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拍花

听齐灵云这般问话，萧逸陷入了沉吟，片刻之后，脸上显出一些不安。

周轻云心道，齐师姐果然心细，看来卧云村萧、黄两家恩怨尚有别情。

过了一会儿，萧逸终是蹙起了眉头，叹气道，“确有一名女孩……，那还是家父孩提之事，这件事……”

齐灵云等人互视一眼，只听萧逸语气沉痛地继续往下道：“说来也是无妄之灾……”

原来，萧父当初会跟着家人入卧云村，还真是因为一个小女孩。

战乱之际，卖儿卖女是常有的事。

通常先将女儿卖掉，实在活不下去了再将儿子卖掉。

起初，还在雩都居住的萧家，就曾买过这样一个小女孩。

战乱时期，生儿育女不太容易，娶妻也不是容易的事，最好的法子，便是寻个小女孩，养在家里，这样长大，感情有了，又受这家人的养育之恩，虽少了份嫁妆，却也省了份彩礼。

对于这般的童养媳，厚道人家会善待，不厚道的人家，只当奴仆使唤，过得很苦。

萧家在雩都尚有薄产，本也不需要做这般的事，但有一日，见人抱着小女孩来雩都卖，一连三日无人问津。

这一大一小皆是面黄肌瘦，一看就是关中逃荒来的，这样的女孩养不养地活都是个问题，宁可施舍些饭餐，也无人愿意买下。

恰巧这日萧逸的祖父抱着萧父在街上走，眼前突然摔来一个破破烂烂的东西。

萧逸的祖父吓了一跳，才发觉是那个被卖的女孩儿，竟是被生父狠狠扔了出来，身上衣衫破烂，惨不忍睹。

不仅如此，那卖女儿的人，还捡起树枝要过来打。

萧逸的祖父见此情景，自然拦阻，要那人好好说是怎么回事。

那人很是愤怒，一副气到发喘的模样道，“都……都说那馒头留半个晚上吃，这小妮子竟是趁我不注意，将馒头全吃了！我……我要打死这败家东西！”

周围过路人听了无不摇头，边上更有人跑去买了包子，送了过来道，“这位兄弟，你又何必，小孩子哪里经得起饿。”

那人却不依不饶，只是要揍，嘴里骂骂咧咧道，“卖……卖都卖不出去，要……要她何用！要她何用！”

那小女孩在地上只是低声呜咽，小小的身子抽搐着，看样子，竟是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就这般，萧逸的祖父看着实在不忍，最终拿了一两银子，买下了这女孩。

按理来说，这般的小女孩，都不需要这个价钱，但看那来逃荒之人哭着说家里还有妻儿要救，便也就多给了，额外又给了一吊钱和两件旧衣服做盘缠。

听到这里，周轻云不免疑惑，这萧家分明是做了好事，如何遭了林瑞的恨，又和林瑞有什么关系。

“只怕是……上了拐子的当。”说这话的是欧阳霜。

欧阳霜素来冷若冰霜，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此时面上却是痛心惆怅之色，令众人不免有些意外。

萧逸伸出手来，握住她手，柔声道：“是，祖父是上了那人的当。”

欧阳霜避开他视线，想要抽手，萧逸却紧紧握着，她也无法，只得沉默，等着萧逸继续说下去。

这些年来，虔州城虽也历经战火，但雩都作为县城，却也还好，乡中又尽是萧家、崔家这等大族，故而民风淳朴，甚少知道这等险恶之事。

那人不仅是拐子，还是拐子中最为恶劣的一种。

这类拐子，有组织有勾连，这一类组织，在江湖俗称“拍花”，其成员被称为“拍花子”。

这些人或是将孩子拐来故意弄残，带着沿街乞讨，或是将小孩卖出。

为了怕官府稽查，这些拐子通常假装把小孩卖给人家，若小孩说出实情，便会挨揍挨饿，手段十分残酷。

如是几次，那些孩子便再也不敢说出实情，只道天下乌鸦一般黑。

到了这时，这些拐子才会将小孩出手。

而那拐子卖了三天没卖出去，便将目标瞄准了萧逸的祖父，故意在萧逸的祖父面前，虐待这个小女孩。

这小女孩被萧家收养后，萧家也没打算将她收作童养媳，只是好生养了起来。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小女孩因受了不少折磨，对陌生人很是抗拒。

本来她但凡露出一些抗拒，就会被揍，可到了萧家，情形全然不同，萧家人对她的一些小脾气比较纵容，本来也是可怜这小女孩。

就这样，这小女孩脾气越来越大，更是转而嫉妒起萧父来，与年幼的萧父玩耍起来，总是推搡打他。

萧父也年纪小，虽然家里教养地好，却也不是全然没有脾气，有一次便扭打起来。

这似乎刺激到了那小女孩，忽然之间下手特别重，萧父当时也害了怕，拼命挣扎后，将这小女孩推倒了，小女孩儿头恰巧撞在石头上，当时只出了点血，但到了夜里，突然高烧胡言乱语起来。

萧家人很是着急，请了大夫来。

大夫来了只摇头，并道，“萧公，其实那一日我便想同你说，这孩子身子亏得很，怕是很难养成人，但你已买下她，我也不好多说什么，眼下这情况比我想地要严重得多。”

萧逸祖父闻言也是惊讶，他接这女孩儿回家时，也没多想，只道她长期挨饿，多进点粥水，有了安稳环境，自是能慢慢好起来，却未曾料想这小女孩早已暗伤缠身。

就这般，萧家甚至不惜花费重金买了好药吊命，这小女孩还是在三天后走了。

走时一脸狰狞，眼睛都没闭上。

萧家虽有愧疚，但也毕竟自己不是有意害人，故而也没在意。

可就在小女孩走得一天夜里，年幼的萧父忽然在睡梦中哭闹不止、拳打脚蹬，家里人只道他做了噩梦，将萧父唤醒后，却发觉这孩子眼神都不对劲了，立刻连夜抱着上门去让大夫看。

那大夫在十里八乡医人无数，什么是病，什么是邪，一看心里就有了数。

当下用了鬼门十三针，又用布袋裹了朱砂放在萧父枕下，却仍旧不管用。

萧家见大夫这番举动，顿时也知大事不妙，赶紧寻了村里的庙祝来。

庙祝来后，连连摇头，但见乡亲一场不好不帮，萧家也是无辜，于是便指点萧家去卧云村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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