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燕歌

在层层阻力下，庄易和李英琼的舴艋舟，终于先后返回到水渚边。

熊血儿的船早已调转急驶，到了水渚和鱼神山之间。

船近酒旗，李英琼四坛酒同时抛出，周轻云稳稳接下，只因接酒的三人中，唯周轻云是女子，又是代表了辟邪村，边上百姓不管是不是当地的，皆纷纷喝彩起来。

按规矩，这三人需是爬上梯子，不得使用术法，这下就得看平时练的基本功了。

周轻云衣裙飘动，在一片花木掩映下，十分动人，到了梯子顶端后，她以灵力震开酒封，将酒倒了进去。

一时间，场上的声音分作两拨，一拨唱歌，一拨喝彩。

唱的是豪情挥洒，喝彩则全是为了辟邪村。

这些喝彩声虽是普通人发出的，但场上的氛围，总让人感觉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杨花雪一袭素衣，静静立在酒旗之下，犹如一株玉兰，周围的热闹全不与她相干。

义宁郡主身后的不远处，早由乔装打扮的鸦兵和道州官兵隔开驱赶走了百姓，见是场上全是为辟邪村喝彩，终是按捺不住，也不知谁起了头，大喊道：“晋王千秋，攻无不克！”

于是，那片官兵齐齐喊了起来。

在一片激昂的乐声中，两边对喊了起来，在比赛之外，又形成了一场角逐。

“辟邪村必胜！”一个少女声传了过来，原来是胡湘英见黑旗那边喊了起来，立时按捺不住，甩开了仆从，仗着身形娇小，挤了进来。

负责维持秩序的村人，知道她是胡三爷的女儿，也由得她跑到辟邪村的酒旗下呐喊。

半柱香的时间，一曲《将进酒》来回唱了三遍，小舟也往来了三遍，熊血儿的船只暂时领先。

黑丑起身，向石台上举了举香炉，师文恭会意，抱起箜篌飞身向鱼神山上而去，随后隐没在鱼神山上。

曲终人去，虽是隔着很远，在场许多女子依旧是为师文恭风采所折，见他身影没去，心里不免空落落的。

但很快，师文恭在隐蔽处收好箜篌后，就再度乘船现身，向黑色酒旗所在的水渚而来，临近义宁郡主水渚时，他更是飞身跃起，踏波而来。

周围女子不由发出欣喜的惊呼，但当接触到师文恭的眼神，顿时又被那种说不出的威压感，吓了回去。

唯有胡湘英双眼放光，她自是在羡慕师文恭的轻功，她转回视线后，直勾勾得看着湖面，就差要跳进水里试一试了，杨花雪见状笑问道：“羡慕么？”

胡湘英拼命点头，一双放光的眼睛继而扫向杨花雪道：“杨姑姑，你教我么？”

杨花雪不答反问：“高常侍的《燕歌行》你会唱么？”

听口气，杨花雪是有意带着胡湘英去台上转一圈，胡湘英却嘟起了嘴道：“杨姑姑，我们能不能唱《石鱼湖醉歌》？”

杨花雪道：“你不喜欢《燕歌行》么？”

“喜欢是喜欢，可是……啊……”胡湘英还没说完，忽然被杨花雪揽住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随着杨花雪飞上了湖面，眼前波光嶙峋，花树满渚，风丝和着落瓣，轻送花香，让胡湘英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满眼惊喜。

“喜欢就好，这《石鱼湖醉歌》还是留到最后唱吧。”说话之间，杨花雪已是带着胡湘英落到了台上。

一声笛音响彻云端，湖风漾面，夏花繁盛，桐花树冠下透下的光影，让胡湘英好似瞬间进入了一个清凉世界，周围的热闹也被隔离了。

飞笛绕耳之间，眼前忽得落下一朵紫色桐花，胡湘英伸手接住。

双美如玉，拈花吹笛，各水渚上和湖岸上喧闹的人声，一时间静了下来，杨花雪兀自转过身，选了一面开阔处，让笛声荡得更远，神奇的是，那笛声竟而激起汩汩水流声，明明是太阳毒辣的午后，却叫人仿佛置身于夜晚。

那八角仙楼香炉中的炉烟，仿佛有灵性一般，应着这边塞之调，忽而笔直向上，犹如烽火狼烟一般。

笛音再转，悲秋之气顿时充斥全场，胡湘英心口一闷，仿佛瞬间置身于大漠孤城，见旌旗残破，尸首遍野，刀断戟折，黄沙漫漫。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随着笛音，胡湘英心中升起一腔闷愤，虽是初次登台，却全然没有怯场，她自顾自放开嗓音唱了起来，“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少女清澈明亮的嗓音，唱着大漠边歌，别有一种风韵，却也更叫人伤怀。

让人感觉，仿佛是家中幼小的女儿，登上城头悲歌，呼唤期盼着亲人回来一般。

随着笛音而起的鼓声，更是把人带入了一片辽阔，一片苍野茫茫。

场上渐渐静了下来，乃至静到再无杂音。

分明是在大白天，此刻却好似千军驻立城头，寂静无声，唯有小船的破浪声，还提醒着人，真实的世界尚是一片鸟语花香。

这一次，三支舴艋舟中，轮到熊血儿和庄易辛苦了。

没有任何水波暗涌，浪潮阻挠，可两只船的船工却是仿佛出现了幻觉，不是原地打转，就是划偏了方向。

熊血儿皱眉，搭上船工的肩膀，暗暗输送灵力，想让他清醒过来。

可这船工却好似失了魂魄般，根本回不了神，到最后，干脆呆立当场，伸出手来，好似在接虚空中落下的什么。

至于另一边，庄易到是干脆，索性扶了船工坐下，顺手封了他的气血不让他乱动，自己则接过橹桨，自行掌起舵来。

虽不熟练，但好歹能使小舟继续前行，更令李英琼意外的是，这片水域暗礁众多，也就三个来回，庄易竟然记住了路线，此时正不紧不慢地跟在了李英琼身后。

一瞬间便只剩下熊血儿那艘船停留在场中，李英琼和庄易一下子就追上了方才落下的进度。

台上的杨花雪，却仿佛一名尽职的乐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转头关心过场上的情景。

李英琼以神识偷瞄了一下在酒旗之下的师文恭，他脸色阴晴不定了几个瞬间，终是微微动了动手，却被义宁郡主按下。

随即，义宁郡主向边上的青羊老祖使了个眼色，青羊老祖自是会意，青檀杖节奏缓慢得笃着地面。

就在李英琼即将要超过熊血儿之际，熊血儿的船，忽而向前蹿去，再看那船工，虽已重新划桨，可神情依旧是茫茫然的样子，显然全靠青羊老祖操纵风向，推动水流前行。

眼见又是要拉开一段距离，此时忽有一个声音传来，“冯郎，你看，那花多好看。”

这声娇语，不轻不响，若还是方才那热闹，自也就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了，但此刻，四周俱是安静，这一声便十分突兀，发声之人，正是施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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