰治本人的默许甚至是推动，这件事情不可能发酵到如此地步。

        但港/黑的首领怎么可能耽于情爱？跟太宰治这个人扯上关系的必定是阴谋——

        ——本来都该这么想的。

        种田长官很快从吃惊中恢复常态，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原来您就是黎君啊。”

        黎不再扮作纯真的样子，整个人放松下来，有几分慵懒：“是啦，是啦，这全都是太宰的恶趣味，不要算在我的头上哦。”

        太宰依然揽着黎的腰，稍微拉长了语调，听起来有几分像撒娇：“明明黎君自己也答应了的，居然都赖给我吗？”

        黎无言以对，捏了捏他的手以示抗议。

        “别管他，种田长官，”黎越过自己的老板直接跟对方交流，“我们来这边确实有事情要做，那个……呃……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见多识广的种田长官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不如说，在场所有人都是同一个表情。

        作为港/黑首领的太宰治积威甚重，出场总是伴随着纷争与鲜血，没有任何人敢小看他，更不存在谁可以无视他，在他面前，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才是常态，谁知道居然有人可以神情自若地说“别管他”。

        ——这件事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太宰治竟然没有生气。

        种田握拳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没什么，您继续。”

        黎自己问完也反应过来了，十分无奈：“不是，唉……说实话老板挺随和的……不过算了。”

        “噗。随和？”太宰治自己先笑了一声，接着点点头，“黎君说得是，我也这么想。”

        快闭嘴吧祖宗，面前的种田长官看起来很想把随和两个字生吃了。

        黎若无其事地继续对话：“种田长官想必知道今晚的流程吧？会有一段时间留给异能者们展示异能力作为余兴，以及，一份异能登记档案就在此处。”

        种田长官点头：“有人盯上了这个？”

        对于横滨内部人员来说，这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东西，但若是有外来人员想要入侵，情况自然大不相同。

        黎笑了笑：“您反应很快。的确，有老鼠混进来了。”

        港/黑的立场比较微妙。

        在横滨内部，跟武装侦探社和异能特务科都势不两立，而且几乎是占据了碾压般的优势。但若是有外人试图撬开横滨这铜墙铁壁，太宰也不介意情报共享，借力打力。

        这也是种田长官没有一开始就就动手的原因——太宰治总能精准地把握每个人的底线。

        跟总是只放出一点线索勾着他们玩的太宰治不同，黎的阐述相当清楚：“是这样，当时坂口先生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了炸弹伏击，虽然看起来很像是我们做的，但实际上……完全是你们内部出了问题。”

        种田心中一凛。

        的确，在刚出了港/黑总部势力范围时就恰好爆炸，看似洗脱了嫌疑，却更像在掩饰港/黑下了手这件事。

        所以异能特务科内确实认定这起事件是太宰治所为，毕竟这个人总是行事无端，胆大妄为，杀掉一个优秀的情报员对他也百利无害。

        只是……因为坂口安吾本人的坚持，这件事情迟迟没有定论，暂且搁置了。

        但若是外来人下手，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利用港/黑和异能特务科的对立立场从中作梗，让他们互相怀疑之后斗争，完全将自己的身影从中隐去，最后渔翁得利……

        然而，幕后黑手恐怕未曾想到，为了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太宰治竟然会亲自前来解开这个误会。

        种田沉吟：“知道坂口行程安排的人，无非是异能特务科和港/黑两路，按照这个思路……”

        假设不是港/黑的人下手，那么必然是异能特务科里混入了某势力的卧底，但这之中显然有一个问题。

        根据坂口的报告，太宰治将谈判时间压缩到了极致，为此甚至放宽了某些条件，就为了让坂口尽快离开……虽然看似是为了花更多时间跟那只白色布偶猫相处，可真实目的的确如此吗？

        如果说太宰治做这一切都预见了结果，岂不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挖出某一个“外来者”？这是真心的，还是说跟外来者联手的另一个阴谋？

        ——太宰治，可以信任吗？

        种田长官心中惴惴难安。

        因为千百次的事件已经证明，无论是怀疑他，信任他，还是排挤他，算计他，政府机关每每以为计划成功的时候，事情却总是会向着太宰治设计的那个方向进行。

        就好像，个人努力毫无意义，无论如何都赢不了这个操纵人心的魔鬼。

        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因为……

        这场谈话是公开进行的。

        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异能特务科中间存在卧底，都已经忍不住彼此间低声讨论起来了。

        无论如何，异能特务科都必须给这些人一个交代。

        而此时，黎适时说道：“您看，现在有两条路：其一，坚信己方没有问题拒绝合作；其二，怀着姑且一试的态度去排查，查不出来也没什么，因为……不会有任何损失。”

        黎的语气分外真诚。比起谈判，更像是在为朋友出主意。

        太宰治补充道：“啊，顺便一提，那个第三方组织的行事风格可不像我们这么和平，他们可是立志要毁灭一切的人。作为民众的保护者，异能特务科要是没能第一时间将老鼠驱逐……”

        太宰保持微笑，不再说话。

        种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们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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