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九泉

中断的棋局，又再度继续。

岳雯脸上的神情满满凝重起来，那一片残局，并没有意料中那么容易拿下。

施龙姑则依旧一副得失不计的样子，还不时说笑着。

“小女棋艺虽不才，昔日也被家母逼着学了好些时候，还不算太差吧？”

“自然这等棋艺在白谷逸的高足前，又算得了什么？”

“人说世事如棋，我到觉着，这世事又岂能如此黑白分明？”

“岳道友可嫌我聒噪？可我实在觉得下棋无聊得很啊。”

说到这一句，施龙姑竟是拉了拉衣领，用手扇了扇，见岳雯不为所动，她微微凑前道，“无论输赢，吃亏的总是施龙姑，岳道友又何必心急？”

此言一处，岳雯忽而抬眼向齐灵云看了一眼，齐灵云冲着他点了下头。

施龙姑脸上闪过一丝愠色，嗔道：“道友的心原来并不在这盘棋上，而在别处。”她说着也望了齐灵云一眼，目光却有意无意扫向齐灵云身后的申若兰。

周轻云只道施龙姑是准备要动手，暗暗寄了道剑气。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施龙姑终是败下阵来，她轻轻叹道：“是我输了，道友想要哪一样？”

岳雯道：“还请龙姑娘如实告知。”

施龙姑笑道：“我来卧云村时就如实告知了，大护法有意和蜀山合作，共开麒麟冢，解黄太公之灵，若否，也就只能各干各得了。”

岳雯又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做？”

施龙姑往后一仰道：“你们不是猜到了吗？否则，又何必来堵我？”

齐灵云面色终是一变：“谷辰要提前动手？”

施龙姑微微颔首：“那一日曲泉观外，你们杀死辛辰子后，可有确认过？”

周轻云心中一惊，人是她杀的，但当时念着秦寒萼和司徒平的安危，她并没有确认过。

见众人沉默，施龙姑叹气道：“这就是了，你们一个疏忽，却叫大护法十分头痛。要知道，大护法和晋王虽有合作，但目的截然不同，眼下，也只能尽量释放诚意，与诸位合作了，我只身前来便是诚意。”

听施龙姑这话，似是在暗示绿袍老祖借辛辰子复活，可偏偏她又不把话说透。

可齐灵云似并不在意此事，只斩钉截铁道：“诚意是合作的前提，但如果贵主本就没有诚意，那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施龙姑脸色一沉道：“齐灵云，可不要逼人太甚了。”

齐灵云道：“龙姑娘，并不是齐灵云咄咄逼人，明人不说暗话，黄太公或许是有入世心愿，那他为何不择一处真正的龙脉，而选这么一处五鬼之地？”

施龙姑抓了一把棋子在手道：“即便是修道，也是术业有专攻，我可不懂这些风水之事。”

齐灵云看着她道：“但龙姑娘却懂修道人的取舍，若否，以龙姑娘的本事，足可享尽人间富贵。”

见施龙姑脸上泛起一丝浮躁不耐之色，齐灵云愈加肯定道：“龙姑娘尚且如此，黄太公又怎会贪恋世间功业？神人无功，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听此一言，周轻云不禁恍然。

齐灵云所念为《南华经》中的逍遥游一篇。

所谓神人无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境界，道家飞升看似出世自利，但若真能飞升，据说飞升之地方圆千里皆可四时无灾，人心柔悦，世无纷争。

如果这种传言未免有些夸张了，那么昔日黄帝巡游，寻访广成子，因其一席话，自省三月后，建立一系列丰功伟业，福祉千秋后世，也可算是一种神人无功了。

这黄太公若有真心入世，便该选一龙脉，使自己得气。可黄太公却是选择了这五鬼之地，若有一朝飞升，到是能将五鬼之地变成福泽之地。

所以，黄太公的心愿真是入世吗？

周轻云暗道，当年知晓内幕者唯有几人，自己先前和李英琼去辟邪村，一路皆由施龙姑引导，所以，其中真相怕也只有谷辰自己知道。

一记落子声响，施龙姑缓缓答道：“齐灵云，这世间当真若是神人无功，那你我存世又有何意义？道门不是要结束乱世，海河清宴么？为何就独独不想要为世间留一个明主呢？”

齐灵云道：“你我分歧如此，已不必再谈，也不必再拖延时间了，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做？”

施龙姑笑道：“知道我在拖延时间，所以你们才想要尽快结束这棋局，实不知，我不过是在拖延我自己的性命罢了……九泉之下，也不缺我这条亡魂……要杀就杀吧……”

施龙姑说罢忽将手中棋子猛然打向岳雯，岳雯身影一虚，转眼便出现在施龙姑身后，列缺钩闪出一道惊雷，瞬间击中施龙姑后背，却听施龙姑一声惨叫，整个人突然瘪了下去，随后，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带着衣服飘到了半空。

与此同时，齐灵云激射出一道剑芒，桌上锦盒跌落，内中空无一物。

那衣物飘飞，内中发出桀桀鬼笑，周轻云惊道：“是五鬼锁心锤内的鬼物！”

“哈哈哈”衣服内发出一阵尖笑，“乖孙，正是你三姑奶我！”

说话间，那衣服中爆出强烈鬼气，再看衣服里面，竟是裹了一张人皮！

众人皆是脸色一变，严人英已是飞身而起道，“申师弟，随我去村民那边！”

齐灵云喊了一句：“是水！”

周轻云尚不理解这话的意思，飞出青索剑向那三姑奶激去，同时心里奇怪，难道林瑞不是义宁郡主的人？

疑惑间，齐灵云已是一把扯住她，“去麒麟冢！”

周轻云这才反应过来，如果这边不是施龙姑，那真正的施龙姑在哪里？

再瞧一眼，周轻云不由一阵恶寒，那确实是施龙姑的皮，莫非……？

齐灵云拉着她向麒麟冢飞去道：“看来施龙姑也是练了血神经了。”

周轻云顿时明白了，她曾听说过在血神经的修炼中，有蜕皮重长的步骤，也难怪施龙姑消失了这么久，又突然出现。

正想着，周轻云只觉眼前景色有些异样，她在仔细看去，不由大吃一惊，地上溪流忽而全部浑浊起来。

她这才明白齐灵云方才说的“是水”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三姑奶所言“九泉之下”的深意。

卧云村山石坚固，笼着巨大无比的结界，却终究有这一个可突破的弱点，那就是水！

惊诧之间，浑水中已是飞出铺天盖地的毒蜂向两人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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