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番外篇:江夫人

江夫人喜欢海棠，这在莲花坞是人尽皆知的。

        十年前江宗主一掷千金，在云梦开出一片地界移栽海棠数百株，只是海棠念故土，于异乡悉数败落。江夫人见了满园折枝的败落，颦颦一笑恬淡如画，眉目添了几分愁绪。

        “夫君不必劳心，云梦气候本就不适宜此花生长。”金玉华轻挽袖口拾了一枝海棠，浅粉色衬得玉臂越发白嫩。

        方才入秋，江澄借过侍女追过来要系给夫人的大氅，轻柔地替她系，而后搂过娇弱的小娘子，指尖附上金玉华微微隆起的小腹。“可惜了姑苏移栽来的海棠，一株也没活下来”

        怀里的女子忽的一下扭过头盯着他，眼里泛着狡黠，不复恬静模样“江宗主才不会如此鲁莽的对不对～”

        “什么啊～”江澄不自然地对上那双水灵灵的杏眼，他的确为他的小夫人种了很多株海棠花，移栽到云梦的还不到一半。

        “账本上的银子对不上啊～”金玉华盯着江澄，直凑到他耳畔，轻飘飘的吐气打在脖颈间。

        “…”江澄深呼吸着，克制着不在众人面前低头吻住括噪的小夫人。

        秋风夹杂着凉意拂过脸畔，众人鬓发皆随风微动，江澄搂着夫人的手紧了紧，无奈地垂眸，将她打横抱起就往回走。

        “江晚吟！不解释一下吗！！”习惯使然，金玉华随手环住了江澄的脖子，仍旧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江澄也不答话，只是每走一步都很稳当。跟在后面的弟子和侍从早就习惯了每日见宗主与夫人如何恩爱，识趣地留在原地收拾园林。

        “江！”

        “你要想清楚，江什么”

        不知走出了多远，金玉华一路都在直呼自己夫君的大名，丝毫没有世家小姐该有的规矩，直到抱着她的人于眉间落下一吻。

        “没什么…”四目相对，湿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轻轻洒在脸上，金玉华自认受不住江澄的撩拨，埋头缩在他怀里。

        江澄若有若无的轻笑声落到金玉华耳畔，她又不服气地抬头瞥着他“笑什么笑！”

        “好了，我不笑了～”江澄声音清冽如泉水，像安抚女儿一样哄着越发幼稚的夫人。从前惩奸除恶无所不能的皓月散人倒真是凭空消失了，只剩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柔弱不能自理的江夫人。

        “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你亲手种的海棠花啊夫君～”

        “咳，你不是见过了…”

        “那我自己去金陵城”金玉华轻轻揪着江澄领口的衣裳，刻意提起他偷偷种海棠的地方。江澄时不时就要出去些时日，她一早就从习晴那里得了消息，姑苏有一片花海，如今开的正盛。

        “想都不要想！”江澄瞥了一眼怀里好动的女子，快步绕过试剑堂门前的长廊。

        “想都不要想！想都不要想啊！”小江平日里谁斗它都高冷得不得了，给吃的才勉强吱个声，但偏偏喜欢学江澄说话，老远就听见江澄的声音，学的像模像样，惹得院内来来往往的弟子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众人皆是憋笑，唯有宗主怀里的江夫人笑得开怀，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到像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若不是祠堂里还有个咧着嘴被罚抄经的小丫头，丝毫看不出这两个人已育有个十岁大的孩子。

        江澄抱着金玉华径直回了卧房，面上是一派威严，心里不知咒骂了聂怀桑多少遍了，送什么不好弄这么一个花里胡哨的怪鸟来，整日学他说话。

        侍从推开房门待江澄抱着金玉华进去后又轻手轻脚阖上，江夫人歇在软榻上还在喋喋不休地挑衅“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三毒圣手会怕一只鹦鹉～哈哈哈~”

        “不止呢~他还怕夫人”江澄言语阴阳怪气，手上却不刻薄，不慌不忙给她递了温水。

        金玉华早就渴了，接过墨绿色玉盏一饮而尽。

        “慢点，别呛着”

        “我素来是灵巧之人，此生唯一一次呛着便是被你”

        “被我什么~”

        “你说呢？”金玉华白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哦~所以夫人给我灌药是报了很多仇啊~”

        “咳，咳!咳没有的事!”

        江澄难掩笑意，又无奈地替她拍背“人都赔给你了还想怎样～”

        “江澄”

        “嗯”

        抬头便跌入满目星河，金玉华轻轻啄了一下江澄的嘴角“我爱你”

        秋风卷着残荷，满池的枯枝在月下起舞，姑苏金陵的海棠却开得漫山遍野。

        江宗主替妻子留住了满园秋色，后来的岁岁年年，他们总会在姑苏小住，携手漫步于大片大片绯红花海中。

        世间花开花落由不得人心，但花有重开日，每年金玉华祈愿都会在姑苏园林的海棠花树枝系上红绸，上书其愿。

        她故去后，雨雪打落的残枝上皆书相同字迹，依稀可见江夫人有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江夫人不信神明庇佑，神明也未曾慈悲，此三愿皆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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