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照人胆似秦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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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想要完成却因故中止的故事,让我们试着补上吧。”
孟津这样说着,把藏书票拿给英哲看。
c级藏书票,“照人胆似秦时月”,水墨风格的票面是二人对酌。
“这是让人敞开心扉的一张藏书票,”孟津简要说道,“能够让指定的目标敞开心扉,但触发条件是必须有一名在场者对该目标有朋友之谊、公开表达对其的赞赏,换句话说必须有个人真诚地在现场夸目标。”
“不难啊,”英哲问,“你能不能在场,我夸龙猴儿行不行?”
“可以是可以,”孟津说,“但你夸了猴儿之后也很难影响孙睿慈,我觉得这是备选方案。”
“也就是说……”英哲望向了眉宇间隐隐透着悲悯的崔星阑,“你觉得崔星阑最合适?”
“确实如此,同为剑客、同为男子,作为孙睿慈徒弟的崔星阑如果发话,无论是对猴儿还是孙睿慈,都会比我们有说服力。”孟津说。
“另外的五张,现在不好使吗?”英哲又沉思起来,“跳舞应该是不行了,聊赠一枝春让猴儿跟孙睿慈成至交也不行,孙睿慈还是大义灭亲……同理失散多年的亲戚也不行,控制天气也拦不住……大帝之姿也只会更糟糕吧,真的只有这张了?”
【照人胆似秦时月】效果很温和,英哲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能有效。崔星阑是作者的木偶,现在所有单薄的剧情都流水一样过了,但崔星阑依然是个面目模糊的“好人”,那一点共情力能支撑他反对师父的命令吗?
“你相信崔星阑吗?”可爱问他,“作者写到这里就没有再写,现在剩下与龙猴儿羁绊最深的就是崔星阑和阿什比。”
“阿什比算了吧,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好是坏。”英哲摇头。
“阿什比我们还不好判断,作者的设定还不清晰,但崔星阑是确定的璞玉浑金,”孟津也望向了崔星阑,“我相信他只需要一点助力。”
“试试吧,反正我们还有五张藏书票。”英哲觉得这风险不大,都这样了总要试试的。
孟津把【照人胆似秦时月】放到了系统的书页上。藏书票发出光芒,上面的图案迅速化作线条,继而变成油墨融入书页——
一切归于平静,但书页的时间重新开始了流动,点点水声累积为雷,不多时雷鸣般的水声再次奔涌。在世界完全运转起来之前,孟津和可爱迅速地离开了洞穴。
崔星阑和龙猴儿身上都有从藏书票里涌出的淡淡金光。那光辉转瞬即逝……不,仍在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只是那金光在猴儿眼中直流转一瞬,便沉底了一般消失在他暗沼一般的墨色眸里。
“阑儿。”孙睿慈再喊了一声。
“师父,猴儿兄弟若真是魔教教主之子,他不是会知道许多魔教内情吗?杀害龙师伯并非他本意,又何必……”崔星阑犹豫着开口了。
“我大致明白了,魔教妖人诡计多端,崔少侠不可大意。”何一流却正色说道——
双重人格本来就很难被他们理解,加上魔教的名头,就更显得诡异莫名。
“我只求一件事,”猴儿忽然睁开眼睛,决然地说,“孙师叔既要杀我,便自己来动手。”
见孙睿慈一怔,猴儿望着他,火光照着的眼睛霞波粼粼:“我不愿看你命令崔兄,就像……当日师父命我杀人一般。”
听到这里,崔星阑顿了一下,又恳求道:“师父,我信猴儿兄弟,他也是情非得已。”
“阑儿,就事论事,弑师者不可留。”孙睿慈的语气愈发严厉了。
“为母弑师、为师弑母,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舞象之年的小子如何自处?”崔星阑努力辩解,猴儿却猛地夺取江流门门徒的剑就要自刎,这逼得崔星阑出手如电,把那剑打落在地。
“阑儿!你看看,正因为你说得都对!”孙睿慈脸上的凶色夹着悲哀,“杀师弑母,他已是万念俱灰、身心俱废,因他是好孩儿,才更不堪独活!”
“孙前辈,猴儿兄弟与小伯劳虽是一身却并非全然相同!”白雪影将猴儿轻轻拘束着,也发声道,“若要追究,岂不是要先向小伯劳问罪?”
“小伯劳与他原是一人,若他想辩驳,自会出来见人了,”孙睿慈摆摆手,“阑儿,此事交你最合适。”
“……确实如此。”崔星阑低手说道。
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啊?英哲看得有些着急,藏书票的效果呢?
