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阅读，让生活更烦恼

任何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弟弟，终究不过是一场利用与交易——利用人情，交易人心。

        彼时左晓雾自认为是姐姐，保留了给予乐遥的安慰。

        只是乐遥似乎不满足安慰感的幻觉，十五岁的少年一本正经地摆正角色，充当起了店内的小伙计，连称呼上都中规中矩地喊左晓雾是掌柜的，听不出其中多余的私人感情。

        掌柜的？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称呼。

        左晓雾懒得计较被如何称呼，每回想起乐遥在自己面前情绪失控以泪洗面，她就不由得母性泛滥，总想多给这倒霉孩子一点温暖。

        于是她精心照拂着少年情绪，针对性地插诨打科、嬉笑怒骂是刻意手段，容忍着乐遥在书社里蹭书并蹭吃蹭喝，倒真的像是姐姐一样。

        这就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做一件对的事情，无关其他利益。

        与利益直接相关的是，左晓雾不能忍受因为乐遥释放出的错误信号。

        如果说阅读，让生活更美妙。

        那左晓雾更想表达的是——阅读，让生活更烦恼。

        书社里经常蹭书的一群货色已经让她不胜其烦了。

        她不认为这些人是潜在的消费者，他们甚至连人气背景都算不上。

        但凡能转化一点的经济价值，左晓雾都能把他们当大爷哄着的。

        但大爷们未必就能满足。

        甚至你满足别人越多，别人对你的期待和要求就会更多。

        就眼前这群都成了老面孔的蹭书客，驼着背的、胖得油腻的、扎着马尾单纯的，仗着刷过脸的存在感，无成本地要求张口就来。

        什么看书累了问要把椅子，什么时间久了问倒点水喝，什么手机没电了问充个电，更过分的是居然有说书上没看明白借电脑查个资料的。

        左晓雾已经忍得够久了。

        乐遥就被左晓雾抱怨过不止一次了，毕竟在左晓雾眼里，乐遥也就是一个蹭书的。尤其是现在对他的容忍，释放出了一个错误信号，有了这个信号之后，那群自负与众不同的知识青年在这里蹭书更加肆无忌惮，没有一丝心理负担。

        左晓雾说，别不是你跟他们传了什么吧？

        更美妙或者烦恼的是，有一对蹭书看的狗男女蹭着蹭着居然相互看上了眼，手牵手开始在书社撒狗粮了。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左晓雾接受不了这种阅读的美妙上演在自己书社的地盘。

        于是，她将所有这一切错误的矛头指向了乐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时就不该纵容你，我要是不纵容你也不会给别人产生错觉，我不给别人产生错觉也就不会有更多蹭书的混蛋，我书社里没有这些混蛋也没有这么多的糟心事让我烦……”

        “掌柜的，你确定是要整理一下这些蹭书的混蛋对吧？”乐遥打断她的牢骚。

        左晓雾咬牙切齿：“什么整理，是清理。我毫无疑问、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想清理这群垃圾。包括你。”

        “主君有难，臣子分忧。掌柜的放心，明天我就给你处理好了。”

        左晓雾吓一跳：“你想干么？别拿着鸡毛当令箭啊你，得罪人容易收尾难。谁知道后面能惹什么事，我担不起。”

        “那不会，大家都是文明人，做的都是文明事。”

        左晓雾听着文明两个字就觉得有点怪异。

        倒没想到第二天真就没再看见那对狗男女了，更诧异的是原来那帮蹭书的一个个还跟自己点头致意。那个驼背的，那个油腻的胖子，那个单纯的双马尾姑娘，赶着上前打着招呼说掌柜的好。

        这一声掌柜的听了就知道是谁在安排搞事，左晓雾召唤乐遥问话，等听完回禀，这才了解到事情的全部经过。

        ——

        原来看不惯那对狗男女的又何止左晓雾一个人。

        常在书社蹭书的有七八个人，其余人也早受够了狗男女的眉来眼去和郎情妾意。

        所以狗男女是犯了众怒。

        果然，人类惯有的劣根性在这群蹭书客身上体现得完美无疑。

        左晓雾好奇乐遥是怎么赶走狗男女。自己出于经营的考虑不便明言驱逐，但乐遥应该更没有权利吧。

        乐遥不无得意地说：“不用直接撵他们，但不妨碍骚扰他们去啊。我就圈住其他几位来书社蹭书的熟面孔，告达他们已经得到了你的授权，将统一管理所有来书社蹭书的人，尤其是针对那一对狗男女。”

        左晓雾不高兴了：“我什么时候有过授权给你？”

        “说法，只是一个说法而已，掌柜的不要那么在意过程，重要的是结果。”

        乐遥说：“结果就是此话一出，立马得到一票人支持。当场就那位驼背小哥跳出来，义正言辞指责狗男女破坏氛围，原本书香满满的地方，现在全是腻死人不偿命的水蜜桃味道了。”

        左晓雾听到这里不由点头，一个有针对性的、同仇敌忾的靶子竖在那里，对于被统一管理的接受程度就轻易多了。

        “然后我们经过商量后得到统一意见，用不着明言驱赶，但不妨碍去骚扰、去恶心他们呀。于是只要那对狗男女出现，立马就有人跑旁边去恶心他们。比如看见那对狗男女有说有笑、有打有闹，这边就上场两对男女一样有说有笑、有打有闹。”

        “这样就有效果么？”左晓雾怀疑。

        “不是，掌柜的你理解错了，不是男女配合的，是男男、女女各一对。”乐遥解释：“女女组合还好一点，稍有矜持与羞涩，男男组合恨不得要恶心死你。”

        左晓雾目瞪口呆：“你到底是恶心那对狗男女还是恶心我来着？”

        乐遥无奈：“是啊，第一回合我们就先把自己恶心到了。其中驼背小哥就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表示他不行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有心理阴影甚至生理障碍的？还有那个死胖子，油腻得让人想吐。”

        “文明？这就是你说的文明？简直恶心。”

        “嗯，是够恶心的，但效果显著，连自己都被恶心到了，更不要说那对狗男女了吧。所以狗男女临走丢下这么一句话说：这书社太恶心了，这局我们输的不冤。

        这书社……太恶心了？

        “乐遥你个小人，枉我待你不薄，你就如此回报。我，我的笔呢，我的麻醉针呢？你受死吧。”左晓雾气愤异常，四下寻找凶器来着。

        “不是掌柜的，不是你说让我处理的么？”

        “够了，你们这得是多么变态的心理啊，就是见不得人家狗……人家青年男女的正常恋爱么？”左晓雾义愤填膺。

        乐遥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狗男女，青年男女，到底哪个算准呢？

        左晓雾没有找到凶器，倒是气得自己的快顺不过气了。

        “那现在呢，现在是什么一个情况？狗……那对碍眼的是走了，这剩下的算怎么回事？”

        乐遥继续说：“赶走了他们之后，大家就都很兴奋，其中一胖子还提议去喝酒庆贺。一群人当真就凑了钱去夜市热闹，当时我就……我就生气了。”

        “生气了？你生气什么？这有什么生气的？”

        乐遥一边不屑摇头一边咬牙切齿：“这群王八蛋，有钱去夜市热闹，怎么不来咱们书社里消费，还非得蹭书看啊？这年头谁还短了点买书的钱不成，都想着占别人的便宜不是？太不厚道了。”

        左晓雾终于纾解了心态，觉得乐遥还是不错的，可以是自己人的，不枉我待他不薄。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很生气……但我还是跟着去了。”

        孽障，受死吧！

        左晓雾的手已经摸到了那支被她想象成麻醉针的圆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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