“就这样吗?”崔星阑忽然问猴儿。
“什么?”猴儿茫然地问。
崔星阑望着他,又说道:“我以为你会哭出来。”
猴儿不再挣扎,只是疲惫地笑笑:“就是想……也早就哭不出来了。”
“……好,猴儿兄弟既然是要寻死,便请跟我比试吧,让我领教一下归一剑法。”崔星阑肃容先行了个礼。
猴儿一愣,苦笑道:“如今恐怕……也用不好了。”
“如果你稍有不慎,”崔星阑正色道,“就会死在我这钝剑之下。”
猴儿看着他,抿了抿唇:“……好。”
白雪影松开了手,猴儿起身整理了一下乱发和衣衫,又对崔星阑作揖,捡起了那把地上的剑。
“请江流门的前辈借剑给我一用。”他声音平淡,动作间也未忘礼数。
“请吧。”也许见他诚恳,何一流温声回应道。
“多谢何大先生。”猴儿对他行个礼,跟在崔星阑身后一步步离开洞穴,又回头看了棺材一眼。
等他们下了山找到林中空地时,天色显得更昏暗了,风声萧萧,至高崖的山林暗影动摇。
孙睿慈等一行人在林边排开,留崔星阑和猴儿在空地上相对而立。猴儿眼神空洞地仰头注视变幻风云片刻,然后深深呼吸了一下此刻如霜刃初开的浊风:“请崔兄先出招吧。”
“好。”崔星阑也不谦让,起手先来了一段潇洒的剑舞,仿佛将迎面而来的假想之剑挑开,将杀意分解挡拨。
“这招是‘暗云度月’吧,”何一流问,“若是龙少侠直取崔少侠面门,便可借力打力、反客为主。”
但猴儿并未行动。崔星阑一通剑舞,忽地将剑尖往猴儿眼前一送,便将猴儿圈进了阵中,眼看着明晃晃直取喉咙——
猴儿蓦地自下而上抽剑震起他的剑尖,身形压低横扫下盘,虽未得手,却在身下划了个半圆,手往地上一撑后一个挺身踢开他的剑,翻身落地离了剑阵便随即稳住身形,双剑交错铮铮作响。他的格挡左右地迂回震荡,银光像是一尾鱼穿行网内。
“归一剑法的‘苍波匿隐’,他在观察阑儿的剑路。”孙睿慈的面容已平静下来,他看着二人,淡淡点评道。
看到猴儿的剑仿佛活过来一般轻捷回防,崔星阑微微一笑,手中力度稍抬:“猴儿兄弟,你的剑醒了,你的人还没醒。”
“人生三分清醒便好,无谓醒得太早。”猴儿依然以苍波匿隐与暗云度月交互碰撞,开口倒像是他更年长——
龙在云中穿行。魂虽未醒,但亦尚在。
“话虽如此,你不愿醒又是另一回事!”崔星阑见他开始接招,微微笑着变换了剑招,左拨右捻的“度月”之柔里骤然透出锐气,绵绵而来的剑气中忽地便迸发了一瞬格外迅猛的突刺,如同雾霭中骤然透出日光金箭!
“好一招‘曈昽晓初’,不愧是孙掌门的得意门徒。”何一流低声赞叹,但声音很快被萧萧风声盖过。
猴儿见那剑尖绵绵而来,把剑一转再一送,腕上发力,鱼儿一般左右迂回的银光也显出锐气,不仅接住了那曈昽剑芒,还勉力震荡缠斗,一让一推间又绵柔相济地化开了崔星阑的剑芒。
孙睿慈道:“这是‘升云出海’,如龙腾升破云而上,确有龙兄几分神貌,只可惜心魂不定。”
那自然了,猴儿心存迷茫。银龙登云而曈昽雾重,却是未能破云,被崔星阑的剑尖拍在剑锷,剑随即被震飞出去。
“是我——”
“不过两招,猴儿兄弟人与剑俱未全醒,”崔星阑舞着剑花打断了猴儿的话,“再来。”
“崔兄剑气如虹,要与崔兄比试,”猴儿俯身去把剑捡起,微微笑道,“原非小伯劳师兄不可。不过……”
他将剑在手里一转,摆开阵势,面色沉沉如水,唇边却还牵起一点疲惫的笑意:“我一直以为小伯劳师兄与我是两个人,他对我说‘各扫门前雪’,我便安心做我自己的事。不料如今竟得知……”
“以前如此,你无需过于自责。”崔星阑再以暗云度月起手而来,接了他的格挡又来了一阵迅捷缴缠,却似云开雾散、旭日照海,瞬间剑光片片,如同静海波光粼粼不绝,鳞波相逐相斗,激起一片细密的铮鸣。
“这必定是‘波蹙红鳞’了,”何一流继续惊叹着解说,“崔少侠宅心仁厚,若不是喂招与龙少侠,此招必定更凌厉精妙……龙少侠修为也不低,只可惜了……”
“不可惜,”听到何一流的话,崔星阑回了一句,“他要与我们下山的!”
听到这话,猴儿也是一愣:“崔兄……”
“只管想你这剑。”崔星阑剑华绕身,依然一脸凛然。
“崔兄!或许你不能体会——也幸亏无人能体会!”猴儿目中含泪,开口也是哑声震颤。
他勉力送出剑尖,红着眼眶瞪着崔星阑:“直到方才我还幻想,倘若我是清白的、倘若我毫无记忆,那我所有的困难不过是上回龙壁——不过是领悟归一剑法!”
崔星阑皱着眉隐露哀色,但只是沉默以剑尖左拨右挡,听风与孩童在昏天暗地间呜咽。
“……倘若如此,我只要努力就必定能出山,能随你和雪姐姐行侠仗义!从我记事起,师父所教、我心所想就只有精进武艺、早日下山!”猴儿的剑招有着决绝而凌乱的凶与急,却依然在龙蛇一般自有章法地游走。
“……这一式是‘张鳞露锦’,”孙睿慈叹道,“龙气破云,容姿尽显,就是阑儿不让着,这也确是威风凛凛,只可惜这小师侄终是失了几分气度。”
“我方才一直在想在问,我错了吗?我向来将师父视作依靠、是我再生父母,我怎么可能杀他?我甚至都愿信是小伯劳师兄,哪怕我攀不上回龙壁、不是师父认可的弟子,只要你们讲小伯劳确有其人,我都、我都……”眼泪终于从他鹿一般的眼里滑落,他红着眼凶狠地刺出剑尖来,就似周身的悲怆化出徒劳的爪牙。
“我问师父,我怎么无父无母,是我父母不要我吗?我难道不伶俐可爱吗?”他脸上泪痕未干,却又轻轻笑了一声,“师父说我天赋异禀、聪明可爱,直似天父地母灵气所化,说有他在就有家……不会的,要真是我,何处再是我家?”
他还想恳求说这都是个荒诞的梦,他需要小伯劳,不然这可恨的结局他不堪承受。
“我一心想做师父最骄傲的弟子,只想行侠济世,苦苦追寻苦苦修行——”他的声音嘶哑地发颤,“为何恍惚一梦间茫茫然就一无所有,而我还恨不得别人——怎么是我、为何是我?这可恨的怎么是我?”
就像做了个虚幻的噩梦。只是醒来之后,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从未见过的这许多寻他问他的人,以及恍若虚构却承受在身的滔天大罪,不是几句轻飘飘的言语就能抹去。
“心无杂念、剑无二心,崔兄是璞玉浑金真英雄。”猴儿一招舞尽,泫然笑道,“我也这般……便好了。”
“我倒觉得自己突破不得,像是始终走得太顺,困在不二崖的天地里,不曾经受真风真雨。历来大侠名士,哪个不是有喜有悲、有人爱有人恨?”崔星阑却继续欺身出剑,硬是逼猴儿继续接着招。
原来如此,这张藏书票确实引导着猴儿把自己压抑的心思都奔涌起来,像这场一定会下的雨。只是从这番话看,崔星阑好像确实还未能理解。
“崔兄,哪有这样容易!”猴儿不像是被开解,而是被这最后一番话给刺痛了。
这番振作精神如同卧龙病中狂飙,劈斩既急,来势也猛,便是崔星阑那密鳞绕指般缴缠剑身的手法,也不得不后退两节转为守势。
“我不知师父为何困身在此!”猴儿的剑愈发狠厉,开合变化极大,但因其悲恨气盛,一时竟难以破解。
隐隐雷动,风卷尘沙,终于雨下。
崔星阑以暗云度月推开猴儿的剑尖,二人稍稍分开,在雨中相对。
“猴儿兄弟!你何苦如此?”崔星阑的发丝被点点打湿,他皱着眉头,依然劝阻。
大雨落下,猴儿苦笑着摇摇头,潸然叹道:“这绝龙岭、这落龙潭、这回龙壁,因师父和母亲被我害死,便是我的葬身之地!”
经藏书票的续命,崔星阑确是真心流露,猴儿也确是肝胆照人,只是上一代将他困于此地,仇怨相叠,看来龙傲天在此困身之后,再无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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